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叫着，一面吊住萧队长的胳膊，把自己的身子悬空吊起来，两个ฐ乌黑的光脚丫ฑ子蹬在萧队长的腿上和身上，一股劲地往上爬。赵大嫂子忙喝道：
锁住并没有下来。他知道他妈舍不得打他。他紧紧地缠住萧队长的脖子。赵大嫂子也真没有揍他。萧队长搂住锁住，亲亲他脸蛋，把他放在炕头上，自己就坐在炕沿。赵大嫂子正在用秫秸皮子编炕席，这是她们的副业生产。
1耳朵。
“你不是煎饼铺的掌柜的吗？”
你妈生你大河沿，养活你这么个二不隆冬傻相公。
2手摇的打拍子的两块小板子。
“赵主任提拔提拔，给我也写上个名。”煎饼铺的掌柜的张富英对赵主ว任说。
“赵主任，我早就对革命有印象了。”张富英满脸带笑说。“要不你就和杨老疙疸合计假分地了吗？”赵玉林顶上他一句。看见赵主任冷冷的脸色，张富英只好没趣地往外走，可是他又回转身来说：
韩老六十分苦恼。白胡子、韩长脖和李振江早不顶事。费尽心机收买的杨老疙疸，又完蛋了。屯子里老是开会，这些小会都讨论些啥呢？还在算计他吗？他不摸底。下晚他老睡不着，常常起来，靠着窗户，瞅着空空荡荡的大院套，听着牲口嚼草的声音。
韩家的马，蹄子上包了棉花和破布，驮着东西，由李青山和别的人赶到外屯去。但是这事也被农会发觉了。往后，白玉山派了两个自卫队，拿着新打的扎枪，白天和下晚，在韩家大院的周围放流动哨。韩老六家的马匹和浮物，再也不能ม倒动出去了。
“得插橛子，要不插橛子，分青苗时怕会打唧唧2๐。”郭全海ร坚持着说。他和他的那个组，打地3，评等级，品好赖，劈青苗，东跑西颠，整整地忙了五天。一个吃劳金的老初不敢要地，郭全海撂下其他工作，跟他唠一宿，最后，老初才说：“说实话，地是想要的，地是命根子，还能不要？就是怕……”
“我老初从不说虚话，我怕工作队待不长远，‘中央军’来抹脖子4。”
“怕是整不下。”老实巴๒交的老田à头说道。
萧队长召集工作队跟积极分子开了个小会，这个会议比较地秘密。大伙决定：以老田头的姑娘的事件为ฦ中心，来斗ç韩老六。大伙同意事先把韩老六扣押。这回没有押在工作队，关在一个小土屋子里，窗户上面安了铁丝网，工作队派两个战士，拿着大枪，白玉山派两个农会的会员，拿着扎枪1，轮流看差。
“老杨哥，咱们穷哥们翻身，要靠自己。赵主ว任告诉咱们说：‘土帮土成墙，穷帮穷成王。’咱们团体抱得紧，啥也不怕呀。八路军待长待不长，一样都不怕。”
屯子里各种各样的人用各种各样的态度接待郭全海ร。“大兄弟，”小户亲热地招呼他，问道，“你说八路军不走，咱屯子里的工作队也不走吗？”
赵玉林的肩上倒挂着大枪，早ຉ来到会场。他把大枪搁在课堂里。
人们渐渐地来了。都戴着尖顶草帽，有的光着膀子。有一些人站在台子的跟前，瞅着刘胜在上面摆布桌椅。还有一堆人，在听一个人讲黑瞎子的故事。这人在说黑瞎子掰苞米的笑话：“他掰两ä个棒子，挟在腋ນ下，完了伸手又去掰两个，胳膊一松，头里挟的两个ฐ掉下来，又挟两个新า掰的。这么掰一宿，完了还是不多不少，挟着两个棒子走。”人们都笑着，这讲话的人是老孙头。
“对，有啥说啥，一人说一样。”窗台附近有一个人附和，这人就是李振江，他把他的灰色毡帽掀到后脑勺子上，豆油灯下，露出他的光溜溜的秃头来。
“嗯哪，如今人民军队讲民主，不兴骂人，打人，说得对不对不挑，说吧，谁先开口？”李振江也催着大伙。
“你忙着，快别下来。”小王把小孩放在炕头上，自己就坐在炕沿，拿起赵玉林敬他的烟袋，抽着烟，黄烟的香气喷满一屋子。小王一走进穷苦人家里，就无拘无束的，像回到了自己的家里似的。他们唠起闲嗑来。由眼前的烟笸箩1้唠到เ黄烟，由小日月庄稼2谈到今年的苞米。起始，赵玉林光听小王一人说，自己只是“嗯哪，嗯哪”地点头，往后，看到小王懂得好多地里的事情，赵玉林寻思：
1藤或柳条制的装烟的小小的、圆圆的或长圆的浅筐。2由播种到收获的时间不长的庄稼。
长脖子答应：
这长脖ๆ子男人，名叫韩世才，外号韩长脖，今年二十七岁，生得头小脖长，为人奸猾，是韩老六的远房本家。论辈数，他是韩老六的侄子。韩长脖原先也还阔，往后才穷下来的。他好逛道儿，常耍大钱，又有嗜好3。后来，抽不起大烟，就扎烟针，两个ฐ胳膊都给烟针扎的尽疙瘩，脖子更长了。伪满“康德”九年间，他缺钱买烟针，把自己的媳妇卖给双城窑子里。为这件事，他老丈人跟他干起仗来了，他用刀子把左手拉破，倒在地上大声地叫唤，逼着他老丈人赔了两ä千老绵羊票子4๒，才算作罢。
