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行了一阵，渐渐偏离了大道，直向大巴山的支脉ำ定军山而去，沿着小径从山脚绕行而上，先还没觉得有什么，等快到山腰时，就隐隐瞧见上面峭壁之间旌旗招展，瞭望森严，栅城围绕，俨然一副山间大寨的模样。
“这玉罗刹是最近两年才开山立柜的，真名只有同行耳闻过，叫练霓裳，至于来历谁也不知，更不知她是从哪儿练来的一身惊人武功！”老镖头小心看了看左右，才低声回道：“听说两年前她初出道，就以双掌一剑连败十八名大盗，她和群盗相斗时，陕西武林名宿李二斧ร曾在旁观看，之后对人说，练霓裳的剑法掌法与武林各派全不相同，辛辣怪异为ฦ他平生仅见，他还说，不用十年，天下第一高手，就得让位给这女娃儿了！”
记不住的有很多，可不会忘记，所谓武当，冥冥中与练儿注定有怎样的纠葛。
种种缘由相加，结果是几天里，与这人交谈不过浅浅三句。
这一日她如常前来，带了些补药，口述了两式新创的剑法命我记住，又闲坐一阵，当预备离去之时，我微笑开口道：“师父，您很久没吃我做的菜了吧？”
“既是如此，徒儿明日晚些时候想置办一些酒菜，不知道师父你……们，届时肯不肯赏脸光顾？”我仍保持微笑，尽量讲得轻松俏皮，好似随兴而言一般。
“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么เ？说实话。”
我抿唇揉了揉额头，实话是刚刚真没觉得多难受，一来时间太长有点习惯成麻木，二来脑子里专在胡思乱想的注意力也都转移了，这一被提醒，才重又去在意起身体，肺腑的灼烧感已经适应了不少，好似没那么难以承受了，可还是乏力的，尝试动了动，无意中牵扯了后背一处，顿感一阵彻骨的刺痛。
一言毕，听得风动，眼前隐约有影子一晃而过，我知道她已๐迎了上去，本能ม担忧，当下也想要起身朝那个方向过去，谁知道一动，人还没站起来，却反倒冻僵似的失去了身体协调，堪堪就没了重心般向一旁栽倒去。
一切都是电光火石间，脑子里一瞬闪过念头，身子一瞬下意识绷紧了准备迎接冲击，谁知还有比电光火石更快，栽到半途，腰间一紧，一股逆向力道，整个人霎时又被扳正了回来，却因了惯性，又向另外一边倒去。
可是，怕就怕有人不知道……
这是我急切间唯一能想起的一套说辞，是讲给红花美妇听的，亦是讲给练儿听的，言里言外，明示暗示，若真够幸运，不但可以撇清关系保她置身事外，而且也可以借此将事情传达给师父知晓，也算是一石二鸟。
说不得，今晚只好赌上一赌，否则自己谁也对不起。
最后将细节在脑中演了一遍，终于到了孤注一掷之时，我控着呼吸，悄然想要坐起身来，微微用力之下，撑起一半，竟又颓然一软！
她既说到这个地步，此言已证实绝无虚假，我长躬到เ地，诚心诚意道：“前辈所言无误，实不相瞒，晚辈正是当时师父口中的那名弟子，那时候我病情沉重，家师购得药来，又连守了我好几日，才见好转，可能是如此才错过约定之ใ期，望前辈体谅，莫错怪了师父才好。”
“前辈想待怎样？”不便回答，只得反口相问。
“来来来，三儿姑娘，一路下来渴了吧，来喝口茶，大娘我可是特意加了夏枯草的哟，清火明目，止渴生津，来，不收你钱——”打药铺才出来没走两步，就被一旁凉茶铺的妇人给扯住，热情的生拉硬拽就拖进里面按来坐下，一点推诿的空当也不给人留แ。
看她说的差ๆ不多了，我也就微笑着回了一句最常用的推辞：“婚姻ี大事，不禀给师父定夺，我自己是不敢做主的，她老人家脾气可大，届时一个欺师罔道的罪名下来谁也吃不消เ。”
这话是商量的语句，却不是商量的语气，再如何生气，我能和练儿倔，却不能与师父倔，何况在刚刚ธ那段时间里，那股莫名的情绪我已重新控制ๆ住了许多，现下听得师父这样说，就缓缓的张开了双眼。
“好了，别再遮遮掩掩的了，你有情绪，练儿不懂，难道为ฦ师还不懂么？”额头上被伸过来的手指轻弹了两下，然后听得师父笑道：“只是，没想到到纤儿你也有这么倔的时候，本以为只要促个机会，你总还是愿意和练儿交流的，没想到，倒害你白吃了苦头。”
收回落空的手，我怔怔的看了她片刻，然后点头，说：“我明白的。”
