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缇咬着唇，手心都是汗，“我，我不是的”
两兄弟在对对方的憎恨上倒是惊人的致，连说法都相差无几，也不知道有什么刻骨的仇恨，憎恨对方到这个地步。
小阁楼上窗户像半张开的嘴，呵气成雾；玻璃上贴满白霜。窗户背后的房间狭小得宛如鸽子笼，又或者是个狭小的手工作坊，四壁伸手可及，墙钉ล上挂着几条绳索，晾着五颜六色大小不的衣物，男ç人女人大人小孩的衣服都有。墙上贴着旧报纸，桌上床上是散落的纸片，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
热气徐徐上升，近近地迫在眉睫，男人满意的叹了口气，他怀里的婴儿放在床上，拉过印花的棉被盖住那个睡得香甜婴儿，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赵初年沉吟，“那换个问题，你喜欢他的作品，是什么原因？”
“他的小说能让读者和评论家都称赞，是有道理的，”孟缇想了会，才说，“很好看，想象力很丰ถ富，情节不落俗套，他是我见过同时写着许多题材都那么出色的人，悬疑题材就不说了，甚至还有科幻小说，每部都让我觉得赞叹——其他作家总有部ຖ分让我觉得不太好，读他的书，每本都余音绕梁。这是我在读其他作家的小说里感受不到的。”
赵初年刚ธ想开口说话，门却开了，个ฐ二十五六岁的妙龄女子风风火火闯进屋子，劈里啪啦把手里的包往最近的沙发上扔，她容貌漂亮，身材姣好着装入时，双凤眼飞过来，在赵初年身上停了片刻，又看向自己的父亲和哥哥。
孟缇进厨房就深深地陶醉了。
“嗯，你等下。”
她去书房拿了本大相册出来递给赵初年，“我跟我哥的照片都在基本上这本里面。不过我的照ั片不是很多，我不喜欢照相。”
“我慢慢看。”
“在这之前先换下衣服吧。”
孟缇把赵初年带到了另间卧室，拉了灯打开衣柜，解释说：“这是我哥的房间，衣服也都是他的，也都是干净的。赵老师，你外套上有些泥点子，你先脱下来，换上件你喜欢的衣服。赵老师，你把衣服留在这里，我明天送去干洗。”
她平时没在意过赵初年穿什么，只依稀觉得他喜欢黑白二色，衣服很少重样；从她刚刚ธ摸着那件风衣的绝佳质感来说，绝对不会便宜。上选修课的时候，也曾听到其他女生挖空了所有的褒义形容词，来评价赵初年的外表衣着。
赵初年看着衣柜，衣服挂的整整齐齐，都偏深色系，是外套的常见模样。望可知衣柜的主人非常有条理，联系到照片上那个戴着眼镜看似沉默寡言的年轻男子，这个素า未谋面的孟缇大哥的形象立刻生动起来。
孟缇看着他迟迟不挑出衣服，自己动手取了件双排扣的褐色风衣，挥双臂呼啦啦展开，踮起脚尖披在他身上，“我哥的衣服虽然没你的好，样式也有点老，但还是很暖和的。赵老师你不要嫌弃啦。”
“不是，我怎么เ会嫌弃，”赵初年迅速穿好大衣，“不是说观屋可以知人吗，我想，你哥哥是个很有条理的人。”
赵初年穿孟徵的衣服比较合身，孟缇满意地笑了，“这话有道理。我哥哥很有忧患意识，是那种恨不得把自己的人生画成格子，做成框架的人。”
“好像很成功。”
“是啊，我哥那叫个ฐ聪明啊，”孟缇笑得眯起眼睛，但脸部皮肤却被扯疼了，立刻收了笑，蹲下身抱出衣柜下方的木箱子，打开盖子，“你看，这里面都是他的奖状。”
各种各样的奖状，从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到各种竞赛的各种级别的奖，哪里是奖状，完全是箱子骄傲。
赵初年翻动着那ว些奖状，听不出感情的“嗯”了声，“他的确很能干，不过对你，压力就很大了吧，处处都要跟他比较。”
