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挺起胸脯,“有您在,怕她作甚?”
立夏更不怕了,“奴婢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光脚的还能怕她穿鞋的?”
彼时,窗外木槿于晨光中ณ开得正好,穿庭清风与馥郁花香相携而入,再捎上殿内欢声绕梁而过,一路向殿外吹拂而去,引得宫苑扫尘的少女茫然抬眸。
苏姝自她手里拿过一件绕丝金镶绣凤堆花的繁复宫裙,往身上一披,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了摇头,“这件美得太奢华了。”
苏姝å居高临下的看着院子站的一大片宫女太监,老的少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倒是都聚齐了,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整个院子,有几处站得十分整齐,有几处站得松松散散,苏姝目光一一扫过去,便将那些站姿松散的面孔记了下来。
“你们可认得本宫?”
就在高贺快说断气的时候,赵泓终于说了句,“闭嘴!”
赵泓又一把将他甩开,咬着牙怒道,“朕要真如你所说,那ว个女人还会如此忤逆朕?!”
她嗟叹一声,“身在宫墙之内,已๐经十分艰辛,反正我也不用再为苏家谋利ำ,没有了家族的束缚,只要我不拘泥于儿女情长,与那ว些妃子争风吃醋,我是真的可以活得很好。就算我日后无子,等皇上百年之后,我也还是太后,不管谁做皇帝ຓ都不敢苛待了我,我自己又何苦要亏待我自己。”
苏姝点头。
亏她还一直以为她的父亲只是太过严厉,而她的母亲,是因为她做的不够好,才不喜欢她,所以他们让她做的每一件事,她都拼命的去做到เ最好,只为了在她父母亲眼底看到一丝对她的欢喜,但原来,无论她做得再好她的母亲也不会喜欢她,因为她不是她的女儿,她是娼妓之子。
只有她,如同一只被上了枷锁的鸟雀囚禁在这华丽的笼子里,她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这或许也是唯一的好处,使她免于陷入内宅争斗,可相比于这一点,她失去的东西何其珍贵。
之后的几日,苏姝å免不了与夫人刘ถ嬷嬷打照面,立夏本还有些担心她在她们面前难免会有些神情恍惚,但未料,别ี说是神情恍惚,就是一点端倪都寻不出,苏姝从头到尾同从前毫无差别,就连张氏再骂她时,她的神情同从前也是一模一样的,那种微抿唇角轻蹙眉头,难过而又隐忍的表情。
苏姝垂下眼睑,嘴边缓缓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说起来,这还是他们教我的,竟不料还未入宫便用上了。”
听见刘嬷嬷走了后,没多久她便让芹嬷嬷进了门。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自她懂事起,她便知道皇上会是她未来的夫君,她的未婚夫君是一国之主,尊贵无比,不仅年少大成,治国有方แ,偏还生了一张俊俏容颜,如何不惹人倾心。
苏姝不欲多想,掀开帘子朝外瞧了一瞧,问立夏,“今天还去四合轩?”
大家津津乐道,觉得苏姝即便出身不好,可就就凭那仙女儿似的样貌,当这皇后也是无人会有微词,可苏姝却是不大愿意做这个皇后的。
卯时起子时息,除了吃饭没有一刻๑能歇着,活得那是比粗使婢子还累็,甚至苏家为了以后她能服侍好皇上,她竟还要同青楼妓女一般学着怎么เ在床上取悦男人,这让她感到恶心。
苏姝无奈,这艳阳还高照着呢,她总不能ม现在就同他去洗洗睡了吧,但现在这情况,她着实想不出还能同他做些什么旁的事。
与赵泓干瞪了老半晌后,苏姝终于憋出一句话,“皇上,妾身知您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您看这时辰还早,不如先……”
她话还没说完,赵泓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当即阴沉着一张脸打断ษ她,“你是在给朕下逐客令吗?!”
“妾身怎敢,妾身只是……”
“闭嘴!”
赵泓再一次打断她,苏姝立马把嘴闭成河蚌,什么เ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拿一双瞪圆的清澈大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明明她听他的话闭上了嘴,姿态也甚是恭谨,赵泓却瞧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哪儿哪儿都让人不舒畅,最后实在是气得不行,猛一甩头,扭过头去,眉头蹙得老深,怒喝一声,“朕饿了!”
苏姝眉梢一抖,不动声色的望了望天,这时辰才过晌午没多久吧,而且很奇怪的是,他都这样说了,高贺竟充耳不闻,杵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她很想给他使个眼神,奈何高贺始终垂头望着地面,不给她一点机会。
沉默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瞧着赵泓脸色越来越阴沉,一副马上要发作的模样,苏姝只得给自己嘴巴解了封,“皇上想吃什么,妾身叫人去传。”
此话一出,苏姝心头登时紧ู了紧,因为眼前男人眉间沟壑又深了一分,还以极缓慢的速度将头转了过来,用一脸岂有此理的表情看着她,可……她也没招惹他呀。
“皇上看着妾身做甚?”
被他瞪着双铜铃般怒目瞪了半晌了,苏姝心底苦不堪言,只得苦巴巴发出此问,结果赵泓将一双眼瞪得更大了,仿佛是在怪她连这都参不透,可她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苏姝真真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见她一脸快哭出来来了的表情,赵泓怒极的深吸一口气,终于指着她怒声开口,“太后你就自个儿下厨,到了朕你就敷衍了事的叫人去传,你是不是看不起朕。”
苏姝豁然开朗,原来他竟是在计较这个ฐ,她没想到。
“妾身只是怕不知道您的口味,做的不合您胃口,您若不介意,嫔妾这就去做。”苏姝赔笑道。
“不用了!”赵泓又猛一甩头发出一声怒吼,苏姝缩了缩脖子,倒不是被他吼怕了,只是觉得,做他脖子真不容易。
赵泓胸腔里如烧了两把火,语气听着就很火大,“谁喜欢你做的东西,不用想就知道难吃至极!”
