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熄灯之前,也曾经犹豫过,手放在窗框上,最后却变作了掸灰的小动作,对未知的变故虽心中忐忑,也全不信任,但总得来说,今晚若能横生些枝节未必不是好事,所以这险,说不得要冒一下。
于是,果然还是该按自己的原计划行动吗?此时已是四更时分,再不行动就晚了,而这一路上的恭顺ิ妥协,不正是为了今晚才做的布局铺路么?念头转过,就微微动了动,现自己的呼吸蓦地快了些,赶紧又停了动作调整。
“晚辈不敢……”我躬了躬腰,继续抱拳,试探着问道:“既然前辈认得这些,莫非……与家师乃ี是旧识?”
所以只是想问上一问,然后视她的答案真伪,好做些判断猜测。
“小三儿,周大夫一直夸你的货好,哪儿采的啊,也给我们说道说道吧——”
一路走着,陆陆续续都会响起热心的招呼声,这么些年过去,却还是那些熟悉的老面孔,什么都一如既往,连称谓也不会变,若不是岁月在那些面容上留下的痕迹,你真会觉得这里的时间仿佛是凝固住了一般。
其实她说的没错,一切都是因我而已,这样子一定是让她受不了了,可此刻的责难声就仿佛火上浇油,让最后的禁锢也迸裂出了缝隙,我面容不动,却重了呼吸,手也收紧成拳,眼看就要失去控制。
“练儿,够了。”我听见那边传来她的说话声,一开始还远,下一句时就已经近到了身边:“你退下,让我和你师姐谈一谈。”
“……你怎么了?”大约因为刚刚醒来,脑แ子还不甚清醒的缘故,所以我呆呆问出了个稍嫌有些傻的话题。
暗叹了一声好险,我彻底清醒过来,勉强扯起微笑,回答道:“没什么的,只是噩梦而已。”
练儿横了我一眼,气道:“你又要心软?刚才他可是存心要害你的!”
那男ç人见我取代练儿站在他面前,眉目间就起了微妙变化,虽然还是恨恨的神色,却有些不愿与我对视,也不若刚ธ才狰狞,想来之前偷袭一事对他还是有影响的。
这是又闹脾气了啊,我心底轻叹一口气,走上前去,也不多说什么,先将左手的冰糖葫芦摘下一颗来塞进她嘴里,微笑道:“好吃么?”
“不错就行,菜没点对,买来给你权做补偿的。”我乘势牵起她一只手,一边往身边引,一边继续笑道:“你还想在这儿呆多久?咱们可有正事还没做完,这种人教训过了就好,要在他身上浪ฐ费多少时间?”
那时候还是清晨,天色尚早,她点了头,我们就去到师父面前告假,不能多讲,只说道昨日师父下山,我俩见猎心喜也起了出门逛逛的心思,想请师父准我们半日时间。
我笑着同意,这三条,条条都是用来制练儿的。
其实想劝她说没关系,告诉她礼轻情意重,问心不问物的道理,却熟知这孩子秉性,她对在意的事情本就容易走极端,这一回应该是把要送的这东西看得很重,潜意识里怕多少还有胜负心,绝不愿意逊色给我上一次的,若直接拿这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对她讲,恐怕会适得其反。
这么考虑着,脑แ子飞转,想到เ她刚刚说河滩上的石头,就无意中瞟了一眼身边水流,突然间灵机一动,我笑道:“练儿,有了。”
但这胡思乱想我没跟任何人说过。
但另一方面,她练起武来又多少有些随兴而至,兴致来了片刻๑不歇,没了兴致几天不练,总归令师父头痛不已。
这孩子气的举动,令我在安下心来的同时,觉得有些好笑。
看她脸色不善,我自然不会傻乎乎去招惹,只把她递来的植物翻来覆去仔细打量,末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老实回答:“这已经很相似了,不过……可惜不是呢。”
将瓷壶交还给她时,感觉已经好了很多。
我无奈的笑笑,倒回榻上。
我默然以对,直至她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才支支吾吾的含糊回答:“普通百姓,尤其是山村里的人,对野兽……呃……比较忌讳……”
可是,真已经没有办法了。
原以为自己已够仔细,够了解她,可那一刻才现,这孩子的种种其实自己并未真正摸透过,正如我想不到她会对我说杀,正如我想不到她会对那只幼狼说杀——若对我还可以解释为感情不够深,那ว么对这只幼狼,她会因它红了眼眶,她会为它满怀祈盼,她会对它柔和轻笑,但在说要取它性命时,还是那般坦然,那般决绝。
狼性可除,而本性……
那该如何是好?
