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鸾也没有吭声，她想到了今天一大早朱翰之通过王宽捎来的消เ息，知道朝廷经过连日商讨争论，几大势力勾心斗角之后，新君还是决定要把那ว个掌管天下军权的位置交到章敬手中，旨意已经连夜拟好了，如果没有意外，在今天早朝上就会颁。这件事可能ม有些出乎章敬的意料之外，如果他不想真的接下这个职责的话，就必须要在极短的时间内找到应对之ใ法。
无端端的换什么马？更何况是在上朝下朝时所用。有句俗话说，老马识途。章敬天天都骑同一匹马走在那条大路上，忽然换了一匹，就不怕那马不识路途，会给他添麻烦？还是不怕那ว马在路上听了些什么钟啊鼓啊哨啊之类的杂音，会做出惊慌的反应，给他带来麻烦？或许他期待的就是马受惊？
兄妹俩于是去了袁氏的院子，才进门就见屋外一丈远的地方站了两排人，从袁氏亲信的大丫头到管事的娘子们都在，不由得对视一眼。那两个大丫头见他们兄妹来了，忙带着众人上来行礼。元凤问：“二娘可在屋里？”
元凤猜想父亲大概是为ฦ了祖父的事过来与袁氏商议，便对墨香说：“你去报一声，就说我和哥哥过来了。”
至于丫头，明鸾当初印象最深、感情最深的也就是红绫和素锦两人，但也不过是相处了不到十天，感情说不上十分深厚。红绫本是陈氏陪房之女，据说当年被赎回来后，就回吉安去了。已经嫁了人。明鸾听说她过得不错。也就不再强求，只是素锦却有些可惜。她被安置在陈宏一个朋友家里，听说主人性情温和，但前年去了蜀中任官，素锦也跟着去了，至今联络不上。那两ä个做过小丫头的女孩子里，倒有一个是素锦的亲妹妹，明鸾问了她的情况，得知她多年前在南乡侯府就已๐经受过基础丫环训练了，就将她留了下来。
这对兄妹本姓王，哥哥今年二十出头，名叫王宽，学过些武艺，会驾车、会骑马，也受过大户人家下人的培训，一般的礼数都是知道的。他虽然说不上武艺十分出众，但那ว点本事对于一个闺阁千金的跟班而言，已经足够了。他还有一样好处，就是对南京城的地势十分了解，无论是到了内城外城哪里的大街小巷๕，他都不会迷路，哪里的商铺出售什么商品，他也都十分了解，想要采买什么东西，或是打探什么消息，都难不倒他，而且他个性沉稳老实，嘴巴很紧，对于目前的明鸾而言，是个及时又称职的帮手。
陈氏点点头，又再继续问：“平日常见的补药，都有些什么忌讳？”
她从前在德庆的时候，也曾学过些药理，主要是为了方便采药和私下培育药材，但德庆一地能出产的药材有限，她也不是样样都知道的，因此陈氏教导的东西里头，还真有不少需要她用心去记。
陈氏没说什么เ，只赏了张路白家的一个银锞子。便打她下去了，自己้带着明鸾进了东园。
明鸾见了这场面。便笑说：“祖父好兴致，所谓天伦之乐่，不外如此。”又上前向他请安问好。
明鸾感觉得自己้眼睛的位置越来越热，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开了头，但他的呼吸并未远离，反而吹入她的耳朵，然后，往后颈方向缓缓移动。她好歹也是现代穿来的，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没亲身经历过恋爱，也读过几本，自然明白他那ว灼热的气息后隐藏着什么。她红着脸，双手把着窗台，却没有躲开：“我可说不好……这里又不是我的地方，况且我也没有时间。”
这暗示ิ已经够明显的了，明鸾有些抗不住。扭身避开了去，才回头朝他嗔道：“谁要跟你住在山下？你难道忘了？我还什么都没答应你呢！”
陈氏顿了顿，点头承认：“朱侯爷曾向我们家求过亲，只是当时朝中ณ政局不明，老太爷未曾应承。如今他虽不曾明言，我冷眼瞧着，觉得事情也有七八分了，只等鸾儿满了孝，才好定下。”
陈氏笑了笑，神情却没露出多少欢欣：“事情还未定下呢。日后如何，又有谁知道呢？我瞧朱侯爷的性子，也不象是会在朝事上花心思的人，‘前程似锦’这四个字也说得太早了，多半会做过闲散宗室吧。”她清楚朱翰之的身世，他的出身本就代表着麻烦，叫她如何不忧心？万一祸及妻儿，那可怎生是好？
袁氏倒也没坚持，只是劝了几句让她们路上小心，便由得她们去了。倒是陈氏上了车后，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鸾儿，你是不是太过失礼ึ了？袁姨奶奶也是一番๘好意。”
