自从升平长公主ว嫁了，这两ä年过得太快。皇帝忙于朝政和备战，皇子公主们忙着读书，宫中和睦，太平无事。高显已经八岁半，皇帝拜了太子太傅教授功课。高曜也满了八岁，如今已经能背下整本《论语》了。**新主ว的册封驱散了这两年宫中所有的臆测和闲言碎语，这样一位仁厚的皇后，想必无人不满意，无人不拥戴吧。
见桂旗仍在守坤宫服侍，我甚是惊讶，愣了片刻，方แ才回礼：“有好些年不曾见到姑姑了……”
沅芷一怔，现出惊异的神色：“待奴婢上去禀告殿下。请大人稍待。”
冬天的园子，还是荒凉。再抬头，便见沅芷站在升平长公主身后低声说着什么，长公主停下手中ณ的檀木梳子，转头向楼下看过来。她探寻的目光最终落在我的身上，隐含三分锐利ำ，三分怀疑和三分冷酷，平日的青春艳丽如晨岚散去，露出她阳光下的本来面目。升平长公主素来以美貌与娇็宠著称，我从未见过她绽露出这般如剑锋芒，心头仿佛被刺了一剑，微微眩晕起来。
红芯笑道：“这样怎么行？”说罢拿起一只大橘子，用小银剪刀轻轻划了一圈，揭起牵着丝丝经络的顶ะ子。轻轻揉捏，将橘瓣一一掏出，用六道彩线勾起，使一支云头玉簪子挑了，方放入一截小蜡烛，十分明亮可爱。我拿过玉簪子，赞道：“你的手真巧。这会儿不能ม点灯，这盏小灯权当应节了吧。”
我仔细端详着小橘灯，随口问道：“我有么เ？”
史易珠周身一颤，无声笑了起来：“姐姐，那ว些不以私害公、大义灭亲之ใ类的大话我便不说了。只说这姐妹之情。两ä位姐姐如此亲密，难道当初便没有相互侵害过么เ？”说着轻轻敲着红木小几：“就说姐姐进宫还不到一个月，便扳倒了皇后最亲信的乳母王氏。姐姐可曾想过，是谁向皇后透露了姐姐曾为周贵妃绘像的事？是杜衡。想必姐姐也是一袭说辞说服皇后，裁了一半的乳母。锦素า姐姐宫里最得力的温氏便这样被赶出了宫，姐姐难道不是借此打动了皇后的心，方驱逐了王氏么เ？纵是真心一片，也免不了相互毁伤。”
我只问她：“史姑娘今日为何要与我来说这些？”
锦素闻言口角微微牵动，淡漠道：“什么大美人，不过挣命罢了。”忽又改换了亲热殷勤的口气，笑道：“便是美人，也不敢和姐姐比肩的。姐姐才是名符其实的大美人。”
锦素道：“这有何难，我这里有现做好的银杏叶子书签，就送给姐姐几片好了，只是不知道丫头们收到哪里去了，回头我派人送去长宁宫。”
苏大夫指着上首一张杨木椅请我落座，我忙谢过，坐在下首。苏大夫道：“寒舍简陋，请朱大人海涵。”
苏大夫呵呵一笑：“一点虚名，不足挂齿。在下无多余财在京城中另置宅院，只得蜗居在这祖宅之中。多少有些局促。”说罢又对苏燕燕道：“燕儿，午宴都齐备了么？”
慧珠笑道：“长公主得知今日朱大姑娘回来，特意让奴婢留在府中等候的。”
慧珠亲热的拍拍我的手道：“这有什么เ？姑娘不必放在心上。有一件事还要讨姑娘的示ิ下。姑娘如今是从宫里出来的贵人，因此长公主殿下早就在西边收拾了一个清静雅致的院落。只是奴婢想，姑娘素来与别不同，因此还是要问一声，姑娘是要住到เ那边去，还是……”
我点头道：“自是可以。只是汉庭并不缺守边之人，没有李广，自然也有别的将军可以去，况且李广的功劳确是有限。唯有如汉初的韩信、武帝时的卫青这样不世出的大将才是朝廷所急需的。所以李广的爵位，可封，也可不封。”
我一笑道：“殿下说得很是。”
我一笑，也就不再推辞，遂谢过了。锦素只坐了片刻便道：“我该走了，这会儿恐怕慎媛娘娘要带二殿下回来了。”慎媛素来痛恨周贵妃，因此对锦素向来是淡淡的，锦素自然也不愿与她照面，当下便告辞了。
我微笑道：“这石头通常是用以刻印的，世人称之为石中之后，珍贵异常。这样色如鸡血，莹透均匀的石材，却被工匠制成了首饰，虽不能说是暴殄天物，却也是用之不当了。可见这玉珠原本的主人是多么เ阔绰，竟然毫不吝惜。而她又肯将这件宝贝当做玩物一般送与锦素，其用心耐人寻味。锦素居于贫困之中ณ已久，于此物的贵重恐怕并不十分知晓，否则她应是不会转赠于我的。”
我笑道：“在启姐姐面前，我哪里敢呢。启姐姐好容易才进宫一次，我只怕招待不周。”说着便注目于跟在她二人身后的少女。只见她也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穿一身浅玫色暗花锦袄和牙白色长裙ำ，淡雅如晨雾中隐约可现的红梅。她肌肤细腻，眉眼细致，笑容柔和可亲。她见我看她，便走上前来敛衽行礼ึ道：“苏燕燕拜见朱大人，大人万福。”
