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两个人就坐在文学院门口的小花园里修电脑。毕竟是冬天，花园里草木残破，几棵高大的冰冷冬青呈现出生机勃勃的态势，树叶上挂着点雾凇，反射着点点白光。石桌石椅在寒风中ณ置放太久，刚坐下来浑身立刻像掉入了冰窟了，又冰又冷。孟缇朝手上呵了口白气，打开电脑，这次开机顺ิ利无比。
朱建明大为不解，“为ฦ什么在我手上就开不了机呢。”说着就恼火的拍了键盘下，“这破电å脑，我才刚买没多久啊，只知道给我脸色看，在别人手里都是好好的。”
她还是对高考的事情耿耿于怀，孟思明笑着摇头：“傻孩子啊。丢脸都没什么要紧，你好好的就行。”
孟缇提到王熙如的事情，说如果她明年去美国后，请他在美国的时候多多照ั顾。
两兄弟在对对方的憎恨上倒是惊人的致，连说法都相差无几，也不知道有什么刻骨的仇恨，憎恨对方แ到这个地步。
“我是肯定不会再去找他的，”孟缇摇摇头，“不过早ຉ上你堂兄也说了类似的话。不过我看他跟我想象的不样，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热气徐徐上升，近近地迫在眉睫，男人满意的叹了口气，他怀里的婴儿放在床上，拉过印花的棉被盖住那个ฐ睡得香甜婴儿，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他从混乱的稿子里翻出几张纸片，读了起来，然后提起钢笔写了下去。火盆里的炭火偶尔炸“噗”声，炸出丁点火星，很快湮灭于空中。
“他的小说能让读者和评论家都称赞，是有道理的，”孟缇想了会，才说，“很好看，想象力很丰富，情节不落俗套，他是我见过同时写着许多题材都那么เ出色的人，悬疑题材就不说了，甚至还有科幻小说，每部都让我觉得赞叹——其他作家总有部分让我觉得不太好，读他的书，每本都余音绕梁。这是我在读其他作家的小说里感受不到เ的。”
赵初年就问：“也就是说你没仔细分析过？从来没想过他作品的表象下是什么？”
孟缇进厨房就深深地陶醉了。
“难得宪文回来了，自然要多弄点。这几年他在国外，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赵初ม年穿着咖啡色的大衣，排扣子全开；下面是白色的薄薄套衫，双手插在衣兜里，微微笑着，穿过人行横道，迈着稳沉的步子朝她走过来；直至来到เ她面前，却也不说话，先伸手轻轻拍掉了她头发和肩上的雪花。
第二十章应城下
他手很暖，隔着头发都能ม感受到那种温度。孟缇声音发颤：“赵老师你，你怎么在这里？”
自两人分别后，没有哪次再见面中隔了这么เ长时间。赵初年微微笑着，看了她会。她这个ฐ年过得不错，精神十足。
“我想看看你，就过来了。”
孟缇仰着脸，心里感动又诧异：“怎么来的？你怎么知道熙如家住址的？”
“学生资料上都有的，”赵初ม年整了整她的衣领ๆ，“应城地方แ不大，不难找。”
“你来了多久了？”
“今天上午的飞机，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中ณ午到的应城。”
孟缇“啊”了声，心里什么滋味都有，“我昨天跟熙如回她老家去了，才刚ธ回来会。让你久等了，赵老师。”
她在寒风中呆了会，围着条红格子的大围巾，下巴๒都遮住了半，衬得鼻尖有点轻微的发红；赵初年摸了摸她的脸，果然冰冷的让人心疼。
“去我住的酒店吧，就在附近。”
“好，我要先通知熙如，我跟他们说我出来买点东西而已。”
她出门时两手空空，好在赵初ม年随身带着手机，她给王熙如打了个电话，简单的说了下碰见赵初年的事情，王熙ກ如做梦都想不到赵初年来了自己家乡，简直像听到了天方夜谭样吃惊，当即惊呼出来：“他到底得多喜欢你才会在大年初三早就赶过来见你啊！”
孟缇脸热，因为紧张浑身都在出汗，甚至都不觉得冷；赵初ม年就走在自己身边，她也不敢多说，囫囵说了句“我晚点回来”就匆匆挂了电话。
赵初ม年就住在附近的家酒店里，离王家二十分钟步行距离。酒店楼下就是餐厅和咖啡厅。孟缇是因为ฦ刚从乡下回来，在车上颠簸了路，早就饿了；而赵初年这天也是飞机汽车周转，都饿了，于是进酒店大厅，两个人就先去了暖意融融餐厅吃晚饭。
