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孩童时代发现的语言世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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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口述自传强烈推荐:

我好像也有一些出乎意料é的发现。无论小说还是随笔,在我反复修改此前已经写好的作品的过程中,其内容也๣好文体也罢,都会逐渐成型,这已经成了我的“小说家的习惯”对此,我产生了一个想法,那就是借助这个机会让专事小说写作的自己尝试着畅所欲言。如此一来,我的弱点,我那些总也不成熟的处所,也将会随之显现出来吧。由于这次谈话与影像拍摄同步进行,也๣就是说,不好作任何改写,因此我的意识难以充分控制的另一个“自我”该不会也出来吧…即便如此,我毕竟已是七十来岁了,长年以来接受采访的训练已经非常充分,显然到เ了在某种程度上能够把自己的意见归纳过后再开口说话的时候。我自己也有一种期待——即便面对我人生中的、大致确定了的结论,也能够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第二次和大江先生见面是2006年10月,我应邀同中ณ国社科院代表团一道,赴东京参加日化交流协会成立5๓0周年纪念活动。在东京会馆的纪念酒会结束后,大江先生特别邀请代表团一行有半小时恳谈。那天的大江先生仍然是典雅的黑色正装,他比六年前更多了些温和,而且健谈。我们围坐在酒店一隅的一张长方桌边,细心的大江先生还专为大家叫了茶和点心。那天的恳谈,大江先生说起了少年时受母亲的影响阅读鲁迅的小说,说起对鲁迅先生的敬仰。“孔乙己”“咸亨酒店”这些名字从小他便熟知。当说到有一次母亲很自豪地告诉他,你父亲会写三种茴香豆的“茴”字时,大江先生笑起来。那一瞬间他的笑既ຂ开心又天真。他还讲起对钱๥钟书先生的尊敬,对莫言作品的尤其喜爱。然后大江先生把目光转向我说“我们的两次见面,你给我的印象是年轻,勇敢。中国的女作家是不是都很勇敢呢——敢于向年长者发问。”和大江先生的年龄相比,我是年轻的。说到勇敢,我想起在六年前的那ว次研讨会上,会前我和一位文坛前辈的悄声对话一定让大江先生感到有趣,我惊异于他敏锐的观察力。但让我更加感动的,是大江先生对当代中ณ国作家的美好情感和热切期望。我曾不只一次听说,大江先生会在合适的时候亲自率日本的优秀青年作家访问中国,他期待日本的青年作家和中国的青年作家在中国或日本一道旅๓行,能有更多时间更深入地在旅行中ณ交流文学,畅谈人生。这样的话题使大江先生很兴奋,当谈及这些时,他一扫我在六年前见到的拘谨,他的神情呈现出年轻人的清新和热烈,原本半个小时的恳谈延长至一个小时。就在这时,我仿佛看到了眼前๩有一棵“燃烧的绿树”后来,当我阅读大江先生这部自传时,那种既沉静又燃烧的感觉始终伴随着我。

这是一位深度介入社会现实,奋不顾ุ身地以生命致力于呼唤世界ศ和平的作家,一位在小说艺术上对自己极为苛刻的、在技艺上决不退让的作家,一位用小说的方式,却把诗的沉静的又是荆棘般的锐利植入读者心中ณ的作家。小说何以成为小说?想象力何以诞生,又究竟源自哪里?“神话素า”如何在心里养育?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追逐到语言的圣性、魅惑、语言的神秘之光?何为大江小说中重要资产的构造?以及作家本人被村子和东京撕裂的人生悲欢的新奇,他的以全部作品和整个人生作赌注,追究战后五十年以来日本的虚与实的不退让之意志…给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大江先生在自述中对那些影响了他文学和人生的哲人、学者、作家的由衷敬意。他不仅坦言“作家的实际生活从古典文学里得到了鼓励和救济”更是谦虚地把自己的长篇小说写作称为训练长篇小说的写作。当我读到大江先生40多年来,每天夜里都要为残疾儿子光裹好毛毯才入睡时,不禁生出和采访者同样的感慨:大江先生的小说是不可思议的,大江先生的人生同样不可思议。大江先生实在是拥有特殊意志的人,而赋予这特殊意志之力量的人,正是他的残疾长子——光。在日本交响乐团纪念莫扎特诞生250周年的“安魂曲”演奏会上,大江先生应邀赠诗一首:

说到弱势者的语言,记得当我母亲问及“这件事怎么样呀?”时,对方就会答以“还行,只是…”然后便不再答理。“还行,只是”这句话语中ณ有两个ฐ意思,在说了“那件事还行”之后,如果再缀上“只是”以进行强调,那就有了“还行,只是也还有问题”这种保留性语义,其中便包含了否定的意思,我也就无从知道母亲的判断了。这就是村子里常见的口语体语言。那时我就在想,用这样的语言交谈可不行。

——细说起来,对于大江先生而言,所谓“物语”据说您在老家主屋后的独间里,让祖母和母亲用唱歌一般的冷静语调讲述的“奥福”传说,是您最初听说的故事吧。您在《我这个ฐ家的历程》中是这么写的。

是的。而且,那个“物语”的讲述方式之所以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是因为ฦ平常使用那种暧昧的口语体语言的母亲和祖๢母,此时却在用另一种全然不同的讲话口吻为ฦ我讲述村子里的传承故事,有关村里小小的故事。于是,讲述那些故事时的说话口吻,当然也有让听者产生兴趣的用意,使得话语显得非常清晰,与平常讲述事实以及信息时完全不同,是在有意识地对内容进行编排。作为听众,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存在着像这样讲述物语的口语体语言以及日常会话的口语体语言,而最为ฦ重要的,是有意识地注意到叙说方式,并用那种经过选择的叙说方式来讲述已๐经被说过很多遍的事物,这就是讲述物语故事的方法吧。因此,我决定完整记下母亲和祖母所说的那些话语,还曾记录在了纸面上。

——这个世界ศ上存在着不该漏听并应该记录下来的话语…早ຉ在您还幼小的时候,您就自觉到เ了这一切。那个“奥福”物语故事,当然也是极为ฦ有趣,非同寻常。据说您每当倾听这个故事时,心口就扑通扑通地跳。由于听到的只是一个ฐ个断ษ片,便反而刺激了您的想象。

是啊,都是故事的一个个断片。祖母讲述的话语呀,如果按照歌剧来说的话,那就是剧中最精彩的那部分演出,所说的全都是非常有趣的场面。再继续听下去的话,就会发现其中有一个很大的主轴。而形成那ว根大轴的主流,则是我们那地方于江户时代后半期曾两ä度发生的暴动,也就是“内子骚动”(1750)和“奥福骚动”(1้866)。尤其是第一场暴动,竟成为ฦ一切故事的背景。在庞大的奥福暴动物语故事中,祖母将所有细小的有趣场面全都统一起来了。

奥福是农民暴动的领导者,他试图颠覆官方แ的整个权力体系,针对诸如刚才说到的,其权力乃至我们村子的那些权势者。说是先将村里的穷苦人组织起来凝为强大的力量,然后开进下游的镇子里去,再把那ว里的人们也团结到自己้这一方แ来,以便凝聚成更为ฦ强大的力量。那场暴动的领导者奥福,尽管遭到了滑稽的失败,却仍不失为一个富有魅力的人。我就在不断思考奥福这个ฐ人的人格的过程中,度过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奥福”就是其后在《同时代的游戏》和《mt与森林中的奇异故事》等作品中,经过种种变形之ใ后存在于其中的那ว个人物吧。在大江家,家长为ฦ孩子讲述物语故事以及孩子倾听那ว些传说,应该是作为生活的组成部分而进行的,不过,据说曾是士族的大江家祖先,您都听说了哪些内容?

我从祖母那里只听说,曾祖父曾在下游的大洲藩教过学。他处于汉学者的最基层,值得一提的是,他好像属于伊藤仁斋1้的谱系,因为父亲也๣很珍惜《论语古义》以及《孟子古义》等书。我也不由得喜欢上了“古义”这个词汇,此后便有了《奇怪的二人组合》这三部曲中ณ的kogi2,也就是古义แ这么เ一个与身为作者的我多有重复的人物的名字。