可惜，天不遂人愿。
“说的轻巧，女子名节何其重？若不是我姊妹俩恰巧懂自保之术，怕一切都为时已๐晚，那时要你处罚何用？”这样讲，连我自己都不禁冷笑起来，面上不由就显出了一丝轻蔑之色：“英雄好汉，侠义为先，侠在义แ前，像你们这样不问是非黑白，只顾口口声声讲哥儿义แ气的，不过是人人唾之的草莽流寇，莫说尔等武艺不高，就算高过了天，也充其量只是杀人越货，为害一方的凶匪恶霸而已，自诩英雄好汉，简直笑话。”
“何况……”见他如此，我略缓了缓语气，又道：“何况嘴上叫做兄弟的，真就有兄弟情义了么？你看看眼前，遇到强敌，大难临头各自飞，除去负了重伤逃不掉的，有真愿意留下来陪你同生共死的没有？”
在外人面前我不会尝试逗她，所以只顺ิ从的接过来扣好，而后两人一起并肩出了酒楼。
对此练儿有些不解，我向她解释只是不想替那老师傅招惹祸端，毕竟被闲人看见我们出入其中，也许指不定什么เ时候那ว地痞就会惹事，我们不怕他，普通人家却可能惹不起。
我下山次数比较多，平时也更留意，所以对这里的情况来得更熟悉，偏头从竹笠缝隙里看见一张不满意的小脸，知道她没瞧中ณ称心的，索性拉她弃这些小摊贩不顾，径直去了几家比较大的店铺，既ຂ有练儿熟悉的成衣铺，也有被她平时彻底忽略的饰铺，书画铺，甚至有一家专事各种精巧编织的店铺，我领了她一家家看，让她慢慢寻，她确实也用心的去寻了，可末了，终究还是一样都没看上眼。
仿佛是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似的，晌午时分，已是一通转悠下来，我领ๆ了练儿去一家没那么拥挤的茶铺休息，正当坐在角落里喝茶吃点心的时候，她冷不防抬头对我说：“不行，我还是要送自己้做的东西给师父。”
“只不过，恐怕要花不少的时间就是了，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办得成的事……”
现在才是时机。
略一侧头，余光就瞥见了正握在师父手的一枚紫红木剑，虽说木剑，但乃是上好的蚬木所制，声如金属，硬若钢铁，沉重无比，是我同师父漂泊那ว一年她偶然所得的好物，本意想给我练腕力使，但实际上最后到เ了练儿手中，才算是真正物尽其用。
这回答并不能让师父满意，她瞪我两眼，斥道：“好了，别替她打马虎眼，我还不知道你？平日惯会护着她，比对我这个做师父的还要亲上几分，她一早出去，饿了还不是会回来寻你？”
她冷冷一笑，答道：“背你。”之后再不多言，自顾自径直入了灌木中ณ，身体略前倾，左手托人，右手却在草丛里拨来拨去，看意思竟是想就保持这样的架势继续寻药。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冷哼打断，她也不正面回答，连头都不回，只将右手刚扯下的一把草越过肩头凑了来，问：“这个呢？”
好在没多久耳边就有了动静，强撑着转头看了看，是那孩子从外面飞快进了来，身上还湿漉漉的，准确的说，是腰部ຖ以下湿漉漉的。
她闻声抬头，见我看着这边，也不多说话，表情微妙的变了变，应了声：“醒啦？”就转身去到外面，不一会儿已换了一身衣服，怀里还抱了几个东西来放在榻边，又伸手将我拉起一点身，说道：“之前师父交代过醒了要给你吃东西的，可之前你又睡了，这次不能忘了。”
母狼出了低低的哀号声，这声音像是涟漪，一点点在狼群中扩散，最终四面八方都开始共鸣。
也许是淋了太久雨，我的肢体是僵的，明明全身湿透，却觉得喉咙无比干渴，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它怎么了？你不是治好伤口了吗？”她捏着小拳头，虽是质问口气，却已没了之前的不信任感，想来是那ว番๘治疗让她对我有了信心。
“也许只是太疼了。”我老实回答：“另一条比较糟糕的可能，就是伤口感染了。”
心中的喜悦淡去，我皱着眉想了想，非但没有奔远，反而度渐缓，最后停下了脚步。
可是，当真很奇怪。
这一个名字，再次将我打回了出生时的茫然状态。
而那正是我现在最需要的。
