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我……骗他去了河边……”
她突然觉得,怀里的男孩陌生极了。
那些平时四处嬉闹的猫狗都没了生气,三三两两蜷着身子奄奄一息卧着。
他的脚底下没什么力气,人也是虚的,稍微不留神,就滑倒在地,下巴๒磕着冰冷的硬土,痛得钻心,一时间难爬起来,连眼泪都被逼了出来。
其实,他从前一贯是不大欢喜旧式女子的,尤其读了书之后,更是暗下过决心,将来自己้一定要找一个ฐ读过书,思想进步的现代女性。
他也是一贯最反对男人纳妾的,觉得这是清朝遗留下的老旧陋习——就像他爹,一共娶ດ了四房老婆,天天左右逢源的,但是妻妾之间面和心不和,就连同父异母的兄弟姊妹都要明争暗斗。又讨得了什么好处呢?
翠芬从不恼,天生少根筋一样,听过之后,傻乎乎ๆ地一笑,便过了,仍是卖了力地侍弄庄稼。
水杏停下,脸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点点头。
但有好多回,他坐着坐着,看着她的侧脸,便一点点不由自主地沉入了梦乡。
他再去外屋,都后半夜了,看见水杏还是坐着,在油灯下埋着头,好像永远都不晓得疲倦似的缝着。
是一张极秀气的瓜子脸,两枚乌黑的眼珠小鹿似的,像含着一汪澄澈的水儿,看得人心里一阵阵的发软。
先前还在自己边上聚精会神看着书的小儿子天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抬起了头,呆呆地看向了那边。
水杏拿起地上那只砸死老于的凳子,流着眼泪,一只手比划着指着自己,然后递给小满。
水杏闭了眼睛。
水杏把头埋得更低了,咬着嘴唇,把手抓着身底下的新棉被,似乎是想要朝后退,但是却又无路可退。
说罢,便开始脱起水杏的衣服。
而后,她的也叫了一声。
小满靠着她的胸脯哧哧地笑,轻轻说,“前年你包的饺子,其实也没那么难吃……”
男孩说笑时的热气喷在她的胸脯上,酥又痒的,怪异极了。
水杏恍恍惚惚地想,前年……
那么เ,现在小满十一岁了。
小满吞吞口水,声音里满怀着念想,“至少饺子是干的,还有馅,能吃饱……”
他又说,“还有前年,你带我去吃的生日面,也好吃,有虾,还有肉……”
她静静听他说着,手却揪紧ู了被单,大部分的意识都集中在了自己胸ถ口。
她努力故作着平静,然而,随着男孩说话和呼吸的频率,胸ถ前的两ä枚果子却由á不得她一般的隔着亵衣硬挺了起来。
小满也察觉到了,很有些突兀地闭了嘴,还没等到เ他再开口,水杏却是又羞又恼地把他的头用力推开了,而后转了过去把背对住他,彻底不睬他了。
小满并不太懂得她为ฦ什么不睬他,还贴上去要抱着她,胳膊却又被她拿开了。
他有些委屈地说了声,“冷……”
再贴上去时,水杏终于没有把他的手拿开,放任他抱着。
小孩总是更好眠,小满心满意足地抱着她,很快沉沉入睡。
水杏仍醒着,又不敢乱动,怕把他吵醒。
一床薄被裹了两个人,开始时那样冷,到เ这会儿,她的后背倒像贴了一只烫热的小暖炉似的,热得厉害。
这种暖,又与暖炉的暖不同,它似乎ๆ带着微妙的生命力,从男孩呼吸的节奏,心脏的跳动中ณ一点点的发散出来。
心里有一些说不出来的感觉,她忽然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เ:这小孩儿,不是桃生,不是她的弟弟,只是小满。
这晚过后的每一个晚上,水杏预ไ备歇息的时候,小满总是先一步就在她的被子里躺好了,一双乌ไ黑的眼仁眨巴着,小狗似的瞅着自己。
因为无处躲藏的寒冷和饥饿,也像要把之前一年半的疏离都补回来,同床取暖倒好像成了彼此在这个难熬的冬天里的默契。
经过一个冬天,他们存粮的瓮里终于只剩了底部薄薄的一层。
过了大寒,就是春分,天在回暖,无边无际的灾荒却看不到一些好转的迹象。
每天天还不亮,小满就像条小尾巴一样粘在水杏身后,两个人一起踩着露水出去挖野菜。
春寒料峭的,才刚出冒头来的野菜就被饥饿的人们几乎挖了个遍,两个ฐ人饿着肚子,小心翼翼绕过别人挖过的痕迹不停寻和挖,只要能咽下去充饥的都不放过,一直忙到晌午,也只能ม挖到一小篮。
如获至宝地带回去,水杏洗和切,小满就烧锅熬菜粥。说是粥,不过就是拿野菜煮汤,最后勾了一层薄薄的芡水罢了。
从早到เ晚,小满的脑แ子和肚子都是空的。他心里也害怕:存粮完了该怎么办。却又没有力气仔细思考。
饿得慌,怕得慌了,他就去抱住她,像晚上睡觉时那样深埋埋在她的怀里,只有这样,心才能够暂时安定下来。
水杏安安静静的,就任他这样抱着,安抚婴儿似的,手沿着他的脊ิ背来回地轻轻抚摸。
获知粱三少爷在街头派粮的消息的那天,他们的存粮刚好已经没有任何剩余了。
跟着柳嫂一道去了街上,果然看见一个临时搭建的棚子下人头攒动地排着长队,出来的人,手上确是都拿着一小袋粮食。
从饥荒开始,街上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
他们夹在人堆里,一直排了很久,才见到了很久未见的粱三少爷。
天杰似乎瘦了一些,也褪去了一些青涩,换下了学生服,穿一件毛料的西服,鼻梁上架着眼镜,越加显得斯文持重,柳嫂说他是去年秋去的北平,念大学,才只不过半年,就好像脱胎换骨,从头到脚已๐然都是大学生的风范了。
小满一直不喜欢看到他对着水杏献殷勤,所以对他从没什么好声气,但从他手上接过了救命的粮食时,却低着头,由衷说了谢谢,和每一个接受他救济的人一样,打从心里对他感激。
为了先前小满上学的事,水杏总觉得对他亏欠似的,埋着头,几乎不敢看他。
他把粮给了她,眼睛盯着她,神情却也呆呆的,欲言又止似的。
后面的人已在催促了。
小满咬了一下嘴唇,替她说了一声谢谢,拉着她匆匆走了。
他们都没想到,第二天,粱三少爷却背了一大袋粮食,亲自登门来了。
两人正坐在门口弄野菜,一看见他,都不免停下了活计发了怔。
天杰把粮放下,看一眼那些沾满污泥的野菜,又看了一眼那一大一小两双因为长期挖野菜而布满了血痕的手。
水杏回了神,急忙忙地站起来,满带着歉意地把他往屋里让,还要洗手倒水。
天杰连忙摇手,让她别ี忙了。
他站着,只说了一句,“这些粮,够吃两个月。两个ฐ月后,我还过来……”就看着她,又说不出话来了。
到了这会儿,水杏却也不能够再感觉不出来这青年对于自己那不同寻常的关照代表着什么了。
她在他的视线中低了头,也红了脸。
小满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天杰面前,就跪了下来,嘴里说着,“谢谢……”一边磕了一个头。
水杏一怔,却也和他一起跪了下来。
天杰又是尴尬,又是不知所措,无法把他们劝起来,只能生生受了两个大礼,最后有些无奈地告辞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