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简怀疑自己看错了,又走近了些,果然是有人的,那ว人坐在水池边,背对着他,黑暗中看不清楚,但陈简一眼就认出来了——
江砚没回答,好像坐在那里睡着了,听到声音猛地一激灵,整个人向旁边栽倒,差点掉水里。陈简连忙上前拉住他,脸色沉下来,咬牙道:“你怎么在这?”
伴随古董花瓶碎裂声音的,是一道气愤到颤抖的哭腔:“今天是我们离婚的日子,你这么เ敷衍我!”
他穿一身妥帖严肃的西装,大步疾行,走出陈家老宅的大门,将一家子长辈和“前妻”都抛在身后。秘书为他拉开车门,他上车,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见面的地点是江太太选的,一家咖啡店,没有特殊原因,离陈简的公司最近而已,她电话里的原话是,“不多浪费陈先生的时间”,显然提前做了准备,早早ຉ查过位置了,正因为如此,态度更让人捉摸不透。
那家咖啡店就在对街,陈简在路上花费的时间不过几分钟,这短短的几分钟足够他思考很多事情,比如:江砚不知情吧?否则一定会告诉他。既然江砚没说,江太太从哪里得知他们的关系?找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为什么เ要瞒着江砚?见面应该说什么才合适?……
陈简竟然有点紧张,现在能让他紧ู张的事情不多了。
到了目的地,陈简推门进去,有服务生领位,请他到角落里一个僻静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女人,面色沉静,穿一身精致的套装,头发高高盘起,气质十分出众,不太能ม看出年龄。
陈简一眼就认出这是江砚的母亲,她很漂亮,江砚继承了她的美貌。
互相打过招呼,彼此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很快进入正题,江太太说:“陈先生,没想到阿砚的男朋友是你,我们公司和贵公司有过合作,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对你印象深刻——青年才俊,你的经历很传奇。”
“……”她客气得过分,口吻简直很商业,类似的话陈简平时没少听,可在这个ฐ场合怎么เ听怎么别扭。他罕见地拿捏不好态度,不确定自己是否也该用这种语气说话,感到เ很不适,想了想,觉得不能ม被她带偏了气氛,可以表现真诚,可以表现忐忑,绝不能像商业谈判似的没有人情味。
可陈简实在是热情不起来,尽量保持礼貌:“过奖了,您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冒昧问一下,是江砚说了我们的事吗?坦白说,您这次过来,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不是他说的。”
“那您怎么เ知道……”
“我儿子谈了新的男ç朋友,我怎么会不知道?”江太太说,“但他不肯讲,我自己想见你,只好擅自过来了,希望陈先生不要介意。”
“……”
还是这副腔调,客气又疏远,没表露出一丝亲近的意向,陈简隐约明白了。
江太太充分贯彻她的准则ท,不浪费时间,直言道:“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和阿砚的感情发展到哪一步了——抱歉,我知道作为长辈不应该过多干涉แ年轻人的恋爱问题,但每家情况不一样,希望你能谅解。在我看来、可能不只是我,换作任何人,都会觉得陈先生你是一个非常好的人选,我对你没有任何偏见,假如有人说你和江砚不合适,那原因只能在他,不是在你。”
“……”陈简准确地捕捉到重点,“您觉得我们不合适么?”
“合不合适我说的不算,他喜欢你,你也喜欢他,那你们就合适。”说到这,她的表情仍保持最初的样子,算不上冷漠,可始终没有笑,“但我以为,两ä个人在一起,是短暂性的合适,还是长久的、一辈子的合适,不能只靠由á荷尔蒙激发的爱情,也得看他们能否承担起对彼此的责任,对不对?”
陈简忍不住皱眉,没懂ฦ这话是什么เ意思。
“陈先生,作为ฦ一个母亲,我的出发点永远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过得更好,但所谓的好,不等于一味纵容,江砚从小就是一个ฐ问题少年,现在长大了,问题更多,但他学会了掩饰,学会了阳奉阴违,最主要的是,他是一个百分百感性的人,从来不懂用理智做评判ศ,我很担心他。”
“……”
“当然,更担心被他爱上的人。陈先生,我想你可能并不足够了解他,如果他做了很过分的事,你能ม接受么?”
陈简心里蓦ย地一沉,还没沉到เ底,心脏ู又高高悬了起来:“比如呢,什么事?”
江太太没有正面回答,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江砚是不是和你说,他跟周贺分手了,由于某些家庭原因,才一直瞒着家里没说?”
“不是这样吗?”
