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说：“杨远，我还是那ว句话，防备着李俊海点儿”
那五插话说：“反正你得注意他点儿，在号里我们跟你说的一点不骗人”
年底的一天，我爹领回来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我不知道阿姨是什么意思，我们那ว里一般管上一辈的女人叫姑姑、婶子什么เ的，我没叫
管理员不理我，摸着下巴๒继续说：“杨远的问题很严å重，直到现在他还没有完全交代清楚自己的罪行呢←是个什么人？他犯的那些事儿，枪毙一百次都够了这个滑头，他这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呢……可也是，谁不想在这世上多活几天？这是个很重要的任务，说实话，也就是看你还算机灵，我们才安排你去看着他的，很多人想去，我们还不放心呢给我看好了他，主ว要是别让他自杀或者逃跑什么的，有什么动向赶紧报告政府，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时机”
记得这天是199๗9年10月18日，一个听上去很吉利的日子
他这么一说，我更加拘束了：“远哥，说什么呐，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杨远把手里的烟蒂揉在拇指和食指之间，号子里立刻๑有了一股烤肉的味道：“说说，那时候我是不是很傻？”
他的眼睛像两把刀，这让我的感觉很异样，但绝不是恐惧，我说：“不傻，比我厉害多了”
“哈哈哈哈！你？”杨远把脸仰得像上吊，“你算什么玩意儿？哈哈哈！”
我一下子楞在那里，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就变脸了
值班的武警把铁门踹得咚咚响：“不许大声喧哗！”
杨远像打嗝那样，猛地将笑声变成了一声“操”，歪头乜了武警一眼：“活腻歪了？”
武警将一根手指从窥视孔伸进来，一点一点地戳杨远：“你再这么猖狂，会死得更快”
杨远眯眼看了他一会儿，低着头把手在耳边摆了摆：“玩去吧，玩去吧，你是我亲大爷”
我站起来走到门口，小声对武警说：“班长，你就别惹他了，没看见我正在安抚他吗？”
武警矜起鼻子，用单面鼻孔哼了一声，悻悻地走了
隔壁一个女里女气的声音传了过来：“远哥，是你吗？我是阎坤啊”
我坐回来，捅捅还在低头叹气的杨远，轻声说：“远哥，刚来的那个人喊你呢”
“别理他，那是个ฐ‘膘子’……”杨远皱了皱眉头，突然沙沙地笑了，“哎，你还别说，这人艾可能还真有个轮回什么เ的〓哈，你说这么个杂碎，他怎么就不判死刑呢？倒是我这个ฐ半拉杂碎先比他完蛋……操他妈，什么เ事儿嘛这叫”
“远哥，是你你就说个话！”那个ฐ叫阎坤的又在喊
“兄弟，你告诉他，杨远睡了，有什么事儿让他直接说”
“哥们儿，远哥睡觉了……”
“少来这套！”阎坤的声音很尖，如同砂轮磨铁，“远哥，李俊海ร也进来了！”
“什么？”杨远忽地站了起来，“大坤，李俊海ร在哪里？”
“在南走廊七号！我刚从那ว里转过来，他让我给你带个好”
“我挺好的，他呢？”杨远的眼珠子像受了惊吓的鱼，四处乱窜
“刚出医院，被林武他们用刀捅了，一出院就押到这里来了远哥，你可得有点儿数啊”
“我知道了，”杨远把眉头皱成了一头大蒜，声音低沉下来，“你还有机会碰见他吗？”
“有！我快要判了，到了集中号我想办法，你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
“暂时还没有”杨远回头示ิ意我盯着门口，提着脚๐镣靠近后窗，“大坤，把手伸出来”
杨远弯腰拿起放在墙角的那ว半条香烟，用一根线栓好了，问：“伸出来了？”
那边说“伸出来了”，杨远一手扳住铁棂子，一手将烟悠了出去
这边刚操作完，我就看见管理员拎着钥匙来了，我慌忙退回来，对杨远说：“远哥，所长来了”
杨远就势坐在窗下，摆了个ฐ老僧入定的姿势，口中喃喃地念叨上了：“看成败，人生豪迈……”
管理员走到门口，拉开窥视孔，用手指了指杨远：“刚才是你咋呼的？”
杨远没有抬头，继续念叨：“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
管理员把手指冲我勾了勾，我连忙凑过去：“所长，有事儿吗？”
