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一行人在赶往棘阳的路上碰到了汉军败退的残部ຖ，刘秀向人借了一辆残破不堪的牛车，让我不必再受骑马之苦。虽然躺在那辆充斥ม着牛粪杂草味的牛车里并不能减轻多少颠簸之苦，但是只要一想到刘秀此刻心里所承受的痛苦与压力，我便心下恻然，更担心一旦到了棘阳，刘伯姬无法面对残酷的现实。
他的亲人……经此一役，只怕所剩无几。
刘兴哭累了，窝在我怀里闭着眼睛沉沉睡去，小脸上犹自挂着两串晶莹的泪珠儿。我颤巍ณ巍的伸手替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可不曾想我满手是血，手指拭过他细嫩的脸颊，反而将他的脸涂抹得血迹斑斑。
剧痛的感觉让我精神为之一震，我勉强勒住缰绳，驱使黄牛往开阔地带走。
回头一看，只见一辆牛车缓缓停在我跟前，随后车上一人跳下，落地轻盈，身姿颀长，虽粗布短衫，却无损其俊逸。
李通望着我吟吟而笑，脸上满是疲惫之色，人也憔悴消瘦了许多：“阴姑娘还记得李某，真乃通之ใ幸。”
这头原本温顺的，在田里默默劳作了一辈子的青牛，这会儿却比任何战马都还要勇猛。两只尖长的犄角上粘着淋漓鲜ຒ血，血水把犄角涂抹得锃亮，森冷的出夺命幽光。
“别怕！有我在！”
她每晚都会念叨着那颗彗星。说来也怪，自打那天雷声大作、乌ไ云遮日之际陡然出现之后，这颗东南缓行的彗星在大白天时便再也看不到了，也许是天气的缘故，可那天的的确确是光打雷不下雨，仿佛这一切风云变幻，还当真是应了天命所授一般。
其实从科学角度上分析，这颗彗星并不是变小了，而是运行轨道逐渐远离地球，想来再过不久，凭借肉眼就再也找寻不到它的踪迹了。
我倏地睁开眼，侧目望去，只见刘良夫妇正从里屋走出来，刘良一副想作却硬生生憋住的表情，良婶则ท是目光中透着点点惋惜的瞅着我。
我微有嗔恼，抬头瞪他，却现他把脸侧向一边，正对着大门口。顺ิ着他的视线，我转过头去，猛地身子一颤，惊呆了。
“丽华……我不成了……”她憋气，伸手过来拽帘子，“帮帮我！丽华……”
“邓婵？！”我慌了神，顾ุ不得再控马指挥方向，反身爬进车厢。
“怎么了？”似乎觉察到我在关注他，他侧过头来，微笑着看向我。
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怎么เ能……一直这样保持着永恒的笑容，他难道不会哭泣，不会伤心，不会失望，不会愤怒的吗？为什么เ脸上总是能ม挂着闲适温柔的微笑呢？
晕，他居然跟我咬文嚼字，故弄玄虚，我不禁起了鄙视之心。看来也不过是个混吃骗喝的神棍而已๐，哪里就真是什么奇人了！
我身子一僵，顿ู时懵了。
一拳砸中他的下颚：“再敢肆意轻薄，我杀了你！”话虽如此，那一拳到เ底留了几分力，连我自己都觉得羞臊不已๐。
我狠狠感到一阵狼狈，这个刘縯，为什么เ总喜欢把话放到台面上来。
我探头张望，门未曾关得严实，室内布置简单，一目了然。刘秀盘膝坐在床榻上，身侧偎依着三个ฐ女孩儿，最大的不过七八岁，最小的才是个刚刚会坐爬的婴儿，正叉开着两条小胖腿坐在那里流着口水憨笑，小脸蛋肥嘟嘟的十分可爱。
刚才讲话的卉儿是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穿了一身大红衣裳，小圆脸，额前梳着一排密密的刘海，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嘴角不满的嘟着。那眼神儿我瞧着有点儿眼熟，细细一琢磨方才醒悟，原来跟那该死的刘縯一模一样。
他冷冷的与我对视，我毫不避让的直颜面对，冰山般冷峻的表情在僵持了三分钟็后，终于开始一点点瓦解。
“想不想了解樊崇的赤眉军最近的动向？”
“好。”我拖长音，百无聊赖的应声。
狂晕一把。
其实他长相原本不恶，只是为了突显自己的霸气，有点刻意装酷，硬是摆出一副了强悍的架势。不管他是空摆架子，还是真有本事，至少他手上有剑，而他……刚才那一剑，货真价实的向我劈了下来。
“子张，剑下留情！”斜刺里有个清爽的声音忽道。
我照例不吭声，对于过去不可知的东西，我只能选择沉默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我眉心一跳，好奇心油然升起。
“嗤。”虽然低不可闻，但靠得实在近，到底还是让我听到了那一声嗤笑，竟是带着一种不屑嘲讽的口吻。
那张面具上有着与众不同的四只金黄色眼睛，那是方相的面具！我的手掩在衣袖里，五指已紧紧握在一起。
但是……为什么เ这里会有鹤？为什么眼前看到的连绵房舍院落，都是古建筑，就好像……就好像郊区的城隍庙一般。
一个ฐ白色的身影从一间小屋内走了出来，揉着困涩的眼睛，看到我时，面上一愣，似乎ๆ有些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姑娘？”
我轻轻一挣，他随即松手。我没再往前走，却也并不着急回头，背对着他，听着那平缓的呼吸声慢慢粗重起来。
“你以为自己能够撑多久？”我吸了吸酸的鼻子，嘲弄的说，“明明笑得比哭还难看……”
“能ม撑多久是多久。”声音低沉，极力压抑着悲伤，他在我身后平静的回答，“有那ว么多人在伤心流泪，已经够了，笑远比哭要难。”
笑远比哭要难……
那ว么，明明想哭的时候，却还得强迫自己微笑，是为了什么？既然知道难，为什么เ就不会挑个简单点的方式让自己้好过一点？为ฦ什么非要自己为难自己？
我不懂，我还是不懂，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处处透着矛盾，为什么总叫人揪心，为什么我难以忘怀那滴如梦如幻的眼泪。
那滴泪，曾经滴落在我手背，却已似蛊毒般渗进我的心里，总让我不由自主的想起他的痛，他的悲。每每看到他的笑，就浮ด现出那滴泪。
我慢慢转过身去，他就站在温暖灿烂的阳光下，光芒照人，俊秀的脸庞，醉人的笑容，笑得那么纯真，那么温柔，那么……绝望。
真的很想对他说，刘秀，做人……其实不必那么累็！
可话到嘴边仍是咽下，我唯有报以赧颜一笑。他是他，我终归是我，我没有立场来对他指手画脚，他的人生只能由他自己抉择。
“接下来，可已有了打算？”
刘秀微微一顿，估计没想到我把话题转的那么เ生硬，他笑了下，眼波流动，荡漾着脉脉ำ温情：“你放心。”缓了几秒钟，又补了句，“不会再让悲剧重演，我会尽最大的能力，守护住身边的每个人。”
刘秀轻易不做保证，一旦他肯说出口的话，必然一诺千金。只是……他指的每个人，也包括我在内吗？
我希望答案是什么？是，还是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