郭全海含笑瞅着她说：
“不行，熬一宿也补不起来。”
站在白大嫂子身后的一个扎两条辫子的姑娘笑着说道：“我去帮白大嫂子，咱俩管保一宿能补好。”
郭全海瞅她一眼，认识这是小老杜家的还没上头1的童养媳，名叫刘桂兰。他没吱声。炕沿边的人闪开道，几个声音对郭全海说道：
“上炕暖和暖和吧，郭主任。”
1没结婚。
郭全海上炕，在人堆的背后，他和萧队长肩并肩坐着，脊ิ梁靠在窗户旁边墙壁上，两ä个人细细地唠着。
贫雇农大会还是在进行。他们明了誓，决心彻底斗封建。大伙推举了主席团，推举郭全海做贫雇农团长。
三更左右，大会散了，人都走了。萧队长叫老万把郭全海脱下的破棉裤袄拿到白大嫂子家，请她们连补。白大嫂子和刘ถ桂兰两人，盘腿坐在点着一盏豆油灯的炕桌子旁边，补着裤袄，唠着家常，直到小鸡叫。
正在两个妇人给他缝补衣裳的时候，郭全海光着身子躺在萧队长匀给他的一条黄色军用毯子里，跟萧队长唠着。这个年轻庄稼人，最了解屯子里的情况，记性又好，心又不偏。八仙桌上的豆油灯里的灯油快干了，灯捻发出哔哔剥剥ຓ的响声，萧队长起来添了一盏油，把灯捻拨亮一点，回头又躺下，头搁在炕沿，脸冲着小郭，问道：
“你看这屯子的坏根斗ç得怎么样？”
“根还没有抠出，根还有须ี呢。”
“杜善人、唐抓子都斗垮了吗？”
“斗没少斗，离垮还远。”
“砍挖运动时，外屯外县起出好多枪来，你们这屯子呢？”“韩老六的枪，外屯起出了不少，本屯没起出一棵。”
“韩家还能有枪吗？”
“能算出来。韩老六拉大排的时候，连捡洋捞，带收买，有三十六棵钢枪，一棵匣枪。他兄弟韩老七上大青顶子，带走二十来棵，韩长脖ๆ、李青山上山，又带走几棵，韩老六的大镜面匣子也给带走了，加上外屯起出的几棵，我看韩家插的枪，没露面的，有也不多了。”
“唐抓子有吗？”
“他是抱元宝跳井，舍命不舍财的老财阀，不能养活枪。他胆儿又小，瞅着明晃晃的刺刀，还哆嗦呢……”
“杜善人呢？”
“‘满洲国’乍一成立，杜善人当过这屯子的自卫团长，兴许插过枪，听老人说：杜善人在老中ณ华民国藏过洋炮，也有钢枪，可一直没露面。”
萧队长笑着，对于这连根带梢、清清楚楚的说法，他最喜欢。他寻思一会又说：
“元茂屯不能没有枪。枪起不尽，地主威风垮不了。不过，这玩艺还没露头，现在要起也起不出来。要是起不出，群众要松劲。先别提这个，先干群众能摸着看着、马到เ成功的事，斗ç经济，挖财宝。”说到เ这儿，萧队长想起他听到的工作队员的讨论，就说：“恨铁不成钢，是不行的。”
郭全海说：
“那还用说！”
萧队长又问：
“张富英这人怎样？”
“是个破落地主ว。他当今，尽找三老四少，能说会唠的那帮人。他们说了算。有几句嗑的，都能上农会。李桂荣这人也是个坏蛋，溜须捧胜，干啥自己不出头，老百姓光知道张富英坏，不知道这家伙也是一样。张富英坏在外头，李桂荣坏在心里。张富英相好的破鞋烂袜，天天上农会，李桂荣相好的是半开门子，从不上农会。屯子里有的老百姓还说：‘李文书这点还好，不逛破鞋。’”
萧队长问道：
“李桂荣和谁相好？”
“韩老六的小点子。”
“这人头年我没有见过。”
“谁？李桂荣？头年他不在屯子里，今年才回来。”“打哪儿回来？”
“谁知道呢？有人说他从南岭子胡子北来队回来，又有人说，打长春回来。”
听到这话，萧队长抬起半截身子来，用左胳ฑ膊撑着，问道：
“谁说的？”
“东门里老王太太说，李桂荣上她家串门，自己说的。”萧队长连忙起来，披着大氅，又添上点灯油，坐在八仙桌子边，从棉袄兜里取出日记本，用金星笔记下郭全海ร的后头几句话。萧队长记性原也不坏，但遇到เ当紧事，就用笔记下，心记不如墨记，他信服老百姓的这一句老话。写完他又上炕来，好像提醒郭全海似地说道：
“你说这屯子里有没有卧底1的坏根？”
1隐藏。
萧队长挑灯写字的时候，郭全海因为太困，闭上眼皮，迷迷糊糊了，没有听准他的话，反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