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雷电交加的深夜，第八生产队的社员听到第一声惊雷后，就奋不顾身地奔赴打麦场，去收藏堆放在那ว里的麦种。经过一阵激烈的劳动，麦种终于被收藏完毕。这时，大家一个个ฐ热得汗流浃背。当他们还没有从夜间紧张的心情中舒缓过来的时候，天一亮他们却现满满的十麻袋麦种无故少了两麻袋。很显然，这又是阶级敌人在捣鬼。大家同仇敌忾，社员群众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打下的粮食怎能ม落入阶级敌人之ใ口呢？于是大家群策群力想了个ฐ办法：捱家捱户地搜查。
搜查工作进行了一整天，所有社员家庭全被搜查一遍，一点收获都没有。大家不由á得灰心丧气起来。有的人开始怀疑粮食可能被转移出村了。但是大多数人则认为ฦ眼下村里村外防备甚严，阶级敌人很难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有所行动。经过充分酝酿，大家一致认为ฦ前期的工作不够细致，搜查的范围也不够彻底，如：一些大队干部的家庭没有经过搜查。不是说阶级敌人还经常躲藏在内部ຖ吗？于是大家共同决定，下一步的工作连大队干部的家庭也不能ม落下。
翠莲觉得自己是个姑娘家，另外机枪又是她家的常客，走进这道大门不会有什么避讳的，于是她连个ฐ招呼不打就一头进去了。
“三奶奶，你还关什么门啊？不想让我进来吗？我是小莲呀。”
二瞎子与文氏偏对门而居。这位老太太虽然被冠名为“二瞎子”，其实并非眼睛真的失明，只因她的眼珠儿白多黑少，看人总斜睨着眼，才因此落了个不雅的绰号。二瞎子一辈子生了三个闺女，两个ฐ已死，一个远在东北。从表面上看，她实在是势单力薄，但是她天生有一种号召力。凡是她想拨弄的事儿，无一不风浪ฐ骤起的。舍前巷๕后的老太太们经常是有事儿没事儿地就往她家里跑。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人们明明知道她心术不正，有的甚至对她恨之入骨，可还是心甘情愿地聚拢在她的周围。别的不说，就连机枪这样的硬茬儿都得服服帖帖地听从她的调遣。
“小孩他奶奶，”二瞎子答应着，开门迎接，“我早ຉ就跟你说过，这些天来我的心脏一直不好，医生告诉我，最怕受到惊吓，你有事儿不能慢慢地说吗？”二瞎子一边责备着，一边让她进屋说话。
“莫不是那ว鱼一夜之间得道成仙了？”
……
马短腿听了，眨巴着一双狡猾的小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ว纸条儿上的字，可到底不知道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马短腿马上认出他是鲍福的邻居鲍昭阗，于是连忙为自己申辩：“好兄弟，我不是投机倒把分子！”
片刻工夫，西屋便传来平朴环尖细的呼叫：“啊，疼死我了！”
三月十六日这一天，对于鲍福来说，几乎是一年当中ณ最忙碌的一天。
“他讲的课一点儿都不好，我们根本就听不懂。”
……
“你听说过‘一言不合，便挥老拳’的典故吗？”
“《红楼》问世以后，在社会上造成了广泛的影响。据说有两个老头子本来好了一辈子，而且又是一对酒友。一天，两位老人多喝了几杯，不知不觉地谈起了《红楼ä》。一个说林黛玉好，一个说薛宝钗好。两人争执不下，各不相让，最后居然打起来了。”
“别ี下了，我一点儿都不饿。”彩云懒洋洋地说。
碧月扯住母亲的衣襟，朝西边的房子哝哝嘴，提醒她看看父亲是否还在生气。
鲍福岂肯罢休，几番搔弄，桂晴终于嬉笑着转过身来。
桂晴早已春兴作，口里却说：“不想。”
文氏试着说：“北头建遵他媳妇说死就死了，你说多好个ฐ媳妇啊，怪可惜了的。听说得的叫心、心啥病来？”说着又在努力地想。
“对，心脏病。这人哪，特别是像我们这些有了年纪的人，一想起这些事儿来，心里就慌，说不准哪一天，我两腿一伸，就啥也不知道了。”说到这里，她用一块老蓝布擦脸手巾展展溢出眼眶的两ä汪泪水，继续说道：“这两天我寻思着，上面讲的火化不是个好事儿。你们这些有学问的人都说没有鬼神，依我看呢，这神灵还是有的。连着这三四天啦，每天夜里都是快到下半夜的时候，我就恍恍惚惚觉得……你说是做吧，不像，你说是醒着吧，又不像……那个像戏匣子一样的东西一拱一拱的，还觉得里面像有人说话似的。我机灵一下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了。醒了我就在想，建遵他媳妇那么大的身量，死后被关在那么เ小的盒子里，你说她能不折腾吗？……”
每天都是如此。她一生气便骂，遇到เ烦心事儿更是变本加厉地骂，心情高兴时那也说不准，只是骂的口气有所缓和。她把骂人简直当成了生活中的最大乐趣，不，是生活的基本需要。如果有哪一天，她家里来了一位亲戚确切地说，是鲍昭阗的什么亲戚，因为她本人的亲戚是不会上门的，她会感到很不舒服。需要说明的是，他咒骂的对象并非一定是人，鸡鸭鹅狗猪羊猫兔甚至包括家具什物等等都可能成为ฦ她骂的对象。只不过这些缺乏意识没有感情的东西的承载体没有人那ว样直观，因此更多的时候，她所选择的骂人对象还是她的两个ฐ儿子，这样承载体就是她本人了。她骂人的内容乍ๅ听起来真是丰富多彩，但仔细一品味才知道单调乏味。客观地讲，出自她口中的那类话并非严å格意义上的骂话，而更接近于一种自我炫耀或者展示。她所炫耀或者展示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她跟一切女人所同样具有的那种最隐秘、最珍贵、最保守、也最能ม体现女性贞操的生殖器。
