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翌日巳时二刻，都快接近中午了。尉迟峻不在我身边，守在我床头的也不是刘秀，而是……冯异。
“醒了？”
我的腿伤比想象中要厉害许多，请了城中许多医生前来诊治，效果都不算很理想。困境时满脑子想的只是要如何活下去，温饱问题得到解决后，我开始为久治难愈的腿伤揪心。
那段时间刘秀很忙，整天和部将们商量着是冒险带着少量的信都兵力冲破重重关隘，杀回洛阳，还是继续留在河北，以命相搏，保全二郡？
滹沱河！
身心皆疲的众人接受不了这么残酷的打击，逃亡的士卒日渐增多，这些逃散的人一旦遇上邯郸的追兵，我们的行踪便会被立即现。
“哪有……”我倏然回头，瞋目瞪视，“你又骗我？！”
我心里一阵愧疚，忍不住泪水又涌上眼眶：“疼不疼？”我伸手细细抚摸他的脸颊，瘪着嘴不让自己再哭出来，“对不起……”
“制诏部刺史、郡太守：朕，孝成皇帝子子舆者也。昔遭赵氏之祸，因以王莽篡杀，赖知命者将护朕躬，解形河滨，削迹赵、魏。王莽窃位，获罪于天，天命佑汉，故使东郡太守翟义แ、严乡侯刘信，拥兵征讨，出入胡、汉。普天率土，知朕隐在人间。南岳诸刘ถ，为其先驱。朕仰观天文，乃兴于斯，以今月壬辰即位赵宫。休气熏蒸，应时获雨。盖闻为国，子之袭父，古今不易。刘圣公未知朕，故且持帝号。诸兴义兵，咸以助朕，皆当裂ฐ土享祚子孙。已๐诏圣公及翟太守，亟与功臣诣行在所。疑刺史、二千石皆圣公所置，未睹朕之沉滞，或不识去就，强者负力，弱者惶惑。今元元创痍，已过半矣，朕甚悼焉，故遣使者班下诏书。”
“这个ฐ刘子舆又是什么来头？”我明知不该问，却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出了口。
这一日我到马厩转了一圈，回来后回房取了点东西，直接找上刘秀：“你把那五十匹马送给我吧！”
邓禹哈哈大笑：“你又想搞什么？”
冯异是刘秀的主簿，这职位类似于现代的秘书，皇帝的生活有侍中ณ打点，刘秀便只能靠主簿了。好在冯异这人心极细，平时话很少，眉宇的神情总是淡淡的，似乎ๆ什么都漠不关心，可偏有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一路上也幸得有他照料，这沥沥拉拉几百号人才不至于太过狼狈。再怎么说也毕竟是大汉使节，虽说人数不多，排场也不够气势，可到底代表了汉朝的体面。
月挂树梢，刘秀挑灯夜读，从洛阳传来的谍报称刘玄在众臣的怂恿下准备迁都，而且已经派刘赐前往长安打点。当初长安破城之ใ时被朱弟、张鱼等人火烧殿门，这把大火不仅使王莽的女儿定安太后葬身火海，还殃及未央宫。当年王莽毁了刘ถ氏宗庙，所以刘ถ赐这一次到长安干的活跟之ใ前刘ถ秀干的司隶校尉一般无二，都得先去打打底，把宗庙和宫室重建，该修的修，该补的补……
那中黄门是个识趣之人，其后每过一处，不等我出言相询，便主ว动指点殿名与我知晓。
那中黄门突然加快了脚步，但是步履放下时却又轻盈无声，显得异常小心翼翼。
“噢！”我回过神，觉自己神游天外，短短五分钟，我胡思乱想的竟然扯到了那ว么深远的家族问题上。
柳姬似有所觉：“当年阴家遣了媒人到家中纳采，我便曾听媒人提起你与姑爷间的纠葛，我只是不信，嫁与你大哥后，因你总在病中，半年多都未能ม见上一面，反倒让我对了愈好奇起来……”她轻轻的笑了下，有点不好意思。
“听说长安比洛阳更大，殿宇楼阁更加华丽ษ……”刘黄强行将我拉回车里，笑着摇头，“你这副样子若是去了长安，岂不要连眼珠子都得抠出来？”
汉军士卒多数为绿林农民出身，他们惯常是跟土地打交道，一辈子摆弄农耕稼穑，因为吃不饱才扛起锄具变武器造了反，如今入了这种大都市，想不被迷花眼实在需要极大的克制力。
“唔。”他轻轻应了声，眼睑低垂，若无其事的解下头冠。
“说实话！你答应过我要说实话的！”
冯异平静的看着我，几秒钟后，他从我手里顺ิ理成章的接过瓜瓢，搁到灶上。
我咬着唇，别别扭扭的小声回答：“不太……会。”
我点了点头，在鼓乐声中目送軿车远去。
伯姬嫁给他，也确实没什么不好。
“不会！”柳姬笑道，“小姑梳了这高环望仙髻，配上这身行头，真的是态拟神仙，恍若仙子下凡呢。”
说到这里没声了，估计是想到เ了自己，她也是为人妇，阴家的小姑是我。
无论何时何地，我与他都是掐架打斗多过于友好相处，我向来没有好好待过他，到最后我都还四处躲着不见他……他一直都待我极好，他说过要娶ດ我，我却始终对他若即若离！
“不是，你心地善良，所以伯升才会喜欢你。”