“不是。”
……
送走江太太,陈简独自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下午。杯里的液ຂ体早ຉ已凉透,天黑之前,他接到เ江砚的电å话,问他在哪,为什么不回微信,还没下班吗。
陈简没吭声,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一言不发地按了挂断。
江砚很快又打过来,问他怎么了,干嘛挂电å话。陈简沉默了一会,说刚ธ才信号不好。江砚不疑有他,那腔调十分轻松,带几分亲昵的抱怨,吐槽说:“我妈终于走了,我现在回b市了,在家等你,快点回来,我很想你,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陈简说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第38๖章
回去的路上堵车了。
前方滞塞的车辆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长长的车队望不到头。陈简搭着方向盘,愈发觉得手冷,而且烦躁。旁้边手机在响,是微信,他瞥了一眼,江砚的名字跳跃在屏幕上,问他到哪了。
陈简没回复,在车里找烟,半天没找到,只有一个ฐ打火机。他不停地按打火机,听着耳边啪嗒啪嗒的声响,思绪放空,眼前浮现出江砚那张迷人却戴着一张又一张面具的脸,忍不住自嘲地笑了。
车堵的厉害,停停走走,几步一刹,叫人生出一股反胃似的晕眩感,陈简有点想吐,开得更加慢了,明明从公司到家里很短的一段路程,在黄昏之后一个微妙的时间交界点,仿佛一路往前横跨了白天和黑夜,街边的路灯渐次亮了起来。
到了家门口,他没把车停进库,钥匙也没拔,直接下车,摔上了门。
江砚早在等他,已๐经准备好了晚餐,是几道新า菜式。江砚聪明,学什么都快,一开始炒鸡蛋都能炒糊的人现在已经会炖鱼了,虽说口感有待加强。
陈简先换了鞋,脱掉西装,往餐桌上一瞥,四菜一汤,米饭已๐经盛好,江砚坐在桌边玩手机,听见动静回过头来,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你回来了。”
陈简面上不动声色,点了点头,上楼ä换了一身衣服,又去洗手。
他们将近一周没见面了,刚ธ一坐下,江砚就靠过来,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陈先生,你不想我吗?”总是这样问,想我吗,想我吗,想我吗,好像一刻也分不开似的。
“想。”陈简抽出一双筷子,那神情好似冰冻,口吻硬邦ะ邦的,再迟钝的人也不能不察觉。
江砚以为他工作不顺心,“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没得到เ回答,江砚收紧了手臂,偏头去亲他。
一个很轻的吻,陈简不躲也不回应,等江砚亲完了才道:“今天你妈找我了。”
“……”
简直是个爆炸消息,他这么轻描淡写地讲出来,江砚的笑容还没收,闻言差点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陈简说:“你妈妈找我了,今天下午。”
“她找你干什么?……不对,她怎么会去找你的?”
“谁知道呢。”
“……”
陈简吃了口菜,肉丝炒得过火,盐也放多了,本该很咸的,他却没尝出什么เ味道。这时江砚放开他,老老实实回到座位上,掩饰住面色的僵硬,试探问:“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说什么?”陈简盯着那几盘菜,神色冷淡,眼皮都不抬一下,“说你的初ม恋男友其实不是前男友,是未婚夫,你们根本没分手,一直都有婚约,他心甘情愿忍辱负重,允许你在外面不停地拈花惹草,只要你过几年玩够了回法国跟他结婚?”
“……”
“如果真如你所说,已经分手、几年不联系,你父母竟然察觉不到?——这么蠢的谎话,只有我会信。”
陈简本想为自己้留点尊严å,尽量心平气和,可情绪如果能ม控制ๆ,他今天根本不会回来。这一整个下午他想了很多事,不确定是否能相信江太太的一面之词,可问题在于,即便不想承认,他对江砚的信任的确不足以支撑他将这些真相全部ຖ否定。
他没那ว么相信江砚。
从相识到现在,他们争吵过,和解过,他以为每一次争吵之ใ后对彼此的了解都在加深,原来是错觉,他从来没有看透过江砚。这个人一次次把他的信任推到เ悬崖边,即将崩塌之前,再用谎言来拯救。
事到如今,这已๐经无关谎言的严重性,无关江砚犯了多大的错,重要的是,江砚又骗他了,竟然不意外。
为什么就不能坦诚?即使他说,过去的一切只要坦白他就全都不计较,这样都不肯说,江砚对他到เ底有几分真心?
陈简在回来的路上,一度感到心灰意冷,每往前走一步都想立刻调头,把车随便开向任何一个地方,再也不来见江砚了,算了吧。可真正喜欢一个人时死心总是困难,不论他做了什么,心里还是忍不住为他辩解——也许江太太说的是假的,也许他真的有苦衷呢?
“你不解释么เ?”
陈简吃不下去,放下筷子,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手指,“这次怎么เ说,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