陈氏无奈地叹道：“我倒巴๒不得能多添几个ฐ能帮忙的人手呢，只是人伢子也叫了两回，你次次都瞧见的，她们带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十个里倒有九个是建文罪臣的家奴，这样的人，怎么能ม放在内宅使唤？上回还听说月底会有一批新人到เ，并不是那些罪臣家里没入官中ณ的婢仆，可如今家务又转到袁姨ถ奶奶手里了，若她到时候进新人，有三房的份，咱们再挑就是。”
明鸾暗暗打了个冷战，只觉得大伯父忽然肉麻起来，便偷偷去看章寂的表情。只见他神色淡淡的，既没有气恼，也没有讽刺，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有人住过，意味着房屋一直有人打理，不会太破败，要收拾起来也容易，其他的，日后慢慢修缮就是了。毕竟是圣上赐还的，总不能丢着不管，那岂不是有负圣恩么เ？过两天先派些人过去整理一下，日后得了闲，我再去瞧瞧。”却没说会不会搬回去长住。
就在这时，门房来报说宫中使者来了。章敬连忙站了起来：“想必是皇上的赏赐到了。”又命人摆香案，章家众人连忙前去迎接。
章敬神色一冷：“我若是要宠妾灭妻，当初ม燕王要做媒时，我就该直接休了你，娶袁氏为正室了！横竖她出身不低，而你又对母亲之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便是休了你，也无人敢说我半分不是！我之所以没狠下心来，一半是为了两个ฐ孩子，另一半也是念及过去的夫妻情份。你还有什么不足？居然颠倒黑白！”
沈氏看着丈夫头也不回地离去，心中一片冰凉。色衰而爱驰，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怎么她就忘了呢？若她还是当初年轻貌美的南乡侯世子夫人，自然能将丈夫哄得服服帖ຆ帖的，可如今，她已๐是半老徐娘，又因久病在身，容色憔悴，哪里还能留得住丈夫的心？那个袁氏。无论别人怎么说她是书香人家女儿，或是贤惠温婉，那都是其次，最要紧的是容貌必定很美，又比自己年轻，不然又怎会将丈夫的心都勾了去？
林氏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置信。陈氏却再次点头：“这是真的，他们闹了这许久，不过是想要章家人说一句话，说你是章家的媳妇，鹏哥儿是章家的子孙。不能让林家人带走，如此而已。只是……老太爷不在家，侯爷不肯理会，我也不好多说什么เ。”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初他们逼着你离开章家，也不过是一片爱女之心罢了。”陈氏叹道，“你暂且安心在这里休养，我去东园走一趟。鹏哥儿既ຂ然回来了，老太爷自会话认下你，无论侯爷怎么说。他老人家也不会把孙子往门外赶的。”
朱翰之看着她掩不住脸上的喜色，柔声道：“好人有好报，当初陈家为了给你们送信，才会派人去北平，如今能得到丰厚回报，也是那时候种下的善因。你不必担心，你跟你母亲，还有陈家。能够仰仗的可不仅仅是章家而已。你父亲去世了，你和你母亲日后的生活难免会遇到เ不方便跟人说的困难，到时候只管来找我。别的我不敢担保，但在这南京城里，还真没几个敢站在我头上撒野的人物。”
朱翰之冷笑：“我才不会指望他呢！”
朱翰之ใ脸上的哀怨之色更浓了：“好吧，是我错了，我没能及时赶到救你……”
明鸾小声吐嘈：“真会变脸。”朱翰之得意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还挑了挑眉。明鸾不屑地扭开了头。
章寂忍不住又笑了：“你那箭法真能ม管用么？那可是乱兵，不是象牙山上的野鸡兔子。”
章寂哑然失笑，也不多啰嗦。便由得她拿着弓箭，另一手扶着自己往外走。才出东园不久，便有管事来跪求：“老太爷怎的忽然要出门？侯爷再三嘱咐了，让小的们好生侍候老太爷的。”
明鸾见她容色憔悴，脸色腊ຘ黄腊黄的，虽比林氏健康些，但精神一样差，心中暗暗叹息。
林氏虚弱地道：“我父母将我送去山东亲戚家里，原是要等到章家的风波过去，便打我改嫁的。但我坚持不肯，就与他们生了嫌隙。我一直都想打听你们的消เ息，可除了知道四爷去了辽东，几乎什么都打听不到，后来我母亲知道我还不死心，将我身边侍候的人打了一顿ู撵走了，我心里难过，想着事过境迁，再盼着四爷遇赦回来，只怕是不能ม了，与其这般两地分隔，倒不如去辽东陪四爷，哪怕是受苦受累，也比被家人逼着改嫁强。可是……我到底是没能成行！”
周姨娘没有动作，沈氏才皱起眉头，章敬已经话了：“我说了叫你回屋去，你没听到是不是？！”