管理员恨恨地说：“我是怎么嘱咐你的？不许让他跟别人搞串联！再这样，我连你也‘勾’起来”
我装做很委屈的样子，咧了咧嘴：“刚才我打了个盹儿，真的没看见”
“我可告诉你，如果我发现你跟他串通一气……”
“放心，放心，下次我一定制止他”
看样子管理员本来是想进来的，让我这么เ一说，他好象又改变了主意，转身开了隔壁的门
时候不大，隔壁传来一阵驴鸣般的嚎叫：“所长，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杨远冲天翻了几下眼皮：“嘿嘿，好玩儿，这小子还是那ว个德行”
我突然发觉杨远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从刚才他的一举一动上，他的身上有一种让我胆颤的魅力我看得出来，这些人当年在社会上肯定都是叱咤风云的人物窗外的一缕阳光打在杨远略显苍白的脸上，他的脸像是透明了，脸皮下埋着的是一付钢铁般的骷髅我的眼睛像是突然被焊弧灼了一下，快速地闪开了窗外，明净的天上有一只麻雀在孤单地飞
开饭了⊥饭的老吕头用饭勺磕打了几下窗口，杨远抬眼瞟瞟我：“过去拿”
老吕头轻咳一声，用嘴巴指指笸箩里的馒头：“拿三个，另外那个纸包是给杨远的”
杨远忽地扑过来：“老吕，谢谢你啊”一把将那ว个纸包拽了过来，“哈哈，够哥们儿”
纸包里包着的是一只黄澄澄的烧鸡杨远将烧鸡掰成两半，递给我一半，告诉我说，这是他那ว个傻弟弟当年在培智小学（一家弱智学校）的一个同学送的←弟弟的这个同学在公安局大院里干收发报纸的活儿，不说话的话，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勤快又老实上学的时候，这哥儿俩好着呢，整天在一块玩儿，玩累了就一起蹲在门口晒太阳，两个人都不太喜欢说话“我弟弟活着的时候，他经常去我家住那时候我爹也活着，我们像一家人那样，很快活……”说着说着，杨远又汀了，半晌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很想念我弟弟……兄弟，我怎么不想跟你说这些事情了呢？真没意思”
咳，这不是害人嘛ใ，我刚ธ听上瘾来呢！我顾ุ不上吃鸡，接口嚷嚷道：“别呀哥哥，没你这么玩的嘛”
杨远把烧鸡放进吃饭用的茶缸里，轻轻摇了摇头：“一想起我弟弟和我爹，我这心里就难受……”
是艾提这个谁不难受？这一刻，我竟然也关心起“傻二”来了，我问：“二哥怎么了？”
杨远把脸别到一边，抬起胳膊在脸上晃了一下，我知道他是在抹眼泪
“他死了”杨远把脸转回来，依然低着头，阳光将他的头皮照得泛出一层幽蓝的光
“哦……”我不想问了，这可能是他最伤心的事情，我不想去讨这个厌
“不说了，不说了！”杨远陡然提高了声音，“没意思”
没意思就不说了？你哪来那么เ大的自由？想不说就不说？我不答应！
我决定给他来个激将法：“远哥，不是我说你的，你一个大男人……”
“我操！”我还没说完，阎坤在那边又尖着嗓子吆喝上了，“吃什么呐？这么香”
“没什么，我号里的这个兄弟给我弄了个ฐ烧鸡”
“给咱也来点儿？”阎坤很着急，声音发着颤
“没了啊哥们儿，”我扯着嗓子嚎了一声，“远哥连骨头都嚼着吃啦！”
“玩儿独的？这可不是个好习惯”阎坤蔫了
“远哥，刚ธ才我还没说完呢，”我接着激他，“你不是说你是一条好汉吗？好汉说话可得算数”
“好了好了，我接着说”杨远把眼前的饭往旁边一扒拉，又开始了
我的眼睛又不好使了，眼前漆黑一片胖警察一推我，我一个趔趄就栽到了地下→朵旁边嗡嗡嘤๒嘤地响，好象有很多人在说话爬起来的时候，我看见一道亮光，旁边的门敞开了，就是你进来的时候看到的那ว个值班室那里面坐着一个白头发的管理员，我听见胖警察叫他段所，后来知道他是这里的所长，姓段∽在段所脚下的时候，我还在发着懵，就像一头被突然拉进屠宰场的病猪那一刻，我的脑แ袋空荡荡的，心似乎也停止了跳动，我清醒地知道，从此我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
“好嘛，这不还是个孩子嘛ใ”段所瞄我一眼，冲胖警察笑道
“你可别小看他，这小子有点儿能耐，”胖警察用脚๐勾了勾我的屁股，“把头抬起来，别装熊”
我想抬起头来，可我的脖子不听使唤，扭了几下，终于也没能抬起来，蔫蔫地歪在一边
段所笑了：“呵呵，这小子好象还不大服气呢来吧，登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