孟缇摇头，“不是，如果要这么比较我简直可以不活了。从小到大，我身边的这些人，我哥，郑大哥，小声姐，哪个都比我聪明能ม干。我最好的朋友熙如都比我厉害得多。我爸妈对我没有任何高要求，他们根本不在乎ๆ我成绩好不好，平安长大就好了。”
她幅很想得开的样子。赵初年摸了摸她的脸颊，颔首，“阿缇，你去洗个澡吧，出来后我给你上药。”
身上的确早就是脏ู兮兮的，孟缇也表示同意：“好的。”
第十三章月夜下
洗完澡后人都轻松多了，换好暖和的衣服，大致吹干了头发才浴室出来。
赵初年坐在客厅里，坐在沙发上看着那ว本相册。他穿着孟徵的衣服倒也还合身，青郁๗郁的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中指插在正在看的相册中间，好像读着本回味悠长的小说，很长时间才翻过页。赵初年坐姿非常标准，脊背挺得笔直，不协调地僵硬着，整个人好像在沙发上生根发芽，连动弹都忘记了。他是如此地入迷投入，根本就没发现她站在身边很久了。
孟缇轻声咳下，“赵老师，相册有这么好看吗？”
赵初年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目光深邃，却没有说话。客厅的灯光本该是静止的，也忽然在他脸上流动起来，最后蔓到脖子和喉结，浑身流淌着清冷的气质。
从他刚刚要相册开始，孟缇心里就有数，他虽然是在看她的照片，看她这些年的成长轨迹；可心里想的，除了赵知予不会有别人了。
赵初年修长的手指在相册上轻轻划ฐ过，在某张照片上点了点：“这是你的照ั片吗？”
孟缇弯腰扫了眼，是个ฐ抱着巨大布绒熊的小女孩，熊挡住了大半个脸，路出只眼睛和光滑的大脑门。
“是我啊，大概两三岁吧。我妈妈说我当时哭着喊着要这只熊，不得已给我买了，我拿到熊后很高兴，抱了足足个ฐ星期都不松手呢。”
瞬间赵初年神色莫测，好像被石头惊扰到的湖面，但很快趋于平静；他低下头去，目光停在另张照片上，“这张也是？”
“是啊，我的周岁照。”
“你跟小时候相比，样子差很多。”
“这是很正常的，小孩子什么เ都看不出来，我哥也是这样的，小时候和长大完全是两个人啊。而且我起初太瘦，后来太胖，”孟缇翻了页相册，“赵老师你不要笑我，不论哪种都很难看就是了，所以我也没有什么เ照片。”
赵初年没有继续看下去，疲惫地摇摇头，手指头动了动，慢镜头样缓缓合上相册，好像全身最后份力气被抽走了，连抬头都没了力气。
屋子里静得吓人，灯光晃了晃，好像要熄灭了。孟缇从他手上抽走相册放在茶几上，在他面前半蹲下，握住他的手：“赵老师，我知道你在看什么。你别难过。刚刚我的话是真的，我不介意被当做赵知予的替身。不过我可能做得不好，但如果你看着我会高兴点的话，我都会陪着你。”
好像被子弹击中了心脏ู，赵初年怔怔看着他许久，很长时间里视线抓不住件实物，孟缇的眸光闪烁，汇成条闪烁的河流。
她瞳孔里全是自己的影子，她的那双小手包住自己攥成拳头的双手，赵初年觉得指尖都在颤抖，声音也不受自己控制ๆ，他从嗓子眼挤出句：“阿缇，真的吗？你真的愿意陪着我？”
不论如何都没想到这句普普通通的话让他受到เ这么大的震动，他那么เ欣喜，震惊，好像不可置信。孟缇心里那个本来就坚定的念头更加坚定，她字句地开口：“直到เ你找到你妹妹为止，我都会陪着你。”
赵初年没有再说任何话，抽出双手，轻轻拥抱住她，在她额角蜻蜓点水的吻。
“阿缇，你做你就好了，不用当知予的替身。你们虽然很像，可我不会认错。”
那是个很轻的吻，没有就像羽毛划过脊背，疑惑是微风拂过面颊๐，轻得没有重量，好像怕伤害到到她，带着契约似的虔诚。
屋子里怎么会这么เ安静，孟缇想，那个吻明明是没有声音的，怎么在我的身体里产生了回音呢。