“你是我的……是我刘縯的！”
“大司徒，朕看你腰上的佩剑甚是别致，可否解下与朕一观？”
“严格算起来，真正攻下宛城是在五月廿六，三日后据闻刘秀已๐得知此讯，消息散播得极快，连带新军也知道了，以至军心大乱。”阴识目光睿厉，不紧不慢的问，“以我们的探子都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消息传递到你的手里，刘秀却从何处得到这个ฐ情报？”
“难道……”
将士们精神大震，眼中绽放异彩，崇敬之情一览无遗。
横尸遍野，血流成河。我虽然早已๐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么残酷的场面，却仍是被血腥味刺激得胃里一阵阵的翻涌。
汉堡包——我在心里答了三个字。
冯异眼眸一亮，惊讶道：“难道……这次居然连他也来了？”
现在刘ถ玄已经称帝，汉室王朝的旗号重新打了起来，中华历史上再度横空出世的这个“汉”王朝，与之ใ前刘邦建立的汉朝，为了有所区别，后人将其称之为“东汉”或是“后汉”。汉家天下最终是会推翻新朝，重夺江山，这样的结局我早就知道，差别ี是不清楚其中的经过罢了。如今的展趋势基本上都跟上了历史轨道，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เ这个汉朝开国皇帝ຓ居然刘玄！
光武中兴，光武帝……
还有坊间传闻，说王莽痛恨刘伯升，每日晨起都要拿箭射他的画像泄愤，这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或许传闻存在夸张的成分，但刘縯的军事才能以及统率全军的领导能力，的确让人觉得他是个十分了不起的人。我要是王莽，也得把他列入头号劲敌，重点防范对象的名单。
沉默是无言的抗议，刘縯不说话，可一双眼也始终没离开过我。要不是顾忌到他身后一大群的部ຖ下隔了大老远的向这边探头探脑แ，不住观望，我真想飞起一脚，把他直接踹到井里去。
回过身，刘章跪在牛车上，双手平额，神情肃然的对着我缓缓拜下。
我眼眶一热，胸口似有团烈火在熊熊燃烧，半晌艰涩的挤出一个字：“好！”
刘秀无力救助她们，我亦是……想到方才不得已抛下了胭å脂，我又是自责又是难受，眼泪怔怔落下。
“拿下！”
“姑娘！姑娘一走就经月，影踪难觅，连邓公子都说不知道姑娘最后去了哪里……奴婢见不着姑娘，不敢独身回府……”她抽抽噎噎，伤心不已。
胭脂先是点点头，接着又急忙摇头，流泪：“奴婢担心姑娘。”
若不是我瞧着这匹马体型强健，有点像是匈奴马混血品种，心里存下私心，及时把牛头拽歪向一侧，这匹青骊马早已被牛犄角撞得肠穿肚烂。
一道利芒耀入我眼，那人惊惶的表情还停留在脸上，可是他的头颅ๅ却是顺着刘秀的手起剑落，平平的飞出一丈，刹้那间滚入灰蒙蒙的尘土中。
“你这是在给你大哥写信报平安么？”
“那是写给你弟弟的？”
“文叔没回过家？”
刘縯没说话，突然侧头睨了我一眼，目色深沉。
我泣不成声：“邓婵，你醒醒，求你把孩子生下来……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我哭了许久，她却再无动静，甚至连半丝叹息也吝于再施舍给我。我麻木的跪在温热的血水里，浑身冰冷。
唇上一紧，他用颤的手紧紧捂住我的嘴：“你总以为自己้很强，为ฦ什么不肯承认自己้其实也很软弱呢？”
我讶然，转念想到他可能有所误会，那口淤血其实只是单纯的服药所致，并不曾对我的身体造成什么เ伤害。
轻轻扳开他的手，我哽声轻笑：“你自己何尝不是？”
我们两个ฐ可怜虫，其实都是那种遍体鳞伤也不肯轻易说痛的人！
我抬手捧着他的脸，手指留恋不舍的从他的眉毛扫起，一点点的滑到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๒：“秀儿，我要你活着！能看到เ你活着，比什么เ都好！”
“只要我活着就可以了吗？”
“嗯。”继续不舍的看着他，突然很心酸的想，如果能这样看他一辈子该多好？就这样看着他慢慢变老……
“秀儿……”我贪恋的凝视着那ว张干净的脸庞，“蓄了胡须的秀儿又会是个什么样呢？”
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中年的刘秀……五十知天命，六十花甲子，老年的刘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