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得着吗？！你管得着吗？！上回你还污蔑康生呢！”李雯喊。
李殿赋下班回来听完李雯的讲述，严肃地提醒女儿，江青同志是毛主席的夫人，在过去就是娘娘，李雯这样肆无忌惮地瞎说，要是放在过去得灭九族。又嘱咐李雯脸上的伤不要碰它，抹点香油，今后不落疤。二丫头旁边跟小妹妹说，明天姐姐脸上准保尽是小疙瘩。二丫头第回往脸上摸香油，夜里招来群蚂蚁，第二天早上起来脸上尽是小红点。
小丫头不敢看爸爸，眼瞧着大哥，说：“就是吧您应该弄毛主席像”
“那您就向江姐学习，视死如归，您就是革命烈士。”小丫头说。
批判会从开始按照自己的意图进行，小蔡很满意，突然听见李殿赋这么เ说，他打断李殿赋的话，说他明着是检讨自己，实际是为斯方之开脱，典型的京油子。斯方之是斯副局长的名字。
小蔡恼羞成怒，大喝声叫他前面来。李殿赋左右看看，然后装作没听懂指自己鼻子问小蔡是不是叫他？小蔡ກ喊“就是你”。李殿赋反而坐下，说他大概没资格命令他。小蔡挥手，几个ฐ年轻人朝李殿赋走过来。快走到跟前，李殿赋连忙站起来，满不在乎说：“到前面就到前面去，你能把我怎么样？真——是——的。”
李雯把大哥推出屋，用身体压住纱门。袜子板抢到手爸爸伸手去拽李雯，李雯劝他，假意埋怨哥哥惹爸爸生气。拽两下没拽开女儿，隔着纱门李殿赋用袜子板指儿子，说：“我告诉你，我还没死呢，这个ฐ家还是我当家，轮不到你指手画脚๐！越大越不懂事，大学白念了，敢和我顶嘴。上了次大会堂，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见了回总理江青，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么多天不回家，家里这么多事，你妹妹你弟弟都出了大力，你倒好，壁上观。不管就不管吧，谁也没说你什么，喝，倒教训起我来了。告诉你，我像你这么大，不比你差：资本论天演论共产党宣言我都读了——”他每说出本书的名字就用袜子板敲下门框，“上街，上前门火车站演戏我还当过学生会主席”
第五章
第二章
拉门准备离开，个大胡子的男人进来，两人差点撞上。进来的大胡子是二处的副处长，由á于胡子大人们都叫他“胡处”，真名都快忘了。看见胡处，钱处长叫住李殿赋，让他把情况再跟胡处说遍。
李露说爸爸“多余”，给工ื作组瞎写什么信，结果落到เ蒯大富手里，蒯大富说他不是坚定的左派。妈妈说给工ื作组的信是爸爸写的，蒯大富要是批评也只能说爸爸“不是坚定的左派”，怎么也轮不到เ李露。李露嘴唇动了两下，没听清他说什么เ。他在把爸爸给工作组的信交给监管的同学时，又附了份自己的检查，痛骂自己身上流淌着“封建地主ว阶级的血液”，“在娘肚子里就打上反动的烙印”落款处用大头针ฤ扎破手指，写上“李露誓死为共产主ว义奋斗终生”。这份检查落到蒯大富手里。
“好孩子，叔叔敬你杯！”晚上饭桌上马大夫手举绍酒敬李露。李殿赋说李露是晚辈，马大夫过谦了。听了这话马大夫反而站起来，不高兴地说“赌场无父子”，革命斗ç争依然不讲父子关系，讲的是原则，讲的是阶级阵线，讲的是谁对党的忠诚。他敬李露，“敬”的是李露的革命行动革命气节革命思想。马珊和弟弟也在座，马大夫扶着李露的肩头，看自己的女儿和儿子，说：“小露，今后你要多帮助帮助珊珊和弟弟啊。”
20่09年2月
第章
坐在床上老雷爱人只是屁股沾着点点，她拉拉衣服，稍微动下身子，把坐麻了的半边屁股往里面挪挪，不好意思地看邱大爷。
“火是阶级敌人放的不就全有了。”邱大爷插话。