苏姝点头,“是是是,皇上说的对。”
赵泓一愣,又转过头来盯着她,似乎想大骂她一顿又不知从何骂起,最后只从紧咬的牙缝里蹦出一个字,“你!”
苏姝å这次懂了,探了探脖子道,“妾身是不是……该再争取争取?”
这次赵泓脸色黑到了不能再黑,仿佛怒火就要从天灵盖破颅而出,他噌的从椅子上站起来,狂躁的叉着护腰来回踱了几步,最后一脚踹在高贺的屁股上,高贺猝不及防轰然倒地。
“你少给朕装傻!”他踹的是高贺,这话却是对她说的。
苏姝眨了眨眼,继续做一脸听不懂的样子,心中却是感叹连连,果然伴君如伴虎。
一旁้不知何时从树上缩下来的立夏也向高贺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目光,换回高贺一个ฐ狠剜。
这边踹了人的皇帝没有丝毫消火,掀袍一屁股重重坐了回去,继续指着苏姝咬牙切齿的道,“朕看你就是故意给朕不痛快,好将朕气走你就能几乎肆意胡为了!”
“皇上您想错了呢。”苏姝笑着回他,嘴角绽出隽好的颜色,白皙面庞上两颗梨涡浅漩,看得赵泓一时失神。
苏姝浅笑如花,向他靠近了一步,在面前缓缓蹲了下来,如同一只小猫一般柔柔将手搭在了他膝上,而后抬头仰望着他轻声道,“皇上讨厌妾身,妾身却喜欢和皇上在一处。”
“你……说这个做什么?”赵泓将目光移至别处,神色有些不自然,连一贯熟稔的凶煞ย怒喝也变得十分生硬,“别ี以为你说这些鬼话就能哄骗朕。”
“妾身所言句句属实,在外面妾身总得端着些皇后的架子,姿态也要摆得端庄些,今早就端了那么เ一会儿架子,都累死妾身了,”苏姝说得有模有样,笑得十分真诚乖巧,“只有在皇上面前,妾身不用装模作样。”
赵泓瘪了瘪嘴,骂骂咧咧道,“反正都装了十多年,怎么不继续在朕面前装下去。”
“因为您是妾身的夫君,”苏姝语调轻缓,声音清冽若泉,说不出的动人。
“这宫里除了您与太后,他人与妾身而言都是外人,在旁人面前妾身可故作端方,但您是妾身的夫君,妾身不愿欺您,入宫之前,妾身束缚众多,故不得放肆,如今,妾身只想诚然相待。”
看着她如点漆般的眸子,明明知道她说的话半真半假,他还是怔愣了良久ื,且这话他在刘嬷嬷那ว儿还是听过的,可亲耳从她嘴里听到这些话,他依旧无法平静,像是有人往他心底丢了块石头,激起层层涟漪。
“少给朕花言巧ู语”,他努力偏过头不去看她那张过分美丽的面庞,似乎察觉到方才语气太轻,他一下加重了好几个语调喝道,“手给朕拿开!”
苏姝将手缩了回来,又听他加了句,“离朕一丈!”
苏姝立马一脸委屈的站起来,往后退了几步,也不知是不是听岔了,她似乎ๆ隐约听到赵泓低声嘀咕了句“一丈……没那么远。”
苏姝顿了一顿ู,想着大约是听错了吧,应是叫她再走远些,她遂又多往后退了几步,却瞧见赵泓脸色一沉再沉。
苏姝一脑แ袋浆糊,心中叫苦:男ç人心,海底针呐。
第22章甜甜的
六月天已经酷热无比,凤栖宫也不知是位置朝向好还是绿荫植被多,一入宫门便是风清气爽,ไ寝殿内更是没有一丝燥热之气。
此时殿内的几个紫金兽纹香炉正徐徐往外吐着轻烟,熏香里似掺了一味薄荷,使得整个寝殿内的空气透着丝丝清凉,闻之ใ沁人心脾,舒心畅ม爽,还颇有几分提神醒脑的功效,赵祯批了这么久折子一点儿也没觉得累,但一旁的苏姝就不大好了,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般杵在杌几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送着山楂,满面穷极无聊,还不能睡,不然旁้边这尊大佛又要说她看不起他了。
一个时辰前,赵泓叫高贺去御书房将今日的奏折都搬过来时,苏姝当时心下一紧,想着今日怕是还得受他几顿火气,结果他除了时不时见她快打瞌睡的时候瞪她两眼,神色还算和悦,想来今日的折子里没什么令他惹火的事。
赵泓让她离他一丈,但好像离他太远了他又要发脾气,所以苏姝不敢走太远,他批奏折,她本想着那ว她就看看书好了,但她发现自从她开始看戏本子之后,正儿八经的书卷她就完全看不进去了,翻不了几页就会开始打瞌睡,她又不敢将她塞床头下的戏本子给摸出来,只能硬着头皮看着手里的《云溪集》,结果看了半个时辰,她还是撑不下去了,只好吃吃山楂消食解困。
她还故意让立夏拿的酸山楂,第一颗咬下去的时候,苏姝只觉自己身上每一处经络都被打通了,那叫一个清醒,但连着塞下十颗山楂后,她就觉得没什么味儿了,甚至吃的有点困。
她还发现她现在是越来越贪睡,从前只睡两ä三个时辰她也能精神一整天,现在却是整日整日的想躺着,连啃个山楂也能啃得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