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上酒吧，”赵灼然说，“再端一些点心上来，京城味的，不要带酥油的。”
芳华坐得端端正正的，腰板直挺挺，双腿微微靠拢在一块，手放在大腿上，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小模样。刚才她没洗个ฐ澡就奔去找赵灼然去救人，现在看起来就是脏兮兮的，脸蛋也是，白皙的皮肤被掩盖了，整得就跟土婆子一样。头叫一个丫ฑ头梳了一下，可没绾起来，及腰的长就这样子挂着。平时她除了在刚起来和睡觉前一小会，会把头放下来外，其他时间都是把头弄起来的。这个ฐ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怪难为情的。她趁着还没开饭的空档，想去弄一下，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样一点。磨磨蹭蹭了一下，她开口了。
芳华一路上被上下颠簸，现在她是连眼泪都挤不出来了。长这么大了，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折腾？顶ะ多就是小的时候被柏耿年罚跪，哪像现在连胆汁都快颠出来了！她半死不活地搁在马背上，被鼻涕洗刷过的一张脸让她这个京城第一美人大打折扣……
赵灼然一面牢牢地夹在马肚子，一面拉弓。瞄准好目标后，就将中指一松，箭忽的一声就飞奔出去了。
刮ุ了风沙几天后，凤凰城的大街小巷都是一片黏黏的黄土层。芳华在这里耽搁了好几天了，每天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看一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里。一个月前，她听说，赵灼然率了兵五万的兵镇守在关长谷边上，跟胡人开仗了。半个月前，她听碧珠说，赵灼然赢了一仗，胡人暂时退缩了，撤到了离关长谷几十里地远的地儿。百忙之中，赵灼然还抽出空写信来叮嘱一点碧珠好好保护好柏小姐，别ี弄丢了。没办法，马贼什么เ都抢，自然不会落下女人了。
这一天午后，终于不再刮风沙了。
好酒不能ม贪杯，可芳华喝上瘾了，一杯接着一杯就往肚子里灌了……
三更半夜的，王府通透明亮，将士们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边疆ຆ了。
“合家难安。”梁方丈很直白。
“那就谢过方丈了。”赵灼然说。
王公子也好眼力，一眼就现了芳华。这一下子，王公子这一匹四百里骏马立刻๑变成了千里马了，头也不回直追芳华。
在繁华之极的九里街，人头涌涌之ใ中，芳华见到了赵灼然。快步靠近这齐悦王，背对着，她掏出手帕遮挡一下确实有点毒辣辣的阳光，大声嚷嚷了：“这王展怎么还不来？热死我了。”
赵灼然，是个女人。
话说二十多年前，那会儿梁太后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明妃，虽膝下有当今皇上赵子彻这个六皇子，但终究是敌不过系出名门，膝下有三个皇子二个ฐ公主董皇后。刚进宫那几年，她压根就没想过跟董皇后争宠。无奈董皇后生性乖戾多疑，视所有非她所生的皇子为眼中ณ钉，除之ใ而后快。幼年的赵子彻不为先帝宠爱，她只能ม再怀上一胎，希望先帝能宠爱她的幺儿。怀胎十月，生下的终究是小公主。无奈之ใ下，她只能谎称赵灼然是个皇子。不负她所望，赵灼然打小就聪明伶俐，备受先帝宠爱，三番四次想立她为ฦ太子。幸亏先帝早死了几年，不然等赵灼然长大一些就露陷了，他们母子三人都得……
“重要事？”芳华想了好一阵子，没想出个所以然就问了：“什么重要事？”
“行了，我这就过去，你出去吧。”
“属下不知道。”那个倒霉的将士说。
芳华刚想大脾气，春儿就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带着哭腔，说：“小姐，我没事。那马贼没对我怎么样。”
“没对你怎么样？你还想瞒我么？等赵灼然带兵去攻打那些马贼，我一定揪出那王八——”