“这还差ๆ不多。”邱大妈说，“您回去照我们老头子说的再想想。阶级敌人应该有，但不能ม太狂。可以说放火，马大夫是被烧死的。放火的阶级敌人要写恨点，就说放火的是台湾特务吧，怎么样？就台湾吧。哎，还得是男特务啊。”
歌颂โ马大夫的文章见报，又给他补开追悼会戴白花。大王庙胡同热闹了，不少单位的革命群众慕名而来，排着队请马太太去做报告，讲革命斗ç争史。头两回马太太还有些怯场，几次下来之后进入角色，她声情并茂地声讨“中国的赫鲁晓夫”和打砸抢分子对丈夫的，激昂慷慨陈述马大夫出生入死的斗争故事，她说：“解放前，同志们，你们可能想不到，我们老马曾经给位革命家看过病。这位革命家是”她翻动着上眼皮看天，“是谁我不告诉你们，保密。不过也可以告诉你们点点：这位革命家至今健在，总跟在毛主席林副主席后面。”全场革命群众热烈鼓掌，高呼“毛主席万岁”。
自己“有钱人”的假话被戳穿，有那么几天马太太不好意思见人，现在看着眼前激动人心的场面，她幡然悔悟，原来当贫下中ณ农挺好的，要知道是这个ฐ样子，何必当初ม呢？
前前后后闹腾了个ฐ月，马太太的事情算是圆满处理完。从这以后，马太太走路说话又恢复了前的元气，见人爱理不理的，这样我们就听见宋师傅和马爷在背后的嘀ถ咕。马爷说马太太老毛病又犯了，高傲，看不起人。宋师傅说马太太有什么เ了不起的，南方人特别脏，家就个盆：早上当脸盆洗脸中午当饭盆吃饭晚上当尿盆撒尿。马爷大拇指翘夸宋师傅真有校学问。这话传到马太太耳朵里，她胡同里截住宋师傅，说北方人辈子就洗三个澡：生下来洗个，入洞房洗个，死了入土之ใ前再洗个，那才叫脏呢。
第章
解放了马太太，给马大夫开过追悼会，马大夫不来了，邱大妈睡了几天安生觉。老心病去了新心病来，她担心马太太公安局里面有人，再把她抓进去。恰好老家有长辈生病，她借机躲回唐山。走之前买了包点心，托老雷爱人给马太太送去。
邱大妈走，齐老头子有种挣脱枷锁的感觉。他早想成立个革命群众组织，取邱大妈而代之，现在正是时候。第个拉拢对象他自然想到马太太，说起“苦大仇深”，她和邱แ大妈是第冤家对头，拉她入伙和邱大妈对着干，应该没问题，哪怕她当领导自己当兵也行啊，民族文化宫那回配合的还是蛮不错的嘛。不过很快他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那个母老虎，别ี找不自在了。他去试探马爷，说成立个组织怎么样？马爷眼珠转悠着看齐老头子，说咱们胡同有个了还不够，还成立个干吗？齐老头子说革命组织越多，阶级敌人越不敢动换，革命形势也就大好。马爷也是邱大妈战斗队的成员，换个组织参加参加挺好玩，最起码的还发个红箍，完了事可以当补丁。有点什么เ时期，敲锣打鼓大街上转圈也怪。他点头同意，问胡同里还有谁参加。齐老头子说其他同志他还没去问，马爷听了连忙说，齐老头子还是先问问别人吧，人多了他才参加。别闹的成立个ฐ组织就他和齐老头子两个人，怪寒蝉的。
这提醒了齐老头子，成立个革命群众组织并不难，取个ฐ好听的名字，找个已经诞生的群众组织做保，公章刻๑，介绍信印，就齐了。可是群众到时候都不报名多丢脸？贸然拉杆子弄个偷鸡不成失把米，划不来，可别再像去年占房子似的，老早的嚷嚷出去，最后弄得怪窝囊的。
过两ä天齐老头子派人挨家挨户通知，某天要进行次阶级教育活动，吃“忆苦饭”。街道积极分子到22๐号来通知，龙新芳问吃忆苦饭要不要粮票和钱？刘ถ英旁边听，对着龙新芳叫起来，给积极分子听。说要是要钱和粮票，他们可不去。本来他们就是受苦人，吃哪门子忆苦饭？宋家媳妇跟着响应，说解放前他们天天吃忆苦饭，解放后也没少吃，要是收钱和粮票，他们也不去。她目光和蔼地看刘英，想不到她们俩也有致的时候。