——另一方面,大江少年无຀意间注意到柿树枝头闪烁着光亮的水滴“受到了使得自己的生活方式足以发生巨大变化的影响。”也就是说“显然,我借助那微微颤动着的柿树叶片,发现了围拥着峡谷的那座森林的整体状态。如果我总是不去细加观察的话,这一切便不值一提,换言之,便都是一些死物。因此,我现在无法不去注视那些树木和小草。于是,作为被周围深深吸引了的心不在焉的孩子,我被国民学校3的校长给盯上了,几乎每天都要遭到殴打。尽管如此,我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生活方式中的这个ฐ新า习惯,及直到战后,在长时间凝视着观察雨水的水滴之后,写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首‘诗’(引自《我这个小说家的历程》)。”

这首诗就是后来广为人知的以下四行:

雨水的水滴上

映照ั出外面的景色

水滴之中

另有一个世界

这个ฐ用眼睛仔细观察世界的儿童大江健三郎,早在刚满十岁的时候,就已๐经存在于世了…

是啊,被老师叱责是一个ฐ转机,使得我体会和觉悟到“如果不认真观看,就等于什么也没看”这就是我自己发现的、我少年时代的智慧。此外,我还早早地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要把自己看到以及想到เ的事物,用语言表述出来。至于写下这首“诗”的起因,我记得很清楚,刚ธ才已经引用过了。当时我在国民学校四年级,好像发生了一连串对我非常重要的变化。

首先,我发现了何为“思考”那时,我认为人们只要进行思考,便也能ม够在转瞬间作出回答,一如电子计算机那样,只要按下键钮,无຀论三次方程式还是其他什么问题都可以即时解答出来,我觉得这就是所谓思考,因而尊敬能够当场如此答复的人。所谓思考,就是运用像是上苍降赐的能力进行回答,可自己却是那种不慢吞吞思考便无຀法得出结论的无能之辈。我注意到เ,唯有运用语言将其一个个累积起来并使之不断清晰和加强,才是在进行思考。当时我还有另一种感觉,总觉得自己้的梦想已经破灭了。

也是在那一时期,我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一个仔细观察事物的人。那时我们曾步行一个小时左右前往海ร边的一个小镇,远足归来后,老师让写有关大海ร的作文。我是这样写的:“我为自己生活在山里而感到庆幸。假如我家在海ร边的话,波浪就会总在眼前๩滚动,涛声也๣将回响在耳边,那可就无法安静地生活了(笑)。”于是老师就告诉我:“对于居住在海边的那些人,你所写的这些内容是很失礼的。”他还说“我是第一次来到เ这个村子并在这里生活,却觉得山村里的人粗粗拉拉、吵吵闹闹。”

我对老师的话语感到不满,回家后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气得连晚饭也没能吃下去。早晨起床后肚子早ຉ已经空空荡荡,便沿着我家屋后那ว个叫做弯拐河滩上的铺石小道,往下面的河滩走去,摘下柿树上已经成熟的果实吃了下去。一边吃着那柿子,我一边看着河对面的山体。四周好像并没有起风,可山林中树上的枝头却在摇摆,树梢也在摇摆。此前我认为ฦ静止不动的山林,却在如此摇曳、摆动。接着,我转而注视眼前的柿树树叶和细小的枝条,它们已经被露水打湿,而自己正映现于那露水之上。看着眼前的景象,我意识到此前从不曾认真观察过,也不曾仔细倾听过,却深信不疑地认为山中ณ是寂静和静止的。

于是当时我就在想,今后要认真观察事物,也要仔细倾听声音。不久之后,便开始热心于观察外界事物,以至被大家说“只要和大江一起行走,他不一会儿就停下脚步,或是观看或是倾听,真是个滑稽的家伙”

——令堂亲手把马克·吐温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以及《尼尔斯骑鹅历险记》交给你,也是在那个时期吧?

得到那ว两本书๰,是在稍早ຉ一些时候,因此当时已๐经认真阅读过了。“观看”和“倾听”是将零乱的事物连接起来,而这种连接之中,便有“物语”故事了。让我再度清晰地意识到理解了这个ฐ规律的,正是那些书,它们发挥了很大作用。

——说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应该是一九๡四四年,当时正处于太平洋战争末期,而且,在您祖๢母于那一年去世之后,令尊不久后也突然亡故了。村子里还发了大水。那是一个现实社会在你的视野里急剧展开的时期吧?

