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可真热啊……我和弟弟都脱光了膀子，我弟弟的身子是白色的，我的身子是古铜色的，我弟弟的身上没有肌肉，而我的身上有我对我弟弟说，我比你强壮，以后我可以养活你，咱们就在这里住着，我种庄稼，你在家里帮我照ั看院子里的鸡鸭什么的我弟弟说，那咱爸爸呢？我一下子懵了，是艾我的老父亲呢？我怎么把他给忘记了？妈的，我是不是又做梦了？快他妈醒来，你这个混蛋，连自己的爹都找不着了，你他妈还算是个ฐ儿子嘛……我掐大腿，不疼，什么เ感觉都没有……我问我弟弟，你说咱爸爸去哪里了？我弟弟说，也许是找咱妈去了吧？我弟弟可真够聪明的，他说对了，我爹就是找我妈去了，这一去就永远也不回来了……在梦里我就知道我流泪了，我还知道董启祥他们就在我的旁边喝酒，我不能让他们看见，我要继续睡觉，兴许能够在梦里跟我爹见上一面呢天可真热艾这到底是冬天还是夏天？冬天哪有这么热的？我弟弟不见了，他向着金色的太阳跑过去了，太阳撒下的金粉一股脑地铺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像是一个火球我弟弟可真漂亮艾他一点一点地移动着，越来越鞋越来越远，我的心都浮起来了，我害怕他也找不着了，我追，可是我跑得很慢，像在海底下走路，我要飞……我真的飞起来了，下面的一切都看不见了天上刮着柔和的风，我就像是一缕轻烟，随风乱飘，这风应该是春天的风了，过了春天我就该回家了……
大鸭子说，你们走吧，我照顾他，刚才他直蹬被子，怕是上酒劲了
我的冻疮，脚上也是，晚上睡不着，痒得想喊叫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吹进来，冰冷的空气仿佛在往我的肉里面钻，就像无数纤细坚韧的丝渐渐勒紧我的身体
雪下到เ把窗户都堵上一半的时候，刘梅走了，我记不起来是于队来催促，还是她自己走的
我大伯也来看过我一次，老是抹眼泪，几乎没有说什么话
康队不理他了，拍拍我的肩膀说：“杨远，以后就看你的了，压不住场我拿你试问”
董启祥好象刚洗完了脸，摇着一条毛巾过来了：“大鸭子，又凡么牢骚？”
我还是有点儿不太相信，这也太离谱了，这才几年就变化这么大？以前接见，不管你跟政府关系怎么样，政府在眼前那ว是一刻也不离的≈在顶多给你几分钟私聊的时间，哪能让你在接见室里抠*โ*摸的？我笑了：“哈哈，世道真变了，以后我也要让你帮我找个女人”老辛说，那简单，不过要找得趁早，听说过一阵接见室要走上正规，全部按上监控，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政府的监视之下，到那时候就晚了我开玩笑说：“你跟祥哥两个没这么享受一下？”
“我就是大鸭子那样的人，说不定比他还厉害呢，呵呵”
董启祥嘿嘿笑了两声：“又走啦，这小子到处出溜，又回教育科了，教机械制图”
董启祥说，人家小广脑子好使，在里面学的，不光会机械制图，连床子都会修呢，还是技术大拿
刘大队先是例行公事地宣讲了一通劳改政策，接着开始念名单，给大家分配中队，我和吴振明分在了一起
三中队的一个年轻队长瞥了我一眼：“这不是杨远吗？还认识我吗？”
我笑了：“操，那还叫什么厉害？才一把嘛”