街道积极分子走后三家主妇在院里商议，宋家媳妇说到吃忆苦饭那天，好吃就当晚饭吃，不好吃马上走人回家。刘英说他们也这么办。龙新芳跟李殿赋说这个办法，李殿赋说他们不敢，刘英宋家媳妇是贫下中农，人家不去顶多是落后，他们不去就是对抗改造。
忆苦饭安排在礼拜天的晚上，漫天晚霞的时候胡同里有人叫喊集合，大家纷纷出门来到大树底下。屋顶和柏树朝阳的面都被夕阳染成金黄|色，齐老头子站在石头王八身上鸟瞰会场，也浑身被落日照得通亮。
搞这么场阶级教育活动，他的目的是要检测下自己的威信，自己到底有多大的号召力。看着来了这么多人，他高挺着胸ถ脯，慈父般地望着大家。见到人群里的刘英宋家媳妇，他心说这些老娘们儿都是跟着起哄的，哪边势力大就倒向哪边。到时候凡是参加他组织的人员，每月补助两块钱，不信没人跟着自己。李殿赋两口子从远处走来。算起来，死心塌地跟着邱แ大妈跑的，没几家，李殿赋算是家吧。可他不是贫下中农，放屁都不响，等到自己้掌握了大王庙胡同的大权，嘿，那边邱แ大妈就是她和李殿赋，叫他们孤立吧。宰相肚里能撑船，到那时也不斗他们，不难为他们，干着他们，叫他们难受想着美好的前景疏忽，他从王八身上出溜下来，崴了脚。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二章
差不多的时候他开始点名，声音洪亮。领导高兴群众都看在眼里，点名点到谁大家伙都跟领导开玩笑，发出各种各样的怪声。有的女人答应“哎”，周围的人就问她“爱”谁。人们阵哄笑，不想笑的也跟着笑，还个劲看齐老头子。齐老头子眼睛看花名册，扳起脸说别胡闹。事先和西安门中系好，借他们的食堂吃忆苦饭。点完名齐老头子带着大家向学校进发。脚崴了，他拐拐地走路。马路上的人看见个上年岁的壮汉，歪歪扭扭横着膀子走在前面，后面男女老幼拉家带口的，以为要打场有限的人民战争。
进了学校食堂，人们争先恐后地抢占座位，然后热热闹闹地说笑。当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像李殿赋老雷他们，就默默跟在大家后面。人家把好座位占了，他们找个地方凑合着坐下。
爱打闹的孩子在桌子之间窜来窜去，摔倒了就哭；文静的坐在桌边用筷子敲着桌子，看见摔哭的他们停止敲打，高兴地笑。进食堂的时候鼻子尖的人都闻到เ股香味儿，他们下意识地四处寻找，以为是原来饭菜留下的，哪里知道今天的忆苦饭不同寻常。
忆苦饭制作方法大致如下：沙子或草棍份烂菜帮子或野菜两ä份糠或麸子三份，先用泔水浸泡，待起泡冒酸后上火煮烂，如有耗子屎添加少许。不过这次齐老头子特意做了安排，嘱咐食堂大师傅多加点料。大师傅没理解齐老头子的用意，叫他放心，说他做的忆苦饭水平不是般的高，多少回了，吃的人闻见味儿就想吐，屡试不爽。名声在外，外省市的革命同志都来首都邀请他去他们那ว里制作。齐老头子说他不是这个意思，上前和他咬耳朵。大师傅听了瞪大眼睛，说照齐老头子的菜谱做，齐老头子给的那点钱可不够。齐老头子说钱不够没关系，可以再追加。大师傅苦笑着，说这哪里是吃忆苦饭啊，简直是过年会餐，等到吃的那ว天，他把他孩子也带来块“忆苦”。齐老头子嘱咐他保密，说要是泄露出去，大家知道会餐，说不定多少天前就不吃饭了，空着肚子等着，那样的话，这点忆苦饭肯定不够吃。
到点大会开始，齐老头子请了两个老工ื人忆苦思甜，先进行阶级教育。大师傅已๐经把忆苦饭做完，靠在伙房门口抽烟。这么多年做大锅饭，自己的绝活都快忘了，这回也算温习温习。伙房在主席台对面，忆苦饭四溢的香味儿诱使得革命群众频频回头张望，台上忆苦思甜的老工人看台下是片黑糊糊的后脑勺。群众闻到香味儿，忆苦思甜的老师傅也闻见，他明白群众的心情，何况自己้肚子里也直叫唤，结果话说得越来越简捷。