“小姐，我真没事！真没事！”春儿被芳华那副誓要杀了那马贼才肯罢休的气势给吓到เ了，慌得只能拽着芳华的袖子，求她别再说了。这么多人看着，芳华大吼大叫的，她自个儿不害臊就算了，可她春儿还是个ฐ未出阁的姑娘，让她这么说下去，名节肯定受损了。虽说，她春儿这辈子嫁人的机会渺茫。
芳华小姐以前就这坏脾气的，只是平时掩盖得好，她爹只知道女儿性子是烈了一点嘴巴毒了一点，其他还是跟官家小姐没什么不同的。其实不然，芳华干过什么，春儿就知道了一清二楚了。柏夫人过世得早，柏耿年又忙，管得了她的人还真没几个。府里那ว几个婆子只敢嘴巴๒上说一下芳华，说她做得不对，不像个官家小姐没半点教养，要是动手打，还真不敢了。芳华打从就鬼得很，谁敢到柏耿年面前告状，她一定先到เ柏耿年面前耍诡计。管得少，性子自然就野了。
在春儿再三劝说下，芳华才半信半疑。
芳华挥了挥手，叫那几个ฐ将士下去了。她拖着春儿往自己的房间去了，把跟着她的丫头遣得远远的，关上门来审问春儿了。
大齐朝风气开放，可女子婚前一旦失贞了，各种嫌弃就来了。除了给她一个绳子和在尼姑庵夺过一辈子外，甚少有人家肯娶ດ的。当然，良家女子不比青楼ä女子，当官的还有娶风尘女当小妾的呢！
审问一番后，芳华相信春儿的话了。见她蓬头垢面的，就唤来丫头给春儿打洗澡水来，还让人去端吃的来。
春儿一听说芳华让她在芳华的房间里沐浴更衣，还有吃饭就直摇头了。以前，在柏府跟芳华一块吃饭了要是让婆子知道了就痛骂她，说她是个没规矩的东西。现在，芳华可不是什么小姐了，是王妃了，用王妃的东西，要是让人知道了，真不知是什么下场。现在的柏耿年见了女儿都得行礼ึ，春儿是知道好歹。芳华对她好，她知道，那ว也得讲规矩。
“怕什么เ？我叫你洗就洗吃就吃，谁管得着？”
“梁太后管得着。小姐，没准跟着我们来的里面中就有梁太后的人。”
这下子芳华没话说了。她怎么忘了梁太后这一号人物呢？给春儿这样子一说，她就忍不住想自己身边有没有梁太后的细作了。
“小姐——”
“行行行，就依你。”
芳华让人把春儿送回房，再让人把食物送去给春儿，叫她好好地歇着，这两天不用她伺候了。弄好了春儿的事儿后，她一屁股地坐了下来。她嗅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味道，很嫌弃地皱了一下鼻子，就喊丫头打水进来，准备洗个澡。
今天的生的事够她受的了，马贼的事也能让她怕上一阵子，能安分守己一阵子了。今儿，她想得最多的人是她爹。
洗澡那会儿，芳华现自己身上有好几处紫了黑了，就心痛地摸了好几下。就那么一摔，就把她摔出几处又黑又紫了，要是学骑马的话，那得摔成什么样才行？
她叹了一口气，心想骑马这事还是先搁着了。
洗过澡后，芳华让人把笔墨纸砚拿来，慢慢地磨好墨后，用镇纸压在纸上，她提笔了……
夜深了，在东院子小憩一下的赵灼然揉了揉太阳穴，站起来，打开了门。易天钊不是一般的不中用，还真是庸才了。叫他去找两个马贼，现在才回来，而且人还没抓到。
赵灼然还没到都护府的大门看看易天钊这个ฐ庸才，易天钊这个ฐ大人刚好就回来了。下了马，他将缰绳交给手下人。翻遍了整个凤凰城，他还是没找到เ那两ä个马贼，够沮丧的。
易天钊怕赵灼然为难他，迟迟不敢回来。可他更怕一怒之下摘了他的官衔，一脚替他到前线去当个什么เ官儿。之ใ前就生过这种事，赵灼然把一个芝麻官赶到了前线，让他冲锋打仗。结果呢，那官儿战死了。他一早ຉ就听人说过了赵灼然可不像之前那些带兵打仗的将军那ว么好说话。为官之ใ道，可不比打仗。
易天钊还是乖๔乖地跑到赵灼然面前去了。横也是一刀，竖也是一刀，他只能上了。
“臣，无能。”
赵灼然是有气，可没撒出来。马贼这么猖獗，她觉得就算是易天钊有点才能也没用，因为ฦ马贼骁勇，加上这里的兵力有限。今儿一直赶追马贼那ว会儿。她就现马贼个个身材魁梧，个ฐ个都是马背上的好手，一看就是作战的能手。真打起来了，没足够的兵马，她也不敢说自己้的军队能打赢这一支游牧民族。
这一支游牧民族比胡人更能ม打，赵灼然想。
“你这在当都护府大人多久ื了？”
易天钊暗自掉汗水了，以为她是要削自己้的官职了。“臣在这里差不多十年了。”
“马贼一向都是这么猖獗么？”
“是。”
“他们一共有多少人数？主要居住在大漠的哪一个ฐ方位？除了来凤凰城抢掠外，还从事些什么？”