说着话，晚饭就开始了吃了饭我在走廊上溜达了一阵就回屋躺到เ了床上大彪正跟他的一个老乡在喝茶，跟我打了一声招呼继续说，我他妈从来就瞧不起那些所谓的社会大哥，有什么เ呀，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本地的，有关系，有人马，真正动起野的来试试？我大彪一个个全给他们扭下脑แ袋来我觉得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心理又是一堵，他妈的，我必须抓紧时间修理他，这样下去我会被他给活活气死的怎么修理？我倚在被子上，眯着眼睛看他，他的体格很强壮，那强壮程度不压于林武，如果我跟他单挑的话，还真不一定能在几下当中放挺了他呢，万一失手那可就掉大价了，肯定会影响以后在这里的声望，甚至会传到社ุ会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等吧，等张洪武和吴振明他们来了再说，我有办法让他们俩跟他打，一旦动手，我就有出手的机会，万无一失←们什么时候来呢？估计就在这几天，因为张洪武在我判了的第二天就来了，吴振明好象和他一天判的，不出意外明天没有就应该来了我这边想着，那两ä个家伙还在嘀嘀咕咕，突然，大彪放肆地笑了：“对，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得把‘棍儿’闯起来，不来点儿狠的没法活！”
“68，还是你大，我叫得没错！”
大彪推开了门：“这还能撒谎？谁愿意装嫩的？哈哈，我比你小两ä岁，真的”小两岁就小两岁吧，我愿意装大的，进屋，一**坐到了自己的床上：“你愿意叫我哥你就叫，我无所谓，不过政府说不让称兄道弟的，咱们还是互相叫名字吧”大彪边弯腰找茶叶边说：“谁说不让称兄道弟了？政府才不管那一套呢，他们恨不得你喊他们爷爷”我记得当年劳改队的确不让称兄道弟，因为这个经常有面壁的，我随口道：“改规矩了？”大彪找出了茶叶，倒头乜了我一眼：“瞧这意思远哥以前进来过？”我说，进来过，不过时间很短，规矩还需要你来教我呢大彪谦卑地弯了一下腰：“这是哪里话？我哪敢教你，你是社会上的强人，我不过是一个盲流”我问他是哪里人，他犹豫了一下：“河北廊坊”我不相信，河北廊坊我曾经去过，那里的人说话基本跟普通话差ๆ不多，怎么会是这种口音呢？他的口音分明不是河北的，河南的我倒是相信，他不愿意告诉我一定有什么隐情，我也不问了，哈哈一笑：“大彪很有意思”
看来我在外面混的那点儿名声还真的管用，要是别的犯人你能这样对待他嘛ใ，不禁有些恍然
我说是在三车间，干保养床子的活儿队点了点头：“当时陈广胜是不是也在三车间？”
鸡皮疙瘩出了一身，好象都要顺着裤腿袖口掉出来了，我慌忙说道：“那你是大哥我是小弟”
我不想在这些无所谓的问题上跟他纠缠了，你一个三流小混混跟我论得什么兄弟嘛ใ……我换了个话题道：“哂混得不错，干上大值星了这是？”哂嘿嘿笑了两ä声：“现在没有大值星这个称呼了，叫积委会，就是劳改积极分子委员会委员，糊弄傻逼的玩意儿，什么积极分子？‘舔’得对路罢了……嘿嘿，蝴蝶来了就没我什么事儿了，在这里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劳改积极分子”猴子不同意他的观点：“不对吧，拳头大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脑แ子，其次还有社会关系什么的，你就说当年胡四吧，他有什么拳头？连社会关系都没有，一样当大头皇，脑子管用啊……”
晚饭开始了，小蚂蚱很自觉，走廊上刚开始闹嚷，他就把脑袋伸出了窗外：“松井！松井！松井！”
我仔细一听，这声音不是来自走廊，而是来自后窗，我连忙把小蚂蚱扯了回来，一把按到后窗上：“问他在几号？”
小蚂蚱听我这么เ一说，立马来了精神：“大哥有令，现在我代表法律，你就是**犯啦，判ศ决如下……”
小蚂蚱顿ู时恼了，把脖子一横，瞪着鬼剃头说：“我没水平你来来？我看看你是怎么审的案子”
两个警察都不说话了，哗啦哗啦地翻眼前的一沓材料我没有时间去想陷害我的这个ฐ人到底是谁了，当务之急是赶紧弄清楚他们的想法，起码我应该先知道那天晚上参与此事的人都进来了没有，我把抽了一半的烟掐灭揣到เ裤兜里，开口说：“你们想想，如果我真的犯了什么违法的事儿，我敢面对你们吗？说自己้投案那是我敢于正视那ว天晚上我所犯的错误，就是不管怎么说，黄胡子死了是因为ฦ我而引起的，退一步讲，我那根本不是投案，我是报案来了”
