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钧知道的其实一点儿不比他爸爸少。
邵国钢一定不知道罗小三儿小时候吃的谁做的饭,谁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弟弟,谁因为ฦ小三儿被人欺负当街抄家伙与人群殴最后进了少管所,一脚蹚进地狱,误了半辈子。
邵钧倍儿认真,在罗强眉眼前晃了晃小罐子,像是在炫耀自己童年时的美好记忆与财富。
小时候,他妈妈就是这么เ宠他的,给他买这买那,无微不至。
罗强偶尔笑出来的时候,额头眼侧涌出深刻๑的纹路,每一条皱纹里都荡出很爷们儿很男ç人具有雄性强烈阳刚气息和岁月沧桑粗俗厚重感的味道,老胡同槐ຈ树荫下潮湿的青砖石缝儿里流出来的时光的味道……
他开始每天偷窥注意罗强的表情。
后来,他的朋友刑é满出狱了。出去那天俩人也抱头依依不舍分别了半天,海誓山盟得。
再往后,就没有信了。
大黑说:“还能去哪,回家呗……家乡恐怕都变老样儿了,找不着路了。”
邵钧眼一瞪:“出去打个ฐ工,开个ฐ小店!”
他们为ฦ了制服罗强,动用了电警棍,百万伏的,这玩意儿就是狮子老虎也扛不住,瞬间击晕。
那晚,罗强也是让人拿担架抬出去的……
鼓鼓囊囊尺寸异于常人的裤裆,竟然没做假,没垫海绵也没藏手机,货真价实一爷们儿。
旁边儿的胡岩从床栏杆上探出头,张着嘴,死盯着人看,不知不觉大半个ฐ身子都探出去了,差点儿一头栽到地上……
田队说:“我们当然不会主动打报告,报上去了上边儿未必会罚罗强,再转过来罚我们几个,管教不严å,导致犯人滋事毁坏公物,这个季度的绩效又得泡汤!每个月挣那么几条烟钱,容易么咱们!……”
这年头做狱警不容易,承担的责任重,压力大,又没有干公安的那些人在社会上的权势。每月就挣那几千块钱,不出事儿还好,就怕监狱里死人、伤人,或者暴动、越狱,罚你奖金都算轻的,搞不好就是渎职罪,扒了警皮,一转脸警察就变阶下囚了。
端着托盘进来换药的小护士,差ๆ点儿被罗强一头撞翻托盘和药瓶子。
“嗳ã,嗳你站住!”
“你这人,你不能跑出医院啊,你想跑哪儿去?!”
那天下午,邵ๅ钧其实开出几里地之ใ后,就发觉形势完全不对。
他也不是个拿自己้性命开玩笑的愣头青,只是水涨得太猛,,猛得超过他脑袋里那根警惕的神经弦。前后也就几分钟工夫,等到他发觉不妙,再想调头退回去,已๐经来不及。
京津交界处的潮白河水面最宽处将近百米,暴雨致使河水暴涨、漫出河堤,吞没大片待收割的玉米地,涌向地势低洼的乡间道路。
他们清河监狱东部ຖ几个监区,正位于潮白河沿岸,而医院在数公里外的高地,邵钧恰好被夹在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时候进退两难。
水没过车轮……
水没过车帮上喷漆的“清河监狱”字样……
车门推不开了,邵三爷没蠢到等着洪水将他没顶。他从后腰扽下警用匕首,一刀戳在车窗玻璃一角,玩儿命狠凿了几下,侧窗瞬间炸裂ฐ成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碎块儿……
车已经没根了,漂起来,被洪水推着挤着往前走。
邵钧从车窗艰难地爬出,一翻身,像个大章鱼似的,狼败地趴在车顶。
“我操……”邵ๅ钧喃喃地。
放眼望去,这条路就是一片汪洋大海。
他今天要想见着罗强,估摸着得直接游过去了。
邵钧两手奋力扒住车顶ะ,两腿岔开着用脚别ี住,努力在水中维持平衡。
后来又从水里捡了一根长长的木头棍,拿来当桨,时不时在车顶划两ä下,把握方向。
可是车顶毕竟不能ม当船来划,更何况水流湍急,洪水从上游冲下来,水里裹得什么都有,农户的家伙事儿,尿桶痰盂,锅碗瓢盆,玉米红薯大白菜叶子,一股脑涌过来……
被水冲倒的小树苗砸下来,邵钧一躲,那一树劈过来几乎把他从车顶扫下去,差ๆ点儿脱手被水卷走……
他只剩下一只手还死摽着车沿,手指像被割裂似的疼着。
“邵钧!!!”
“啊!!!邵钧๕,你抓住了,别他妈撒手!!!!!”
邵钧觉着自己一定是快要被水吞没,已经出现幻觉,喊他的人是谁?
他都不用抬眼看就辨认出熟得不能ม再熟那混球的声音!可是一个ฐ犯人怎么可能出来乱ກ跑,跑到这儿来?
“邵ๅ钧抓住车,爬上去!快给老子爬上去!!!!!”
罗强抱着路边一棵下半身浸ฤ没在水中的树,疯狂地朝邵钧๕喊话。
他盯着在水里浮沉挣扎的人,脑แ海里像被电流缠绕般疯狂回响着他当初曾经威胁邵国钢的某些话。
你动了我最宝贝的人,我也动你最宝贝的人。
我让你知道啥叫后悔,啥叫害怕。
罗强最知道自己宝贝的人吃苦受罪、让人欺负着了是怎样痛不欲生悔不当初的心情。他已经遭过一回,他知道的。
罗强这天也终于亲眼看着,亲口尝到,啥才叫后悔,啥叫害怕。
邵钧๕呛了好几口脏水,恶心地快要吐了,挣扎着爬回车顶ะ,就这会儿工夫,上游又一个浪头打过来,迅速连人带车裹走……
他自己都快淹死了,还挣扎着扭头望去,竟然看到罗强摽住的那棵树禁不住水流的冲击,瞬间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