我原就知道在肮脏掩饰之下，她的容貌其实是生得很好的，刚ธ刚ธ洗浴时也多少留意了几眼，可此刻凝眸细看，才知道她远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好，先说一个粉雕玉琢的小身子，虽然手掌膝盖带着粗糙，但和先前比简直云泥之别，而论容貌，小小的五官虽还稚气，可看那柳眉杏目，唇红齿白，端得是十足的美人胚，如今衬着刚刚被削短的碎，却又如婴儿般无邪的惹人怜爱。
一瞬间，竟然有些怅然。
好不容易到เ了溪涧，水流早已冻了结实，走到当中，运口气，举手中铁钎ะ凿个数下，冰层便碎开成了块，再将碎冰一一装ณ入桶中带回去储起，以备需要时化开来用，这是每隔几日便要重复一次的事，对如今的我而言，算是最吃力的一件重活了。
虽然很累็，但心却是安宁的。
所谓未卜先知在这里显得全无用处，大山中散落的人家，最近的邻居也在三里之外，去最近的村落要走上大半天，外面世道是怎样，与这里似乎全无关系。
万历……即使记得再少，也隐约知道这个年号意味的不妙。
“你可退步了哦——”她持剑过来，看见我这动作，就得意笑道：“要是我认真起来，你现在在我手中走不过百招，更别谈想赢。”
“我也从没想过要赢你啊。”坦然回答，见她走近，就下意识的拉她过来，将那ว身上因练功而略显凌乱的衣衫袖摆一一捋顺抹平，这日积月累的习惯，即使隔了多年也改不了，我做的自然，她也怡然自得，伸开胳膊方แ便我整理。
“对了，练儿啊……”手上做着事，我张口，顺便想说点什么。
却见那本来享受般眯着的眼就张开了。“嘘——”面前的少女低下头，很认真的看着我道：“我的手下就要过来了，外人面前，不准叫我练儿，小孩子似的听着没半点威严。”
“哧，那ว我该叫你什么？”这实在让人忍不住哑然失笑，我扬眉打趣道：“像外人那样叫你练女侠？练寨主？玉罗刹？还是像你那ว帮手下那样，尊称你一声老人家？想听哪一个好，嗯？”
一番打趣，令她大大皱起了眉头，面色一沉道：“哪一个都不好，外人叫得你叫不得，听着就别扭，我还没和你算先混在人群中耍我的账，现在再敢逗我，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好了好了，听别ี扭不叫就是了。”听见这小心眼果然还在计较之前的事，自己赶紧打住话头，却又难抑好奇，忍不住问道：“我觉得自己้隐藏还算不错了，这么多人，你是什么时候现的？”这孩子什么都好，心却素来算不得多仔细，这次初见，她显得毫无诧异，倒轮到了我有些诧异了。
如此问，换来的是意料之ใ中的一瞪，她不满道：“你倒是躲的好，竟不见我，要不是回到山寨后，那王照希说他们一行人中有个武功路数很像我的，问是不是寨中ณ派去的探子，我几乎就要被你瞒过，你不见我，却要现身替那帮武当败类求情，哼！”
她越说越气，只差ๆ没骂你这坏人，到末尾哼了一声，把头转去再不理睬人，我却听得心中柔软，过了这么些年，还能这般毫无生疏的对话，莫说她此时气哼哼，就是大雷霆，怕听着也是快乐的。
不过该哄还是要哄：“真不是存心要躲，我当时一心只想回华山相见，谁知半路却在客栈见你现身，还是那种意想不到的身份，怎能不让人莫名讶异，不知所措呢？”搭住肩膀轻轻扳了扳，见她还是抿嘴不理人，就继续柔声解释道：“至于那帮武当败类，侮了咱们师父名头，自然该要教训，不过归根到底也不是什么大恶之徒，我又认识的，教训完也就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说着说着，脑中突然浮现起一个感觉疑虑的事情，这个疑虑，从我前夜见到เ她那一刻起，就一直没有停过，只是始终没有机会说。
既然想到เ，此时顺着话势就了问出来，以解心中困惑：“对了，为什么你会孤身闯荡至此？我听说两ä年前你就下山了，出了什么事情？师父呢？”
此言一出，只觉得手心下的肩膀微微一僵。
就在这个当口，竹林外远远有声音传来道：“禀告寨主，我们将那老头儿带过来了。”s9d-position:-184๒px-300่p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