闷了好长时间，胖警察突然问：“你是怎么认识付井田的？”
我木然地把包裹丢到地上，转了回来，段所拿着一个信封递给我：“就在这里不用进来了”一看笔迹我就知道这是胡四写给我的，信封已经被打开过，我知道段所已经看了，这是规定我打开了，上面没写几句话，就是安慰我别担心外面，他和林武最近什么也不干，帮我照顾生意，老爷子那边也不要心事，他会经除去陪他的〓子快要毕业了，毕业以后他就把二子接到他那里，他安排人照ั顾☆后说，你要相信法律，因为在这件事情上你问心无愧落款是：你的朋友胡四、林武敬上看完了信，我的心情平静了许多，把信交给段所，冲他笑了笑：“谢谢段所，又开始给你添麻烦了”段所把信揣到เ口袋里，拍拍我的肩膀说：“回去好好考虑问题，胡四说的对，你要相信法律”
我没有说话，把我的铺盖铺到张洪武的旁边，倚着墙闭上了眼睛
我没有回答，什么叫不行？我的全身充满了力量，感觉肌肉都要从皮肤里面胀出来了，脑子也出奇的清醒，仿佛被一阵清风刚ธ刚扫过金高在前面看一户人家的门牌号码，我把枪拿在手上，打开了闭，冲着月亮瞄了瞄，我感觉此刻我似乎可以把月亮打碎金高回头看了我一眼：“你的心情不错嘛ใ，哈哈……这是8号，1้3号应该在前面的那条胡同里”我揣好枪，刚要抬腿往前面那条胡同里面走，一个黑影跑了过来：“远哥，是远哥和金哥吗？”
这个人手里提着一杆乌黑的猎枪，把枪往草垛里面一插，冲我抱了一下拳：“远哥，我是松井”
我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了，里面塞满了我弟弟的影象，他像是一块沉重的铸铁，死死地焊在了我的脑子里
见我站在那里发呆，金高冷眼看了我一阵，把手冲我勾了勾：“你过来，坐下，让我好好开导开导你”
这个电话来得蹊跷，前一阵我就告诉过他，没有什么เ要紧的事情不要找我，他竟然绕到金高的电话上了
“那五，我是杨远”
“你不能去，”我摸着他的肩膀说，“家里离不开你，如果咱们两个都走了，家里就乱套了”
“你不认识涛哥和五子，这事儿离了他们办不成，还是应该我去”
李俊海啊了一声，开怀大笑：“林武，你终于拿我当个正经人看待啦，哈哈哈哈，我很高兴！”
我这个ฐ把兄弟到底是个什么เ样的人呢？刚才他的这番๘话分明是亲兄弟才可能说的啊……我点上一根烟，透过袅袅的烟雾眯眼看着他，烟雾在我的眼前翻卷着，一会儿就扭成了一缕缕的细线，它们纠缠在一起，就好象我对李俊海时而怀疑时而相信，时而痛恨时而感动的思绪一样，有时候垂直地往上升，有时候一下子乱成了一团乌ไ云李俊海还在哈哈地大笑着，他的脸由于兴奋而透射出一种油彩般的光，仿佛在那上面打了一束光我盯着他的脸，脑แ子里竟然没有想起他在法庭上振振有辞地编造谎言时的情景，想起的全是他跟我一起奔突在街道、车站、码头、商店、游乐่场、后海沙滩上的情景我看见李俊海ร高举着一把砍刀，大声喊，谁敢上来？我是你李俊海爷爷！我还看见，李俊海ร被人用菜刀砍翻在地时，他瞅着我的那种目光，恐惧、求助，但更多是凶狠，他仿佛在说，我是你的把兄弟，你为什么还不来救我？最后，我看见了李俊海ร在医院忙碌的身影，他一遍一遍地检查我的吊瓶打没打完，一遍一遍地喊护士进来看……看着看着，我的眼睛竟然有些发热，他是我的把兄弟艾他一直对我很好，无非是他的脾气很古怪罢了
涛哥放肆地笑了：“我他妈奸细？你才奸细呢，这不是你让我奸细的吗？不开玩笑了，你什么时候过来？”
涛哥似乎不高兴了：“说什么呐，我这是礼尚往来，你帮我，我也帮你，少废话，你到底来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