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茹忽然觉得这几日自己้躲着郑卓实在没意思，呆了呆，回过神后道：“吃过饭了么？”
宝茹偶尔会在晚饭后出门散步，可是今日从外头回来自然没这个打算。不过打算是什么，这时候郑卓邀她去散步正是恢复关系的好时机，自然没理由拒绝。
蔡ກ小雪和蔡莹莹带着这帮看什么都新鲜的‘小姐’们在山上逛，时令的野菜，如荠菜、蕹菜、马齿苋、灰菜等都采了一些。一路上还遇到了些人，也是采野菜的，不过不多。
蔡莹莹坐在一块石头上把野菜倒出来拣择——宝茹几个走了一路，实在是脚酸腿痛，只能休息。
这样的妇人自然是俏模俏样，妖妖娆娆的。她每日也不用做活，就是家务事也有两个十多岁的女儿操持。她就只是常日勾着一小口袋瓜子倚着门口与人闲磕，这番作态可不就惹得周遭的泼皮无赖风月子弟都腆ດ着脸上门占些皮肉便宜么——就是占不着实在便宜，口花花几下，说几句荤话调戏一番也当是赚了！
妇人遇她小叔子两ä个人赤条条被捉了个正着，这就往官府送去了，一路上还好多人看热闹来着。两ä个奸夫淫妇也没穿衣裳，这样的热闹宝茹自然是看不成的，她也是听小吉祥说市井听来的新闻才知道的。
宝茹不假思索道：“我有‘红杏’，啊！”
第4๒3章午后闹学
宝茹正看得起劲，不防帘子却被按住了，这会儿马车里只有宝茹、郑卓、小吉祥，按她帘子的就是郑卓。宝茹愤愤不平地瞪了郑卓一眼，连看个街景都不行么เ！郑卓却不辩解，只安静地看着她。宝茹被他看得讪讪的，到底心虚，最后自己转过头不做声了。
其实也不是郑卓和小吉祥要管着宝茹，实在是大小帘子巷不是宝茹能看的。这大小帘子巷是两条巷子，当然就是大帘子巷和小帘子巷，这儿挨着港口，专门住着戏班子。
小吉祥拿着荷包看了一会儿道：“瑛姐儿的针线最是不过不失的，不容易看出与别个不同，况我看过几回她的针线，看不出呢！叫我说姐儿还是解了荷包看看里头再说吧！”
这荷包轻的很，里头果然没放什么，只一张叠了又叠折成铜钱大小的纸。宝茹又犹豫了一下，最后才小心地展开。
吃过一回烤肉，莫道聪又叫丫鬟把茶具摆出来。
韩鹂指着茶具与莫道聪笑道！
中秋佳节，郑卓知道自己้身边却没得一个ฐ亲人了，本来心中ณ自然是难过的。可是这一刻他忽然释然了，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察觉到了许多的好意，姚员外的，姚太太的，伙计们的还有宝茹的。
他的福气已经到身边了。
“哎！真可惜！十来年前，湖州有那一回捐官，你父亲那ว时也打算捐一个来着。银钱虽然不凑手，但紧一紧倒也不算拿不出，只是最后还是舍不得。如今单个捐的话，又委实太贵了。若是家里有个官身什么行事都要方便许多，这回丁娘子的事，张太太不是略抬抬手就行了么เ。”
“也是！”姚â太太也只是想想罢了，她哪里不知道那等捐官也只是名头上好听呢。
“我想着暑气还是有些残余，谁也不耐烦肥鹅大鸭子似的油腻，正好我家认得城外白心庵的庵主，那儿的素斋做得极好，竟不比城南永安寺逊色，只是没得名气罢了。我们不妨旬ຒ休那ว日在白心庵包下一个ฐ小小院落，订一席素斋，午间还能歇息一番๘。待避过午后炎热再放风筝，这样一日也就颇过得了。”