我忙指了几张铺了软垫的榆木雕花椅道：“正是呢。在别处也罢了，在灵修殿只管自在些。启姐姐，采薇妹妹，苏姑娘，请坐吧。”
我侧一侧头，芳馨便将我左鬓的乱发打理整齐。我闭目娓娓道：“刘嫖是汉文帝ຓ刘恒的嫡长女，母亲是窦皇后，弟弟是汉景帝和梁孝王。以她这样显赫的身世，你知道她嫁给了谁么？”
“她嫁给了堂邑侯陈午。陈午乃是汉初ม一个微不足道的功臣陈婴的孙儿。陈婴最初ม为东阳令史，秦末天下大乱，东阳少年杀死县令，欲奉陈婴为王。陈婴的母亲对他说道：‘自我嫁入陈家，从未听闻你祖上有富贵显赫之人。今日忽得显名之机，甚为不祥。不如便带领着这几千人投靠别ี人，若胜了还可封侯，败了也好脱身。’陈婴深以为然，便投靠了项ำ梁。后来又转投了汉王刘邦，据说在功臣表上不过排在末尾（注1）。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刘嫖竟然嫁了这个籍籍无名的陈午。”
太后笑道：“你的孝心本宫知道，可你身子还弱，不宜操劳。要服侍本宫，来日方长呢。”说着便向我道：“朱大人，你要多劝着些慎媛，让她放宽心保养身体。”
太后点头道：“如此甚好。”说罢又低头对高曜道：“曜儿也要好好孝顺母亲才是，日常当乖๔乖๔的，不可扰了母亲的静养。”
我不解道：“痴人？”
我奇道：“这事我从未向妹妹说过，妹妹是如何得知的？”
走进历星楼，但见四处的陈设添置了好些，扫去了一些灰蒙蒙的气氛。我缓步走上二楼，午间艳阳高照，细尘飞舞。寝殿的门是开的，将将走近，便听见周贵妃温柔沉静的声音不紧不慢的说道：“本宫先去了，当如何行止，你自己琢磨。”
慎媛因在病中ณ，只草草挽了一个高髻，别着两ä朵绒花。她坐在桌边，双手拉扯着一件灰紫色家常棉袍，含胸抱臂，耸肩垂头，像是一截久不见阳光的栏木。惠仙侍立一旁，目中ณ充满担忧。我暗暗叹了口气，缓步走进寝殿，说道：“臣女拜见娘娘，娘娘可好些了？”
我澹然望远：“看太后舞剑，便想起这两句话，随口乱说的。太后的剑术甚是高明，使我想起了当日启姐姐和邢ฦ姑娘在粲英宫比剑的事情。那时春暮，如今却是隆冬了。”
我笑道：“甚是应景，甚是贴切。”
不想他小小心灵中ณ，仍是执着于此，不由笑道：“皇上的心思，臣女不敢猜，殿下也不可多想，好好念书要紧。还记得孟尝君田à文小时的故事么？”
不多时，午膳齐备，高曜便随乳母李氏回启祥殿去了。日头高照，身上竟然有了汗意，我脱去了外面的织锦毛皮大氅，大大松了一口气。芳馨忙走了上来拿起外衣，叹道：“姑娘这又何苦……”
皇后双目沁出泪花，拉着我的手连连点头道：“我……本宫很好。倒是玉机，你究竟是如何进来的？”
皇后不可置信道：“你竟不怕摔着！若是让人发现，那可如何是好？”
见我还有几分热情，她容色一松，说道：“朱姐姐知道么，皇后娘娘竟然被软禁守坤宫，这可如何是好？”
三位女巡之中，以我的年纪最长。然而车舜英素来只称我为“朱大人”，今日若非情势窘迫，她也绝不肯称我为ฦ“姐姐”。我一笑，心中不觉有一丝快意，说道：“难道陆贵妃没有告知车大人么เ？”
我还礼道：“多谢公公提点。”
原来昨夜又下了雪，有宫人在长街上扫雪，沙沙的声响伴着冰雪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顿时驱散了鼻端残存的暖香。高曜昨夜睡得晚，此时睡眼惺忪，呵欠连连。原本此时，我们当去守坤宫向皇后请安，然而皇后既然被软禁，这请安自是不必了。
芳馨沉吟道：“姑娘若顺着皇上的意思说呢……”
芳馨面色微红，低头道：“奴婢失言。如今之ใ计，只有说实话了么？”
皇帝和高曜一人滚了一个雪球，一大一小叠了起来。高曜从随身的小囊中掏出几颗玻璃珠子，嵌在小雪球上。我转头向芳馨道：“姑姑这是何意？”
我暗暗叹口气道：“我不过是想二殿下和我们，大家都平平安安的。”
皇后的眉心松了七八分，笑道：“太后素来最不喜欢乱嚼舌根子的奴婢，处置宜修，是太后首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