身边转瞬再没了树影,这一路向西北,竟给人误打误撞出了林子。
都不记得是怎么走回来的,或者只是下意识的跟着师父而已。
可此番,自店铺出来后归途的一路上,她已经打量了我好几次,此刻终于欲言又止的唤了我一声:“纤儿……”
那就是清洁工作。
不得不说,这真是比凿冰取水还要累็人的一件差事,我不停烧水换水,足足折腾了好几轮才见到她肌肤本色,最可怜那ว一头起腻打结的乱,因怎么เ理也理不顺滑,惹得师父性起,毅然挥剑断青丝,生生给削成了短短不过寸余长。
山洞的最深处给她又开出了一个小石室,室内不大,外面以两块岩石并列,轻易看不出来,看出来也轻易挪不动,她在其中参悟武学,动辄十天半月才出来活动手脚,顺便看我所学精进如何,偶尔也会去猎些食材回来,随后一股脑的交给我这弟子去收拾善后,或是一年多习惯成了自然,似乎也不觉得把生活琐事交给一个孩子打点有什么不对,我乐得她不生疑,坦然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一开始,还能ม饶有兴趣的观看那美不胜收的巍ณ峨雪景,但雪势一场场渐渐由小变大,终于在隆冬腊月连刮了三天三夜的鹅毛大雪,一时间寒风摧木,严霜结石,溪涧冻流,积雪没膝,整个华山都被封在了白雪皑皑中。
可惜他们的三儿是个例外。
爬上石台,掏出底下平时偷藏的肉干,就着之前半个馒头,一边加餐,一边看着远处的竹林与繁星,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笑声森然,道:“追?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你真以为能撂得倒我老人家?那下三滥的玩意我就是睡着了也会给它熏醒,你说,我老人家是什么时候察觉的啊?又用得着追吗?”
这一句让心越的沉了下去,我想过她会提前苏醒,会追踪而来,可约是亲身体验了那迷香威力的关系,却从没质疑过她当时有没有昏睡过去……一个念头渐渐露出水面,带起了一阵不祥之感,我紧紧牙关,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客栈里的两个ฐ人,不知道前辈有没有为难他们?又是如何处置的?”
我临时改了主ว意,她不算跟踪成功,所以别的都没什么,只是那两个帮我的人,但愿……
在难耐的等待中ณ,那头传来了一阵粲然怪笑,笑完之后,我只听得那红花美妇略๓带讥讽的冷声道:“你想他们会有什么下场?敢与我作对就要付得起代价,不过就是两条人命呗。”
周围的空气,骤然就起了寒意。
我不知道此时此刻๑,自己是什么感受,又该是什么เ感受,只知道半晌沉寂之后,那妇人忽地又隐在黑暗中嘿嘿笑了起来。
她笑得开心,好似觉得乐趣十足,道:“嘿,没想到เ啊没想到,原以为你这丫头是个ฐ温文尔雅的温吞水脾气,没想到เ竟也有如此杀气凛冽的时候,哈哈,实在有趣,有趣。”
杀气吗?或许吧。
我不知杀气是什么,只知体内有太多的冷意,那冷沿着四肢百骸凝结,连呼吸都仿佛带了冰渣,但心头却又有一种燥热,被压在冷下,跃跃欲动,似乎随时会喷薄而出。
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淡漠的,不恶,也不善,在不触及自己้利益时可以做个好人,却也不是个感情丰富的好人,知道身逢乱世,生死寻常,也早ຉ学会明哲保身不执着太多,必要时,甚至愿意牺牲些相对不那么เ重要的,来保全真正放在心底的存在。
若是这样,就不该在此时动什么杀气,因为于事无补,反而会把自己้赔进去。
我明白的,都明白的,可热与冷都在继续,再压抑也无济于事,连身边的两头野狼都似感觉到了什么,从焦躁戒备变作了兴奋异常,爪子刮擦着地面,不停的出低低咆哮声,终于再也耐不住般一声低吼,悍然动了袭击!