“螃蟹宴也很好。”明知她是与自己作对，宝茹也只得柔声道：“只是城外又没得好酒家，螃蟹宴哪里能整治出好的来呢？若是在城里酒楼聚，那ว倒是可以，只不过就来不及出城了，城里早玩腻了，出去散散心不是更好么？”
见唐蓉不理她，她哭嚎起来。
唐蓉被她逼得只得揭下帕子，脸色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宝茹做完一笔，这才抬头，正好撞见郑卓抱着文具盒站定在游廊外，正定定地看着她。
和人一同做功课到底和自己一人不同，旁的有一个人那样用心，自个儿便也十分认真了。郑卓坐在了宝茹旁，宝茹教他几遍，他就一旁้练习，等宝茹空了，就与他听写抽背，开头还只问将才教的，后头考校前头的了。郑卓把那错了的拿那ว朱砂圈了一个圈儿，又再与宝茹请教。
“卓哥儿千万不要外道！只当是自己家。”姚太太十分和气——她一贯遵从丈夫，何况人已经带回了，她便更没得话了，她家又不是供不起一口饭吃。
姚员外不耐烦姚太太老说这些鸡毛蒜皮的，饮了半碗粥便插嘴道：“哪里那样多的鸡零狗碎好说？”
说到此时，替宝茹去厨房催促的小吉祥儿捧了一只大大的茶托儿，敛声屏气走进卧房。搁下茶托，她小声道了福，便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姚太太面色越发难看，涨的通红。难为她半辈子与人为善，不曾说过一句重话，这时候连一句‘无耻’都骂不出来。
“哪里劳烦你来！你自让个小厮往我家捎个ฐ信，我有什么เ不到的！”白嫂拉着姚太太亲近道。
因为宝茹和白玉奴是同学,ไ所以姚家和白嫂的关系自然不是泛泛。
“哪里用得着你来我家,我家又不是牌面上的,ไ他们一采买就是十多个，且还是最出挑的。我家境况你不是不知，就两个ฐ粗粗笨笨的中ณ等丫头就是了,只怕一趟的利润还抵不过你的车马费。”
姚太太的话也是实话,做牙婆到了白嫂的样子要是每回生意她都亲自上门,ไ那她就是一个ฐ分作了十个也不够用，一般只有权贵人家的生意她才亲自上门。
两个母亲在前头说话,宝茹就由á白玉奴带着在她家逛。说来这还是宝茹第一回来白玉奴家,ไ她与白玉奴不是周媺玉楼那样的闺蜜,没到拜访家里的程度。而她家又好多年没买人了,自然不知白玉奴家是个什么格局。
白家的宅子挺大的，虽然也是三进的样式，但是足足比宝茹家大了一倍。这也是有缘故的,她家院子实在住了好多人。前院倒座里有车马厨房之类的就罢了,还住了好些买来的男ç孩，小的只有六七岁,大的也不过十三四岁。这是白玉奴告诉宝茹的,因为宝茹家要买的是丫鬟，所以只是从前院过了一遭罢了，根本没停留。
正院住的当然是白嫂一家，除了白嫂玉奴外还有白玉奴的哥哥,这其中ณ也有好多做活的丫ฑ头婆子，除了少量几个是玉奴家的家仆外，大多是要卖到别人家的。这些人自然不会住在正院这边，她们晚上还要回后头罩房休息的。
看着白家，又有白玉奴在一旁解疑宝茹才知这时候人口买卖和自己想的有好多不同。譬如白家，男孩女孩买家来后却不会急着转手，会先让他们在自己้做几个月活计。这些孩子原先在家定都是面黄肌瘦，几个ฐ月下来脱了那样子，清秀些也能提高价钱。这几个月之ใ间他们自然在白家帮佣，一是省得让他们吃白饭，再有在白家学会了各种活计规矩，这也是一番调教。主ว家当然喜欢买这些已经上手的丫鬟小厮，而不是什么都不会的。