她三十四五岁的光景，长相非常古怪，面黄肌瘦，细小的眼睛里飘游着一种狐疑、妒忌的弱光，太阳||穴上生长着一块从娘胎里带来的半个巴掌大小的黑痣，就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掌而残留下来的记号一样。如果不是因为她身居阶级兄妹的行列，本书用“青面獠牙”四个ฐ字来形容她的长相丝毫不为过分。
现在教室里正在上上午的第一节课，高年级上的是音乐课。汪清贤老师正在带领同学们为ฦ下个星期全学区的歌咏比赛做准备。他做过一番๘纠正后，只听群声继续唱道：
从草原来到
“没事儿，裤ไ子该值几个钱！”
“呵，挺大方的。”
“别小看人，你以为ฦ世界上就你一个人大方呀？”
“怎么会呢！”
“刚才我一听到羊的叫声，就知道你肯定又坐在这儿了。”
“是吗？那ว我刚才一听到เ哼曲子的声音，就知道你走过来了。”
“真的？”翠莲刚ธ要激动，却忽儿醒悟过来，“你在骂人，真坏，我打你。”说着，真的起身动起手来。
鲍福一边阻挡，一边求饶：“好妹妹，我不是故意的，请放手吧。”
“放手可以，那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说吧。”
“说说你在剧ຕ团里的时候，外面有那么多漂亮姑娘在追求你，你是怎么对付她们的？”
“别听他们瞎说，我有那么大的魅力吗？”
“怎么没有？我听说有一个姑娘因为得不到你，后来都急疯了，你说，这是真的吗？”
“她疯没疯我怎么会知道，反正我又没去看过她。”
“没良心，人家想你都想疯了，你却不想着看人家一眼，这太不公平了吧。”
“照你这么เ说，有那么多的女孩子都喜欢我，我都应该去看看她们了？”
“依我说呀，你应该这样做。”
“那你还让不让我活呀？”
“你活不活那是你自个儿的事儿，我管不了那ว么多，反正你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就那么平白无故地受折磨。”
“那要是我白天黑夜里想一个女孩子，可她却不愿意理我，我应该找谁评理去？”
“那要看你想的是谁了？要是想那ว坏女孩，活该你受苦。”
“尽瞎说，我想那ว坏女孩干什么？”
“那你想的是谁呀？”
“谁也没想，我不过打个比方แ。”
“想了，你肯定想了。她是谁呀？”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只是打个比方。”
“你到底说不说？”说着，又摆出一副要动武的架势。
“你要再这样胡闹下去，那我可要吓唬你了。你看，那芦苇丛阴沉沉的，多害怕！说不定那里面会有个妖怪什么的。你知道那ว妖怪长得什么样吗？灰鼻子，兰眼睛，耳朵像……算了，说出来会把你吓死的。”
“我不害怕。妖怪真的来了，大不了咱来个‘英雄救美人’呗！嘻嘻嘻……”她捂着嘴笑了一阵儿，索性躺在草地上大笑起来了。
“什么逻辑呀？‘美人’还说得过去；‘英雄’嘛ใ，就差之ใ千里了，我看妖怪真要是来了，说不定还会来个‘美人救英雄’呢。”
“美人”，用来赞美她的这两个字，她听得多了；然而从鲍福的口里说出来，而且表达同样的意思，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心里一阵阵激动，她什么เ话都不想说了，她只想尽情地回味一下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两个ฐ字。
夏日的风从树叶间流淌下来，把低矮的草丛整个地洗了一遍。
她躺在草地上，就像躺在了小溪里。溪水冲刷而过，她的周身都是畅ม快的。她时而闭上眼睛，她要把这无尽的畅快融入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之中；她时而睁大眼睛，她不能ม让这美好的时光从眼底消散。她仿佛还是第一次感受到风儿是这样的凉爽，野花是这样的幽香，鸟鸣是这样的婉转，苍穹是这样的深邃。而她此时最想感谢的还是当头的那轮明月，因为ฦ有了它才有了今夜，才有了她跟她天天想夜夜念的人儿所共同拥有的这片时光。然而她忽然现，今夜的月亮并不是圆满的。她正为此而惆怅，却忽然想起东坡老人的话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是啊，古人都不能做到尽善尽美，我又能ม怎么เ样？正因为ฦ有了缺失，才有了思盼，才有了爱和恨。她忽然又对那半轮明月好感起来。
“翠莲，快起来吧，人都走了，地里就只剩下我们两ä人了，我们也走吧。”
“你就不能再坐会儿吗？”
“你看，都什么เ时候了？还躺在草地上，你就不怕着凉？”
她忽然坐起来，泪水顺着两颊不停地流淌下来。
“你哭了？”鲍福心疼地问。
她不回答，任凭泪水泉水般地流淌。鲍福递给她一块手绢。她接过来，却不去擦泪。停了许久，她才哽咽着说：“告诉我，我真的美吗？”
鲍福意识到一种久违了的诱惑已经向他降临。但他不得不说：“美，我什么时候说你不美了？”
“你说的是实话吗？”
“我为什么เ要骗你？”
“那你喜欢我吗？”
“翠莲！”鲍福带着嗔怪的语气说。
“回答我。”
“翠莲，我已经是有妇之夫了……”他很为ฦ难起来。
“我当然知道，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喜欢。”
“那你为什么对我一点儿都不好？”
“翠莲，你在瞎说些什么เ呀？我不是对你挺好的吗？”
“别装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