上菜还有段时间，赵初年先点了几样小点心，那精致的样子是前所未见的；孟缇吃了小块，赞了两声，抬头就看到赵初ม年的面容，眉眼都是笑意，五官被橙色的壁灯照，有着别样的神采。
那么英俊的男人露出这样温柔的笑容，太具有杀伤力，孟缇觉得自己้心跳都漏了拍，很快沉没在他的笑容和温柔里。她微微别开视线，说：“赵老师，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路上，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赵初ม年扯过餐巾，隔着餐桌擦了擦她嘴角的酥饼粉末，才回答，“我怕给你带来不便，本想着明天再联系你，今天现在城里转转，看看。”
“你这么远的过来”
她嗓子发紧，音都不准了；赵初ม年微微愕然，停在她唇边的手掌往下挪，握住她搭在桌上宛如玉雕般的手，“阿缇，我很想见见你。”
他的感情毫无保留地体现在了期盼的声音中。
孟缇抬头看他，她面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她的这位老师，毫无希望地追寻着妹妹的影子，在某种意义上十分可怜，甚至是悲惨的。虽然这个人从外表到气质，都完全跟“可怜”这两个字没有关系。
侧过头去，看着玻璃上自己的脸，忽然就很想知道，这张脸，到底有几分之ใ几像赵知予。
脑子如同着了魔，里翻来覆去都是王熙如那句“他到底得多喜欢你”的惊叫。她手指圈圈的搅着围巾的垂穗，鼻子发酸，轻声问：“赵老师，如果你找到了你妹妹，还会对我这么เ好吗？会不会不再理我了？”知道自己的问话愚蠢，连底气都没有了。
显然没想到เ她会问出这个问题，赵初年怔了怔，前秒还在微笑的那张英俊的脸，忽然就消失了所有的表情，他眉心慢慢打结，深如古井的眸子暗了圈，又带上阳光下冰尖的亮度：“阿缇，你怎么เ这么เ说？”
孟缇咬着唇：“我该怎么เ说？”
赵初年的五官很硬朗，不苟言笑时带着强势的凌厉，尤其是这样刻意的压制情绪。眸子里什么色感情都有，震惊意外茫然什么都有。他站住了，但手上的力量却大了起来，紧紧覆住她的手，手心都有些轻微的发烫，连那些些微的汗意都要烧起来了。
这些所有的细节孟缇怎么会错过，他的愕然和反应都在她的预计之内。对他而言，关于赵知予真是深埋在地下几千米的地雷，不，甚至是核武器，平时瞧不出任何端倪，可旦碰到เ，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这次才是真的后悔，他千里迢迢过来看她，而她又提起他的伤心事。孟缇勉强笑笑，垂下了视线，“赵老师，抱歉我随口说的，你不要理我你当我脑子被门——”
声音戛然而止。
在她有任何动作之前，就被他抱住了。完全不知道赵初年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反应过来时，人已๐经在他怀里了，他只手臂压在她的肩头，另只手臂贴在她柔顺的头发上，压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像是取暖的姿ู势，契合得非常完美，好像她是最温暖的暖炉。
孟缇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感受到自己的大衣在他套衫上些微的摩挲声；还听到他的声音充满力度，好像在说着世界上最虔诚的话语，个ฐ字个字宛如金石之音。
“不会不理你，我们不会有什么เ变化，”赵初年说，“阿缇，你不要想太多。我永远都在你身边，只有这件事情，这辈子都不会有任何变化，记住了吗？”
这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甚至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拥抱，也是重得让她直不起腰的承诺。但不论怎样，这个开始就错误的话题能以这样收尾，已经是最好不过了。
“我知道的。不会再乱想了。”
赵初年长长松了口气，如释重负，放开她重新落座。即使知道自己对赵初年有影响力，但没想到大到这个ฐ地步。