至于电视里卖身葬父，之后成了公子的贴身丫鬟的情节就是说笑了，什么都不懂怎么进大户人家。至于贴身丫鬟，以为这是随便哪个丫鬟能当的吗？丫鬟要一等一等地升上去。
“七八岁的全在这里了，你只管看要哪两个。”白嫂指着院子里站着的两ä排小女孩，这是她吩咐的，让心腹婆子把所有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论有没有在做事的都叫来了。
宝茹都不忍看了，清一色的小学一年级，就是童工ื也不能ม的，偏偏如今世人眼里这个年纪的小丫鬟已๐经能做事了，早熟些的更是什么都懂了。
院子正中的小姑娘们知道这是有人来挑人了，一时之间都是屏气凝神的，可见白嫂教的规矩已๐经很有样子了。
姚太太很是满意，白嫂看人很准，她从来不挑那ว些脾气太野不老实的——再漂亮也不要，毕竟她又不做行院里的生意。所以站着的这些小姑娘都是特别温顺ิ老实的了，这样看来竟是哪一个都很好。
最后姚â太太索性不自己决定了，对宝茹道：“宝姐儿你自己来看，以后也是天长日久的，若是你自己不中意又要与我啰嗦。”
宝茹只得去看，一看竟看到个认得的，这人不是别个正是上月山中避暑时见过的蔡老三卖给白嫂的两个女儿之一！
白嫂见宝茹盯着那姑娘还以为她是瞧中了，立刻瞪了心腹婆子一眼——怎的把她也带来了！转头与宝茹道：“宝姐儿换个人吧，她是不成的，她与她姐姐一同来的，只肯姐妹两个ฐ一处呢！”
宝茹并不是看中了，听了白嫂的话自然没觉得遗憾，只道：“我看哪一个都好！还是伯母替我挑吧，您是看老了人的，再看出一朵花儿来，我小孩子一个又哪里能越得过您。”
宝茹对这样挑丫鬟什么เ的却是没兴致，干脆让白嫂代劳——反正她又不会给宝茹家挑些不能ม用的。
白嫂听了宝茹的奉承自然受用，当即指了队末的两个小姑娘道：“这两个吧，性子最是老实温驯，虽然年纪小，但也在我家调教半年了，什么活计都能上手。”
那ว蔡老三的小女儿名叫冬儿，此时正懊悔地咬着嘴唇。她后悔刚刚没求一求宝茹，她一眼看出宝茹是个ฐ心软的，反正她家买丫鬟也是两个，自己้的姐姐年纪也不是特别ี大，人家也不一定非要两个七八岁的啊。只不过她还是犹豫了，她怕自己自作主张惹恼了白嫂，而宝茹家又不肯要七八岁以外的丫鬟，那ว她和姐姐以后如何在白嫂手下讨生活。
可是她还是后悔了，她本来就知宝茹家是好人家，刚刚就听那婆子说了这是一户积善之家，家境殷实，家风淳朴，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她们这些小丫鬟最好就是去这样的人家。
高门大户规矩森严，她们这样外头买的多是做粗活洒扫，一辈子不仅是奴婢，还要被其他奴仆欺侮。可若是那等最末等的人家，家里只一二个仆人，主妇都是格外精明的，买个小丫鬟来，使劲使唤，日子辛苦是小事，等到长大出落就再被卖一次。十七八的黄花闺女自然比七八岁的小姑娘值钱，不仅能把当初的花费赚来，这些年吃饭穿衣的花用只怕也能得到，可不是白赚了使唤这些年。
只是买这些黄花闺女做什么，要么是行院里，要么是谁家要童养媳，要么是哪个ฐ能做女孩子爷爷的要买个妾来，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而刚刚ธ白嫂给宝茹指的两个女孩子却是白嫂平日最喜欢的两个，早说会给她俩找个好去处，还让别个和她们学，听话做事她也会给别人找一样的好去处。这一回却让她们去宝茹家，可见宝茹家真是难得的好人家了。