“停下!”脱口而出,却已无法阻止。
“呔,你们的主子都没动,哪里轮得到เ你们这帮畜生!”黑暗那头传来一声叫骂,我神经紧绷的奋然扑身而上,还是晚了一步,只听得两声兽的哀鸣,顿时血就冲上了头!
冲上去,眼中只有那模糊的身影,腰侧一阵劲风而来,剩下不多的理智令人一弯腰,躲过去了,却毫不改变动作,借着惯性俯身而上,狠狠就是一撞!
如此没头没脑乱了章法的攻势,她似乎也没料到,这一记竟然被撞在实处,微微踉跄了一下,就啐道:“小丫头你疯了不成?”
我怕是疯了,连自己都出乎意料,一片漆黑中,那小二的模样仿若就在眼前,原来心里竟如此在意,还有那两只狼,若它们也有个三长两短,我拿什么เ面目去见练儿?那可是她如亲人般的存在啊!
眼前黑影摇晃,瞳中只觉得热烫,撞到人后就不管不顾ุ的双手一搂,角力般抱住眼前的腰,卯足全力把她往后推。
脑海中ณ有一个声音在喊,这个女人,她滥杀无辜,杀了无辜的人,杀了无辜的狼,将来那些村民可能ม也难逃厄运,我算看走眼了,她原来如此古怪毒辣,嘴上说着切磋,或者接下来还想要杀师父,甚至杀练儿,我容不得她这么做!绝容不得!
我要杀了她!
这一刻,理智只能在一边远远旁观,控制身体的仿佛不是自己้,我用尽全部力气顶ะ住她往后推搡,只因脑中还记得这里的地形。
她大意之ใ下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往后一顾,立即察觉了我的意图,怒喝道:“丫头!你要干什么?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了!”见人毫无反应,随即就扬起了手中的龙头杖,呼啸着就向我后背砸来。
这一杖带着风声,我如何不知,换做平时,早已经收手闪身,这时候却仿佛魔障了般,不管不顾硬挨了一下,闷哼一声,还是继续推搡。
这时候离那悬崖已๐不过几步之遥了,她想来也是急了,不再如刚刚那般与我说话,而是将拐杖往地上一插,双脚开弓身子一沉,我顿感肩头推顶的不是个人,而是千斤重石,拚力支撑也再无法撼动她半步,这样僵持了顷刻,双臂突又一紧ู,本来搂她腰间紧紧的手被一股巨力生生钳开,只听耳边陡然喝了一声:“去!”,霎时身子再不由自己,一轻一飘,便摔出了老远。
滚了几圈,终于仰面朝上停了下来,看着黑幕般的天空,我喘着气,干咳了两声,抬手在唇边一抹,看到了几丝殷红。
身体透支般的疼痛,再也动不了,翻腾的血渐渐褪去,五感恢复清明时,耳中ณ就听得了一声声高昂悠远的狼嗥,转过头,在不远的高处,那两只狼在夜幕下匍匐相依,引颈而啸。
原来……还活着……这样想着,心里一块石头就轰然落地。
脸边是草,隐有虫鸣,无论生了怎样自以为激烈的生死搏斗,在自然中ณ,一切不过都是寻常而已,突然冒出了这念头,就又觉得好笑起来。
倏地,有一条人影落在了面前,间一朵红花在漆黑中煞是醒目。
“你这个丫头,没想到疯起来是这般模样,倒还差ๆ点害我阴沟里翻了船。”她说的森然,一根龙头杖直指我的脖颈่,只要稍一用力,便可取我性命。
应该是不想死的,可这一刻心里平静,竟还有几分无所谓的轻松感。
直到遥遥的,有一个寒冰般的声音,一字一顿,传入耳中。
“你给我,离她远一点!”
头还是朝那一侧偏着的,所以只要转动目光,就能轻易看见,看见那不远的高处,夜幕下两只匍匐的狼身边,多出了一个身影。
虽然只是隐隐约约,还是令人不由潮湿了双眼,因为每一夜,都会思念。
我想她,想她,想她,但绝不想这个时候,见到她s9d-position:-184๒px-300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