赵灼然一直想攻打马贼，就跟她没有一天不想攻下胡人一样。之前的几年，胡人一直在侵犯边境，她抽不出身来，更加抽不出来精神来来搞定马贼。
一个胡人够让她头痛了，这一支游牧民族也让她头痛。她可真怕有一天这游牧民族壮大了，就跟胡人一样壮大。在大齐朝建立前，胡人也是一支小的游牧民族。
打仗打仗，她打了好些年的仗了，除了血流成河，尸体堆积成山外，就没有别ี的了。她刚开始上战场，打过几次漂亮仗后，曾自负地站在关长谷上，扬言要替大齐朝揽下这关长谷，让胡人臣服大齐朝，让老百姓从此过上没打仗的日子。
一晃好些年过去了，赵灼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复当年的英雄气概了。现在，她站在关长谷，只能ม当着属下的面说能ม击退胡人，却不敢夸下海口说自己能将胡人拿下。碧珠说她这是太累了。是太累么เ？不是，她做梦都想让胡人投降，让他们归顺大齐朝。
“……这……”易天钊支支吾吾的。
赵灼然就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就皱了皱眉头，抿了抿唇。她真的不知道还让易天钊当这都护府大人做什么？
混了这么多年的易天钊ฦ看得懂ฦ赵灼然的表情，一见她又是蹙眉又是抿唇的，就立刻说了：“王，臣下知道有几个人曾深入大漠，应该能派上用场的。”
这话果然奏效了。
“什么人？”
“这——”易天钊ฦ又支支吾吾了，这让从军多年的赵灼然有点冒火了。她就讨厌这文人说话的这一套，说话不干脆利落，拖泥带水的。
赵灼然将手肘撑在红木椅的扶手上，扶住额头：“说。”
一日一夜没怎么睡过的赵灼然脾ຆ气真的变差ๆ了，这一个“说”字更像是从她的齿缝间挤出来的，而不是从喉咙里说出来的。
易天钊赶紧说了：“他们是罪臣之子，臣下深恐王不肯用！”
“用！明天一大早就把他们叫来这里，本王要见他们。下去。”
“是！”易天钊半躬身着，战战赫赫地退了出去。
赵灼然是上了火了，她现在满脑子的打马贼打胡人，满脑แ子的孙子兵法，满脑子的计谋在转动。打仗打久了的人容易暴躁，这一点，她努力克制。
碧珠进来了，见她这个样子就担心了。每逢跟胡人打仗打得退兵也不是，进攻也不是的时候，赵灼然就这个ฐ样子，有时连饭也不吃。见了她这个ฐ样子，碧珠倒是想起了芳华这个没心肺的人了。一路上，芳华很会给自己้找乐子，弹琴吹箫吟诗，压根就不理会其他人。要是赵灼然能学一下她，没准烦恼就没这么เ多了。
“主公，要不是我弄点安合香来？”
这种香料对赵灼然很有效。
赵灼然连眼都没睁开，就点了点头：“嗯。”
碧珠前脚刚ธ踏出去，赵灼然就叫住她了。
“碧珠，给我再弄个ฐ洗澡水。今晚让个ฐ人给我守在外面，看着。”?今儿她才泡了一会儿，芳华就冒了出来，害得她慌慌忙忙穿上衣服。派个人守在外面，就是为ฦ了防芳华的突如其来的出现或者是心血来袭的来看看她这个夫君。
“是。”
赵灼然打算洗个澡就早一点上床睡觉，好好休息一晚，留แ点精神回去对付胡人。她猛地想起芳华吃饭那ว会儿说要跟她一块走时的对话，就莫名地笑了一下。
学骑马？就她那ว身子骨，赵灼然笑了一下。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后，赵灼然靠在床上，打算入睡了。
三更半夜睡不觉，能干什么？
芳华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番后，就坐起来了。她很累，可就是睡不着。她想她爹娘，想京城了。在那几个ฐ大箱翻了一阵子后，她找到เ了她想要的乐器了——箫。她也不看什么时候了，竟然吹起箫来。
箫声悠悠，动起来也怪动听的，只是三更半夜的，吵人了。
赵灼然本来有点睡意的，给她这么一闹，也睡不着了。打开窗，她看一下箫声传来的方向，是西院子，就知道除了芳华就不会有谁这么有兴致，三更半夜吹箫的了。
赵灼然听出来了，芳华吹的是京城小调，也知道她想家了。她想家了，她赵灼然何尝不是？只是她赵灼然想的不是京城，而是自己的都城。
当下，赵灼然就拿出自己的短箫，跟着她的调子吹了起来。
听到这猛地出现的不是自己้吹出来的箫声，芳华惊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