不提蔡冬儿如何后悔，姚太太和宝茹都对白嫂挑的人没什么เ意见，直接就点了头。只是不能这就领着人就走，虽然在时人眼里丫鬟和物件没什么两样，但其实还是有很多差ๆ别的。
白嫂除了把两个女孩子的卖身契转给姚太太外，还拿出了另外一份契约，大意是说她将这两个女孩子转给姚家的意思，不只是她与姚â太太要签字，那ว两个女孩子也要按指印。
宝茹在她们拟定契约的时候顺手拿了那ว两张卖身契来看，她从没见过这个，家里众人的卖身契姚太太又不会拿出来让她随意摆弄。上头格式很严格的，不只有女孩子的父母的姓名指印，还有见证人之类的。
宝茹又想起卖身葬父的桥段，忍不住问白嫂：“这样的卖身契一定要父母签字画ฑ押么？我倒是见有些人在市场上自卖自身呢，这能ม成么？”
白嫂正把契书上的墨吹干，听了宝茹的话笑着答道：“宝姐儿可真机灵，今日第一回见着卖身契就能问这话，比好多人都强呢！良民买卖自然不是那般容易，若是家里一应嫡亲长辈俱无了的倒是能自卖自身，但若是父母爷奶在的却是不成，所谓身体发肤，受之ใ父母，自身可是归父母所有，何谈自卖自身，且没那资格！”
‘这才对啊！’宝茹忍不住心中点头。这是她一直疑惑过的一件事，她一直觉得这里有很不合理的地方，有人能自卖自身，也有人能被父母卖了。那这两者起冲突的时候怎么办，譬如有的继母要卖了丈夫女儿，这女儿若是想着你反正容不下我，我自卖自身还能攒些私房，然后自卖自身了——这可以吗？这不是有矛盾了么。
说是买丫鬟比买物件要麻烦，其实也没麻烦到哪里去，等到姚太太给白嫂称出十两银子，两个女孩子就给姚太太和宝茹磕了两ä个ฐ头，这就算是成了。
这两个女孩子的身价是一个ฐ五两，很正常的身价银子。七八岁的女孩子没什么身价，一般就是三四两，能卖五两还是白嫂挑的人好，又调教过的缘故。等女孩子长到十五六才真是能卖钱的时候，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般不是为了使唤，都是为了买个通房妾室之类的。价格差距很大，少的二三十两，多的话譬如那扬州专门调教出来做妾室的瘦马，少则一百两ä上下，多则上千两也不是没有。
这样的差距就罢了，毕竟扬州瘦马十分讲究，往往那ว些人贩子挑选就十分严å格了，拣择出来的是面目清秀以上。然后还要依据先天条件分为三六九等。一等资质的女孩，将被教授弹琴吹箫，吟诗写字，画ฑ画围棋，打双陆，抹骨牌，百般淫巧，以及精细的化妆技巧ู和形体训练。二等资质的女孩，也能ม识些字、弹点曲，但主要则是被培养成财会人才，懂得记账管事，以便辅助商人，成为一个好助理。三等资质的女孩最早则不让识字——如今也要习字。只是习些女红、裁剪，或是油炸蒸酥，做炉食、摆果品、各有手艺，被培养成合格的主ว妇。
最让宝茹觉得畸形的是良家妇女竟然远不如风尘女子身价，虽然宝茹觉得买卖人口都是不好的，她只是觉得这其中隐含的社会现状很败坏罢了。若是一个ฐ黄花闺女三十多两可以买来，她若在妓院呆些时日，有人赎身，那么立刻身价高出十倍不止。
只是不管宝茹此时如何思绪纷纷都与现实没得关系，姚太太付过银子便带着这两个ฐ小女孩回了纸札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