就像你所说的那样,父亲和祖母都是一九四四年死去的。我出生于一九๡三五年,因此,是在我九岁的时候。

当时祖母年事已高,疾病缠身。她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物,经常作出死去的模样,或是吓唬我们,或是逗我们发笑。后来当她真的死去时,倒也没有感受到เ过于强烈的冲击。

然而,父亲…在立冬前一天,孩子们转着圈用稻草扎成的棒子敲击地面,为了给他们派发赏钱,父亲一直在客厅里喝着酒,直至夜深。作为家里的孩子,我就坐在父亲的身旁้。父亲平日里并不与我多说话,可那天晚上却对我讲了许多。听说,父亲当天夜晚还对母亲说起过,说是我的话语非常有趣。就在那ว天深夜,父亲亡故了。估计是心脏麻痹。翌日一大早,母亲就起了床,对我们说:“爸爸去世了,因此你们不能面向西方แ吐口水,男孩子不能ม站立着小便。”不久,帮助料理丧事的四邻来到家里,母亲便将父亲穿用过的西装ณ等物品送给了那些邻居。那ว些换上父亲遗物以为纪念的人,便着手葬礼ึ的准备工作。当时我在想,啊“世界”就是这样在改变呀!

说到我自身,是一个并不被村里的小伙伴们敬重的孩子。不过,由于父亲的去世,那ว一天便被赋予一种特别身份。当时村子里正流行踩高跷,岁数大一些的孩子做了一副高跷,就请我优先踩用那ว高跷。那可是一副非常高的高跷,踩在那上面都能看到เ家里二楼窗子里了。我还记得,踩着那高跷行走起来,村子的景观在眼里就完全变了模样。

那一年暴风雨频发,尤其在秋天的台风季节里,好像每个星期都在下大雨,刮大风。我家屋后的小田川也๣动不动就泛滥成灾。那一阵子,只要一下雨就停电,我们几个孩子便在黑暗中围坐在母亲周围。家里点上忽明忽暗的蜡烛,屋外刮着大风,整座森林都被大风吹得呜呜作响,河水也发出巨大声响涌流而下。那是一九四四年,由这个国家发动的战争正处于可怕的状态之中,就连孩子们也听说了这一切。当时,母亲经常独自待在记账的房间里,叹息着“该如何是好呀?”我在心里则ท一遍遍地回答说:“已经走投无路了!”父亲去世了,我们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将会如何,不知道国家又将走向何方。我们陷于这种不安的、恐惧的、即便抗拒也随之ใ被拒之一旁的暴力性现实之中。我知道了这一切,是在一九๡四四年和一九四五年这两年间。

——你们兄弟姐妹当时处于什么状态?令堂又是怎么鼓励健三郎这个少年的?

我们兄弟姐妹一共七人,最上面是姐姐。我叔叔当时在满洲的新京1那座中ณ国东北部的大经营古董,刚才说到的大姐就去了那里当帮手。大哥那ว时是海军预科练习生,虽然只有十六七岁,却为加入海军航空队而接受了专业训练。我的二哥在松山的商业学校读书。再就是比我稍微大一些的二姐,然后是妹妹和弟弟,另外还有我。因此,能够指望得上的男丁,家里也就只有我了。就是这么一种状态。

对于母亲来说,竟没有一个可以靠得住的人,又存在粮食不足的问题๤,于是母亲在我家与河流之ใ间的河滩上开拓出旱田à来,在那里种上蔬菜,面色阴暗地劳作不休。

——那是一段非常困难的时期啊…很多作家都是一九三五年出生的,各自写了十岁前๩后有关战败的记忆,这是因为有着强烈的时代刺๐激的缘故吗?

从学龄说来,同属于一个年级的人之中,有剧作家井上厦1。他有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父亲,在他父亲去世后,便由他母亲一手拉扯着长大成人。他生活在都市๦里,而我生活在山村中,我们都经历过生活的种种变故,度过的少年时期多有相似,因而我对他抱有一种亲近感。尽管自己显然是一位知识分子,却没在大学里担任教职,也不在公司或政府里工作,经历了波折四起的青年期之后,最终成为ฦ了剧ຕ作家的,是井上厦先生。比我小上两ä岁,孩童时代好像在横滨遭遇了大空袭的,则是古井由吉2先生。此人是德国文学专家,却辞去了大学教师的工作,走上了作家的道路。