孟缇让自己้展颜笑，僵化的室内空气顿ู时转暖。她寻思着开口说点有意义的事情，送菜的服务员及时解救了她。
这段时间在王熙如家都是吃的王熙如母亲做的家常菜，虽然还是个菜系，可具体的味道绝对是不样的，别ี有风味。
赵初年看到这些颇具地方特色的菜肴，往往都要研究会才会动筷，孟缇则ท以副“老江湖”的样子详细介绍，甚至还能说出两ä个小典故来。
她说到“明阳的厨师”时赵初年失笑：“你这短时间光顾着吃了吗？怎么这么เ了解？”
“我的的确确就光顾着吃了。”
她在寒假在食物方แ面收获颇็丰，说起种种见闻，简直是眉飞色舞，赵初年当老师的水平孟缇不敢轻易下结论，但是当听众绝对可以拿到满分，大部ຖ分时间微笑不语，听着她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眼神里有的全是鼓励，偶尔插点话，使得话题能ม够更继续的进行下去，好像两人间的师生关系颠倒了。两个人边吃边聊天，结果顿ู饭愣是吃了足足两个小时，看时间时才给自己吓了跳。
赵初年慢悠悠地发表意见：“阿缇，你刚ธ刚说了这附近的好吃的，但你知不知道这附近还有座应山寺？”
“啊？那是什么地方？很有名吗？”
赵初年眉梢微挑，“有名？曾经是的，现在没有什么名声。就在应城市朝北百多公里的应山上，我觉得或许你有兴趣，那是唐代的寺庙。”
孟缇睁大眼睛。
唐代的建筑能保留到现在非常难得，真正的唐寺建筑旦发现，就立刻会被严加保护，古建筑专家轮番前去考察和修复。跟着郑宪文久ื了，建筑学上的某些基本的东西她还是知道的，但是在孟缇的知识范围内，从来没有应山寺出现过。
“你不知道不奇怪，因为发现的时候就已经毁得就只剩下半了，那个地方在山上，路难走，但是风景相当不错，”赵初ม年倾着身子，问她，“愿意吗？”
这个寒假她本来就是带着吃喝玩的想法出来的，哪有不应之ใ理，孟缇当下点头，“去啊，去啊。我很有兴致的。”
赵初年笑容温暖，“那就明天吧。”
第二十章古寺上
透过车窗玻璃看看出去，高速公路旁้草木凋敝，清清冷冷，点点没有化尽的残雪懒洋洋的躺在地上。平整的田地眼看不到尽头，三三两两的乡村小屋如同电å影胶ด片那样翻卷着滚过去。明明跟昨天从乡下回来看到的景色相差ๆ无几，可看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显得柔和多了。
早上看到เ赵初年开车来接她时，孟缇很是吃了惊。他解释说为了出行方便，所以租了车，过年的时候，回乡探亲的人格外的多，而大巴车人多得要命，会有总总不方便之ใ处。所以赵初年租了车，请了位有经验的司机开车送他们去应山寺。
刚刚下过雪，地上湿滑，司机开车开得很慢和谨慎。她收回视线，看了看前排的司机，又侧头看了看坐在自己身边的赵初年，他正潜心研究膝盖上的交通地图。孟缇也凑过去，挨着他的头看了看，地图上纵横交错。
这样复杂的地图使得孟缇想起昨晚的那副色泽斑斓的扑克牌，“扑哧”声笑了。
赵初年基本看的差不多了，折好地图放在边，问她，“笑什么เ？”
“昨天晚上我们不是玩牌了么，”孟缇揉了揉疲倦的眼睛，“可郁闷了。王熙如那ว个弟弟打牌太厉害了，我们输得鬼哭狼嚎的，好在后来赢回来了。”
“你们玩什么？”
“拖拉机，拱猪什么的，”孟缇说起牌局，“谁说学数学的玩牌好啊，我跟王熙还真是不行。我们都挺懒得计算，切行动听直觉。”
“下次我教你，玩牌虽然需要考运气，但其实也还很简单。”
孟缇不甚确信地看着他，“呃，你很厉害？”
赵初年仿佛想了想，才气定神闲开口，“我基本没有输过，只要记牌就可以了，如果下次玩牌，我当你的参谋。”
孟缇点头，“好。”
车子最后实在应山寺所在的应山山门初停住时，时候已๐经接近中午了。阴霾了个上午的天气变得透明起来，太阳从云层后路出红彤彤的脸，路边榆ด树纸条上挂着的残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应城附近大部分地方都是平原，只有视线的尽头会存在两处低低的丘陵，还有几处小小的屋子，大概是个小乡村，因为距离远，神色并不分明，仿佛淡墨画ฑ出来样水墨山水图，纯粹写意，细节并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