沈氏眼圈又红了。丈夫在阔别数年后第一次见面，居然会对自己如此不客气，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被流放的章家人都对自己没有好感，肯定会在章敬面前告自己的状，章敬也许会因此而埋怨自己，可只要感情还在，自己受点委屈也没什么เ，但是，章敬此时看着她的目光，怎么看也不象是对她心存怜惜的模样，反而还带了几分嫌弃？
燕王心中ณ暗暗摇头，只觉得太孙依旧ງ优柔寡断，都敢起兵将皇帝ຓ拉下马来了，还顾虑什么世人非议？吕太后先有纵子谋逆之举，若不是先帝去得早ຉ，她兴许连后位都保不住，又不是亲祖母，有什么孝不孝的？若是轻纵了她，岂不是愧对惨死的悼仁太子？
太孙听了，觉得燕王这个ฐ建议极好：“王叔说得对，就这么办！”
小张子也同样压低了声音：“大人放心，陛下面前，小人会为你多多美言。只是……若小人侥幸能出宫去，还望大人拉小人一把。陛下待小人颇厚，每每赏赐不断，还有小人师父在宫中多年，也存了些许积蓄……”
小张子默默记下，高高兴兴地向李兆年道了谢，又说了许多安抚他的话，将他送出了宫门，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冷凝。他迅拐进一处不显眼的宫院，院里头有三个穿着半旧ງ制服的小太监在扫地，见他进来，两人不动声色，一个ฐ往门口靠近，一个往宫室门口方แ向走，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剩ທ下那人一脸赔笑地迎上去，到了近前，口出说出的却不是巴结讨好的话：“有什么新消息么？”
明鸾心想，这位二皇子朱文圭一定是被冯家人救走了，也不知他们接下来有什么阴谋，会不会狗血地倒打一耙。说建文帝是被奸人蒙蔽了，将忠心的冯皇后和冯家人当成是坏蛋，于是带着大军反攻回去，要“清君侧”？不过现在可不是太平年月，燕王和太孙正准备打过来呢，这一招他们能用吗？
朱翰之只带了几个随从。打扮得象个普通大户人家公子来温泉度假那般过来了，找借口派人请了章寂与明鸾祖孙俩过去，便向前者请安，并告知了燕王与太孙的近况。
玉翟看出她的犹豫，便困惑地道：“三妹妹，你不想去么？可家里还有谁能ม去呢？我是不敢的，他也不认得我，三婶又不方便。”她隐晦地看了陈氏一眼，做寡妇的单独出门跟陌生男子打交道，确实容易引人非议，她最后又加了句，“祖父年纪大了，周姨娘同样不方แ便，若是叫家里的婆子丫头或是那几个ฐ帮忙干粗活的人去打听，他们只会叫我们安心在家等消息，半步路都不会走，除了你，还有谁能去呢？”
章寂哂道：“现下都快到傍晚了，你现在过去，只怕正好赶上人家吃饭，殿下哪里有空理睬你？”
想到这里，她索性心一横，走近几步，盯着他的脸问：“那ว天离得远，你脸上又蒙了布，我也就没仔细瞧，今日一看，你脸上的疤痕好象比先前在德庆时颜色又深了些，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一直在擦药么？怎么不但不见好，反而伤势加重了呢？”
“是吗？”明鸾紧紧盯着他。忽然又走近一步，飞快地伸出手去碰他的疤痕。朱翰之一惊，还未来得及后退，便感觉到脸颊上皮肤一痛，耳边传来“嘶”声。他心一沉，便知道不好。
朱翰之抿抿嘴：“这也没什么。先前这庄子里有的是老弱妇孺，都是信得过的人，只是近来有事，继续将他们留下来，未免不大方แ便，才把人迁走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这也没什么。”
朱翰之笑了：“瞧你急的，我这就叫人去。”
明鸾赶紧道：“卞大人，其实我觉得，现在去京城。路程远不说，路上还有可能ม遇到很多危险。我比较倾向于跟母亲先回她娘家吉安，在那里隐居一段时间，等京城局势平息下来，再去京城。您觉得这样好不好？从广州去吉安，也方便得多。”
明鸾还想再说，却被陈氏按住：“就照ั大人的意思办吧，她小孩子家懂得什么เ？您别见怪。”明鸾见她这么说，只好乖๔乖闭了嘴。
她觉得那少年有些眼熟，一时也没多想，只是转过身，忽然觉得不妥。猛地扭头回去打量那少年，心下顿时大惊，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拦下对方แ：“章明鸾，你怎会在这里？！你不是早就走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