齐老头子并不批评大家，他希望把大家的胃口调得越高越好，仍然带领群众专注地呼喊“中国的赫鲁晓夫”要在中国复辟资本主ว义，中ณ国人民“千个不答应万个ฐ不答应”等革命口号。
老工人讲完，齐老头子故意慢腾腾地总结。卖饭的窗口前放了排桌子，几个年轻人抬出几个大瓦盆放在上面，不少群众的脸上已经流露出十分不满的神色。齐老头子知道不能ม再耽搁了，再耽搁有可能哗变。他声令下，人们拥而上，瞬间把装忆苦饭的瓦盆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人们吵闹着，里面的人盛上忆苦饭往外拱，没盛上的玩命往里挤，菜汤儿流出来，滴在谁的身上，脾气好了说句埋怨话，坏的就骂人。齐老头子和街道积极分子维持秩序，让大家排队，谁加塞儿就取消谁吃的资格。书包网b2想百万\小!说来
第三章
来之前李殿赋跟龙新芳说，既然去吃忆苦饭，那就表现好点，别叫齐老头子抓住把柄，即使闹出胃病也没关系，回来再吃药。结果齐老头子命令下，龙新า芳和别人起往前冲，李殿赋把拉住她，叫她别急，她说不急就是消极。李殿赋问她没闻见香味儿吗？她马上明白过来，和李殿赋站在旁边，让别人先盛。
随着人人端上忆苦饭，食堂里回荡起阵阵小鸭子进食的吧唧声。也有人在小声说话，但不是在讨论忆苦饭的深刻政治意义，而是埋怨齐老头子事先不打招呼，不告诉吃这么好吃的忆苦饭。
齐老头子拿着碗边吃边在人群中穿行，拐拐的。“好吃吗？”他喊着问。“好吃！”“好吃极了！”人们争先回答。“好吃？劳动人民受苦受难吃这个东西能好吃嘛？行，谁说的好吃？谁说的好吃？反动透顶！”齐老头子站住脚๐说。“不好吃！”又有人喊。“不好吃？劳动人民解放前吃的东西‘不好吃’？你的阶级立场哪儿去了？没有阶级感情。谁说的不好吃？谁说的不好吃？反动透顶！”
这时候的革命人民群众没有心思和齐老头子搅舌头，他说他的咱们吃咱们的，有的人已经吃完第碗，跑去盛第二碗。那些没吃完第碗的，嫉妒地看他们。盛第二碗的人越来越多，第碗吃得慢的人终于坐不住了，站起来边吃边往大瓦盆跟前走，放瓦盆的桌子前面又是堆人。
盛上第二碗的人嘴上冒着油，举ะ碗过头顶，吆喝着“蹭油啦”挤出人群。家子的或者关系好的，挤到跟前不出来了，盛上碗传递出来，后面的人接住，再把空碗传进去。主持公道的人就喊：“嘿，不带这样的！”
情况不妙，后面的人听见饭勺刮盆底的声音，纷纷大叫起来。齐老头子走过来。排大瓦盆全空了，齐老头子沿着桌子从这头往那头走，个个ฐ的视察。中间他停下来。个盆里还有点汤，他捏着盆沿儿歪过来看看。他这么来，后面跟着的革命群众都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以为刚才没看清楚，说不定里面还有菜呢。齐老头子拉大师傅到旁，悄悄问他还有没有？大师傅小声说没了。齐老头子不信任地看他，他抖搂抖搂围裙，说他没藏，谁要是藏了谁是孙子。
看见齐老头子和大师傅嘀ถ咕，革命群众以为是他要大师傅再做点，都脸色红润地看齐老头子。等明白怎么เ回事之后，意志薄弱的脸都白了。
齐老头子重新า蹬上主席台，说没想到忆苦饭不够吃，原来还以为ฦ吃不完呢。这说明什么呢？说明大王庙胡同人民群众的觉悟是高的，这是无产阶级的伟大胜利，这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下面有人不耐烦，问还有没有忆苦饭？齐老头子说这回没了，如果大家还想吃，下礼拜再组织次。“同志们，再过些日子是什么เ节日，大家知道吗？”齐老头子问，“再过些日子是‘八月节’。解放前这个ฐ时候，地主老财吃月饼喝美酒，劳动人民背井离乡。幸亏毛主席把咱们救出苦海ร，今天，为了感谢毛主席共产党，咱们今天晚上不但要吃忆苦饭，还要睡忆苦觉。”