我们在巨大的变故——经历过战争,那战争后来因战败而结束,进驻军以及占领军来了,新的国家体制开始建立——之中度过了十岁至十四岁那几年光阴,因此,我们知道社会是变动之社会,我们的心境难以稳定。至于稳定的未来以及社会的繁荣,则是连想也不曾想过。战争以及战败前后那些巨大变故,造就了我们这些小说家和剧作家。早在孩童时代,就已经知道“物事变故”而这一切对于想象力的生成和发展是非常有效的。

还有那位虽是吧勒斯坦人,却生长在埃及,后来在美国接受了大学教育,终生在纽约担任大学教授的爱德华·萨义德1,他也出生于一九๡三五年,后于二〇〇三年故去了。作为吧勒斯ั坦人,他作了具有社ุ会影响的发言并付诸行动,度过了确实屡经波折的人生。他是一个境况优裕的家庭的儿子,接受了精英教育,确实是一位与我年岁相同并具有同辈感觉的友人。

——在日本,这也算是度过向战后学制过渡的初中、高中时代的那一代人了。

是这样的。我六岁时进入的那所学校,叫做大濑国民学校,是仿效德国学制的产物,在战争结束后又持续了两年。我和井上厦先生同属于一个孩子群体,进入国民学校学习,其后又从国民学校毕业的那个唯一的孩子群体。一九๡四五年战争结束,一九๡四六年颁布新宪法并于翌年也๣就是一九四七年实施ๅ。与此同时,教育基本法得以制定并成立了新制中ณ学。如果我们村子里不成立那种新制中学,我就无法继续升学了。当时,从我们村子步行可及的周边地域内没有旧制中学,如果要去上学,就只能在松山租住民房以便就近往来于学校了。而能够做到这一切的,哎呀,就只能是非常优秀的孩子了。由于父亲故去,我对继续升学之事便断了念想。然而,村里却建立了新制中ณ学,于是所有孩子就都可以继续升学了,我也欢天喜地的去了那所学校。据说教育基本法是孩子们今后的教育之根本,我便请老师๲让我看了看,还将其抄写在纸上,觉得这是为孩子们制ๆ定的一部很好的法律,尽管这部ຖ法律面对的是国家,而非我们孩子(笑)。

老师们也๣非常热心地学习崭新า的民主主义体制,经常对我们说什么เ“你们,要自主性地去干!”、“要民主性地去干!”等。那时,我被推选为儿童农会的负责人,也๣办了个小小的实业,是职业课老师๲和我一起做的。我们俩从大人的农协那里借来当时的十万日元,搭建了设有哺育鸡雏大温箱的小屋,养了两百只小鸡并卖给了农家。

其后,我加入新组建的棒球部并担任游击手。那时又能ม读书,又能自由自在且充实地生活。初中毕业后,便自然而然地升到เ了邻镇的新制高中。

——您是一九五〇年四月升入高中的,当时还处于占领之下,可以想象,战后的混乱以及粗野的氛围,在农村的各个角落也卷起了形形色色的漩涡๥了吧。翌年,您从当地的县立内子高中转学到松山东高中的高二年级,这其中有什么缘故吗?

根据爱媛县辖内的学区制划分,此前去了松山、宇和岛、大洲那ว些近郊的学生,要回到原籍所在地转入本地的高中。在高年级学生里,也有一些人曾当过军队的预科练习生,这种人纠集在一起,扩展了借助暴力控制ๆ同学的网络,一旦被高年级或棒球部里那些不良少年的小团伙给盯上,就会吃上很大苦头。我的身上原本就有一种无所顾忌的个性,加之在新制中学所感受到的自由氛围,便不加思索地在作文里写了棒球部那ว些倚仗暴力的事例。于是,我也๣被画入了被盯梢的那类同学,虽说也๣曾进行一些抵抗,却还是觉得没必要再在这所学校里待下去了。我就向母亲说了自己的想法,母亲便表示“那也可以吧!”现在细想起来,估计母亲曾去学校和校长先生商量过此事。高一第三学期时,班主ว任就对我说:“已经定下来了,你就转校去松山吧。”我觉得,老师大概是想从遭受校内小团伙迫害的学生中拯救出一个ฐ人来,况且,校内这个ฐ小团伙与镇上的不良少年好像也有所勾结。这位老师还帮我寻找可以租住的民房,母亲也四处筹措费用,我就这样转学到松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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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健三郎口述自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