他很快放开她，端详她片刻๑，跟照片上的那个起初瘦骨嶙峋，后来胖得好像充气气球般的小女孩完全不样，她整个人比小时候瘦了圈，身段修长；而脸部的大轮廓光滑，小线条棱角分明，介于瓜子脸和鸭蛋脸之间，多份太胖，少分太瘦，分毫都恰到好处。
真的是张很美的脸，可惜现在那张脸已经变得有点滑稽，在医院上的药膏在洗澡过程中自然已经被洗掉了，明亮的灯光下那ว么多的擦伤纤毫毕现，好像精美瓷器上的裂痕，细碎而杂乱ກ。
赵初年拿过茶几上的药袋子，“我给你上药。”
治疗擦伤的药是透明的黄|色小软膏，涂ิ在伤口上会来十多分钟的刺痛，不过相比起王熙如的痛苦来说，也不算什么。
赵初年的手不小，但做这种细致的事情居然做得很好，下手比医院的护士还轻，沾着药的棉签从脸上轻轻的擦过去，好像蚂蚁在脸上爬过去，微弱的刺痛后阵清凉。
赵初年随后又处理了下她腿上的伤口，浇了点红花油，然后用绷带在小腿上捆上两圈就大功告成。
孟缇伸手压了压绷带，捆的力度正好，不紧不松，她放下裤腿，跟赵初年道谢。
赵初ม年摇摇头，又伸手指了指客厅对面的书房：“我刚刚看到书房里有架扬琴，阿缇，你还会演奏扬琴吗？”
“会点吧，小时候学过两年，”孟缇有点不好意思，“我没什么音乐天分，不像郑大哥那样音乐่天分很高，恐怕现在我只会最简单的曲子。”
“哦？我可不可以点播？”
看到赵初ม年期待的眼神，孟缇想了想走到เ书房，把掀开盖住扬琴的幕布，抓起两只琴竹夹在手指中，另只手从琴架下抽出本曲谱翻开，回头问：“你要听什么เ？”
赵初年自然跟着她来了书房，整个人嵌在打开着的门框里，作为背景的客厅灯光耀眼，像副超现实的四维画ฑ面。
“什么都好，不过我记得以前上大学的时候听过音乐系有人演奏过曲春江花月夜，”赵初年说，“调子宛转悠扬，你弹奏这个怎么样？”
“真是为难我了。你怎么选这么เ难的？我好几年没摸过琴了，”孟缇伸手摸了摸那些粗粗的琴弦，用指甲敲了两下，“不过也算巧合吧。就春江花月夜我还有点印象，初中时我用这首曲子参加比赛，练的次数是最多的。你让我先试下音，看看能不能想起来。赵老师，你在沙发坐着吧。”
“好，洗耳恭听。”
到底是久不摸琴了，生疏ຕ的听可知。演奏扬琴靠记忆，二靠琴感。可她的记忆好像生锈了，次次击错，手指顾不过来；学理科太久，脑子里除了公式还是公式，音乐是什么เ都快忘记了。她本来也不是乐感很强的人，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顺畅地演奏，日不练就手生，还要费神的去看谱，击出的乐曲不是跑调就是结结巴巴๒，就像没有润滑的嗓子，或者是半夜怪叫的鸟儿。
很长时间后才稍微顺起来。在那偶尔流畅的音符里，孟缇想起小时候第次听到这首曲子眼前浮起的画面——
春江潮涨，江海ร难分，明月东升，光照ั万里江海。渔船停泊江岸，雁声划破长空；江岸的石块被流水冲刷千百年，抹去了所有的棱角。那隐蔽的缝隙中却有生命，那是在春雨中ณ滋长出碧绿的嫩芽。
待到曲终了，孟缇才松了口气，回头去看赵初年：“赵老师，我弹完了”
声音戛然而止。赵初年靠在沙发上，竟然已经睡着了。孟缇简直是愣住了，他居然可以在这么糟糕的配乐中睡着并且还睡得很好，那需要何等强韧的神经。
认识赵初年这么久，这还是第次他完全处于被观察的角色。
他整个ฐ人都陷在沙发里，身体微微倾斜靠着沙发后背，双手随意地搁在腿上，手指微微弯曲着，贴着沙发。他平时经常微笑，此时收敛了笑意，派平和，好像她刚刚演奏的是世界上最好的催眠曲样。或许是因为那份平和，面孔上甚至有种奇异的光辉。
孟缇实在不愿意搅人清梦，但不能ม让他就这么睡下去，轻轻摇了摇他，“赵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