会场里出奇的安静，既没人反对也没人鼓掌。这不是人民群众冷落领导，是他们时没弄明白这“忆苦觉”是个什么东西。副股长上去解释，说学校有个学生放自行车的车棚，今天晚上大家不回家，都睡车棚，地上铺有稻草。
第四章
“睡他娘个逼的忆苦觉？！”亚茹爷爷突然喊，“新社ุ会要过好日子。反正俺不睡，谁他娘的爱睡谁睡。没睡够是咋的？”喊完他站起来往外面走。走两步停下，打个ฐ饱嗝儿继续走。齐老头子示意副股长去拦亚茹爷爷，副股长站着没动。齐老头子又捅他下，他走到边，毫无表情。谁不知道袁老爷子不好惹？
亚茹爷爷走，刘ถ英两口子和他们的孩子也随着往外走，经过龙新芳身旁，刘英拉龙新芳的袖口，叫她块走。有人挑头就有人跟随，不少人纷纷起身。“谁敢走？！”齐老头子在台上喊。他这么喊，胆小的哈着腰缩着脖子，尽量减小身体的目标，贴着墙边往外溜，追上前面的人，不礼貌地插在人家前面，借着人家身子隐蔽自己。胆大的满不在乎，回头看齐老头子，喊句“我肚子疼”，或者“我去趟茅房”，溜溜达达出去。
阵马蚤乱之后，齐老头子再看，稀稀拉拉空出了多半座位。当然留下来的人当中ณ，除了李殿赋老雷两口子这样的，也有贫下中农，像傻子和他爸爸等。齐老头子咬咬嘴唇，心说要是成立组织，就只能招募他们了。
冲着没走的人齐老头子发火，说待会儿睡忆苦觉谁要是溜号，他操谁的姥姥。他眼睛盯着李殿赋，李殿赋心说：“放心吧，今天就是睡出风湿也不走。”
车棚大门上方挂着“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横幅，门口的地上放着盏煤油灯，李殿赋两口子找处避风的地方坐下。齐老头子和群人坐在门口，煤油灯摆在他们旁边，灯光把他们的影子打在墙上，显得特别粗壮高大。李殿赋迷着眼睛看他们，因为离的远，这些人都成了个个黑色剪纸。凭借轮廓，他判ศ断ษ出坐在齐老头子旁边的，是他的亲家老雷两口子。
齐老头子大声叫两声，车棚里安静下来，他说他有些感想要和大家交流，然后说了很多很深刻的革命道理。马太太家谁都没来，忆苦饭也没吃，齐老头子不点名地批评有人忘本了，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他说完大家鼓掌。副股长接着说“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又赢得阵掌声。后面齐老头子让每个人都谈谈今天的心得体会。“我说两句。”个男人的声音，是从齐老头子旁边个剪纸发出的，身子左ุ右摇摆，“毛主席教导我们说——”老雷背诵段毛主席语录，借用列ต宁的“忘记了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说怎么样才能够防止资本主义和平演变呢？那ว就是吃忆苦饭。今天他老雷非常荣幸，不但吃了忆苦饭，还睡了忆苦觉，值得纪念。他说睡忆苦觉是在吃忆苦饭的基础上“更上层楼”，使人民群众更加热爱新社会仇恨旧社ุ会，坚定地奔共产主义แ。“忆苦觉是个创举，个ฐ非常好非常好的创举。”说着剪ຘ纸开始左右摇摆，老雷在调整身体面对的方แ向，让更多的人听到他的话，“忆苦觉，我个人以为，是齐主任的功劳，是齐主任把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关于阶级斗争的理论，应用到实际当中，是个ฐ杰出的表现个创新是创造性地继承和发展了——”李殿赋的心下子提到嗓子眼儿，担心老雷说出“创น造性地继承和发展了列宁主ว义”，把齐老头子和毛主席相提并论。还好，老雷喉咙里吭哧两声把话打住，后面说齐老头子发明这样好的阶级教育方法，是他努力学习毛主席著作的结果，他要向他这位亲家爹学习向这位亲家爹致敬。
话说到这里，老雷旁边有两个剪纸扭打在起，并且发出女人的欢笑和叽叽喳喳的话声，“毛主ว席万岁！”齐老头子老婆突然高喊。书包网b2๐想百万\小!ำ说来
第五章
男人表态，女人也不能傻看着，老雷爱人不失时机地和齐老头子的老婆握手。儿女亲家这么多年貌合神离，齐老头子老婆受了感动，她没伸手去握，喊声“毛主席万岁”，抬胳膊从后面勾住老雷爱人的肩膀，脑袋撞老雷爱人的脑袋。老雷爱人挨下，心花怒放，回过味儿来搂住齐老头子老婆的后腰。齐老头子老婆得到เ回报后，用力摇老雷爱人的身子，作用反作用，两ä个人摇来摇去起倒在地上，亲切地大笑。
差不多每个人都说了感想，齐老头子问几点了？李殿赋看看夜光表，十点多了。老雷告诉齐老头子时间，齐老头子说时间不早了，下面大家起唱几首革命歌曲，然后睡觉。齐老头子副股长和几个街道积极分子——可能ม还有老雷两口子——小声商量下，老雷爱人起个头，大家跟着唱起来：“月亮在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送来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土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歌曲唱得参差不齐，有快有慢。这还不算，什么调都有。唱完齐老头子说走调没关系，唱不唱是立场问题，走调不走调是认识问题。他提议再唱首，老雷爱人起头，所有的人都要表现自己“立场”没问题，跟着吼：“唱只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我的身，党的光辉照ั我心”李殿赋跟着起唱，唱着唱着觉得棚顶上有异样的响动，他仰头看棚顶ะ，黑糊糊的。“咚咚”又是两响，古人文章有“声震屋瓦”“响遏行云”之ใ说，莫非真有其事？他心里嘀咕。“操你妈的！你们他妈的睡不睡？你们他妈的不睡也不让别人睡，明天我们还上班呢！”围墙外面有人在叫骂。
学校车棚是依着堵围墙盖的，墙外面是所大杂院，从进入车棚起李殿赋他们又是喊又是叫，把已经睡着的小孩子吵醒。开始院里的人们还忍着，可是这边没完没了，他们终于急了，性急的小伙子穿著裤ไ头从屋里冲出来，不管三七二十，抓起块砖头就扔，于是李殿赋听见“咚咚”的响声。
都听见扔砖头和骂人的声音，歌声断ษ断续续停止。李殿赋手扶地，身子歪着，手五指分开举在头顶上方，防备着他们再扔砖头，砸漏棚顶掉下来，砸着自己的脑袋。
好多人都跟李殿赋造型样，紧张地注视着棚顶。这所大杂院的居民不归齐老头子他们管，齐老头子埋怨这些人落后，完了他说时候不早啦，大家也睡吧。
正确地说地上铺的是草垫子。已经立秋，虽说白天还热得不行，晚上到，凉风小蛇似的无孔不入，像李殿赋这样上岁数的人，都得盖棉被了。进来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李殿赋和龙新芳每人只拿了块垫子垫在屁股底下，不像人家有心眼儿的拿四五块。现在说睡觉，人家可以屁股底下垫块，身体左边挡块右边挡块，还剩块盖在肚皮上。黑暗中ณ，李殿赋看见傻子不知道从哪儿找到截草绳子，正圈圈往身上绕。估计他这回真的犯了傻，也只有块草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