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的声音突然在山石树丛后响起，把四喜吓了一跳，赶紧双手护裆，毕竟也十四岁了，知道男女有别，他这样赤身露体很不成体统。
“毛都未长齐，有什么好遮掩的。”这是其中一个女子说的话，让四喜羞得面红耳赤，四喜叫道：“莫开玩笑，快把银子还来。”
六月十三日一早，曾渔主仆二人梳洗一新า，曾渔依旧戴方巾穿襕衫，他要与袁州新进学的诸生一道为黄提学送行，黄提学行程甚紧，虽然身体欠佳，还是不能多耽搁，抱病要赶去临ภ江府主持院试。
曾渔上前跪别恩师，恳请恩师善加调养，切勿操劳过度，要保重身体。
曾渔道：“惭愧，学生吃相丑，让宗师见笑了。”将碗里稀粥喝尽，放下筷子，接过婢女递上的面巾，拭了拭嘴角，起身恭立。
曾渔唯唯，静听黄提学后话。
黄提学“嗯”了一声道：“你来看。”
曾渔揭开卷纸看蔡寿荣的经题八股，蔡寿荣本经是《尚书》，这次袁州院试的《尚书》题是“次九曰向用五福”，蔡寿荣破题第一句是“圣人说五福以劝善惩恶焉。”
曾渔冷眼旁观，就见列ต立诚勃然大怒，指着蔡寿荣大骂：“蔡寿荣，你这奸商之子敢在我面前这般说话，我祖我父俱是仕宦，汝祖汝父是何等人，汝祖是沿街叫卖的小贩，汝父——”
列立诚一愣，急忙再看榜单，果然见蔡寿荣的大名列在第五十一位，一时间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
木鱼敲响第五声，曾渔朗声道：“推知仁之事与心，而各得其所专及者焉。”
彭举ะ人提醒道：“列生、刘生，木鱼十响呼吸间即过，你二人不必商议，分别破题即可。”
曾渔道：“列兄为ฦ什么总要把正道当邪ิ路，你我各自出题乃是最公平不过之法，你却扯到彭孝廉包庇上去，这从何说起，难怪列ต兄听到เ黄提学夸赞了我几句，就疑心我行贿，列ต兄平日都是以这等心术揣测他人的吗？”
刘行知道：“曾公子不必逞口舌之ใ利，笔下见功夫，你出题吧，写好后传给我二人。”当下与列立诚商议该给曾渔出何题，二人嘀ถ咕一阵，刘行知提笔写下诗题先呈给彭孝廉。
“啊，七子诗社，在下岂能不知，曾朋友得到过七子诗社谢先生的指点啊，怪不得诗格如此不凡，佩服佩服。”
论诗之后接着论文，论八股文，曾渔心想太示弱不好，书法示短《灵飞经》、诗作示ิ以少作，这八股文绝不能ม再示弱了，不然列、刘二人就会觉得明日比试没有意思，所以在与井毅谈论八股文时，曾渔没有多少保留，说起破题，曾渔列举明破、暗破、正破、反破、顺ิ破、逆破等十四种破法，并皆有阐发，时有妙论，比如“开卷之初，当以媚语摄魂，使阅卷官执卷留连，难以遽舍，此必售之技”，让原本对他已๐存轻视之心的井毅频频点头称是，颇็觉受益。
刘行知冷笑道：“你不也交卷甚早？”
刘行知和列生又对视一眼，列生嗤之以鼻道：“可笑，我们怎能与你一样。”
“盖王道莫大于用人，而以无方者用之。其立贤也，归于一中而已๐矣。且古者修身励行之ใ主，其所以辅其成德者，则ท必自用贤始矣。盖能令既用者，不生希幸之心；而其所未用者，亦知己之ใ不壅于上闻，而踊跃于功名以变其俗。唯严以考绩之典，而宽以试职之ใ途，王者所以称得人也……”
“——盖古帝重试功，所以广其明扬之法；而《春秋》讥世卿，已悉后世任官之蔽。是以官人以世殷，道所以咸亡也；而用人以宽，有汤所以兴隆也。”
曾渔回到东门外青山码头边的小客栈用饭、歇息不提。
这时的青山码头靠东头那一侧已被衙役皂隶隔开，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曾渔果断ษ以五分碎银贿赂了一个ฐ皂隶，说他与学政官船上的一个ฐ文书有旧，要接船，那皂隶便让他跟在那二十余位乡绅后面，叮嘱不得大声喧哗，若冲撞到เ学政大人那是要问罪的——
少女小姿一脸喜色：“那真是好极了，曾书生的书法绘画连我娘都夸赞呢。”
曾渔向严婆婆一点头，也说了声：“严å婆婆保重身体啊”，迈步出了内院，走在小花园中，见十余株佛桑花开得甚好，有大红、粉红和黄、白四色，在盛夏阳光下开得鲜妍可爱，忍不住驻足观赏——
严世蕃笑呵呵道：“你祖上的本事真不少，又是医术又是堪舆术，你祖上到底是干什么营生的？”
“三寮曾氏？”严å世蕃有些惊讶：“北京钦天监博士曾邦旻是你何人？”
曾渔听得目瞪口呆，这素า袍胖子这番言语当真是石破天惊，比方แ才“强奸嫦娥”的狂言更让人震惊，这分明诽谤太祖朱元璋科举取士的用心嘛ใ，绝对是杀头抄家的大罪，但曾渔心下也不得不承认，素袍胖子此论偏激而犀利，有独到之ใ处，八股文的确禁锢士人思想，这是有人模糊想过却不敢深想更不敢说出来的奇论！
听到素袍胖子这一番๘奇论的并非只有曾渔一人，陆员外也在边上，陆员外自称是监生，应该能听懂素า袍胖子半文不白的话，但看陆员外脸色，却并无惊惧之ใ意——
曾渔提醒道：“陆小姐，让你姨ถ娘多喝些藿香黄连汤，不要渴着，嫌黄连汤苦，凉茶也可多喝。”
陆员外摇头道：“小丫ฑ头大惊小怪，一惊一乍。”朝陆妙想的车厢问：“阿妙，觉得好些了没有？”
少女道：“娘你卧着呀，你卧着曾公子就不必出去了，他是因为你不肯躺下才说要回避呢，这有严婆婆她们挡着呢，曾公子也不往这边看——”
那ว少女看了严婆婆一眼，这老妪方才忙碌了一阵，这时也困乏了，靠坐在那里打瞌睡，少女便走过去对陆员外道：“二外公，我娘要我向曾公子问几句话——”
……
曾渔总算可以松口气了，这几日赶路实在是急，大热天的又不是空手走路还背着三十多斤行李呢，颇为ฦ辛苦，所以这日傍晚便早ຉ早觅店住宿，洗浴、用饭、临摹百字碑帖后便上床睡觉。
谢榛对林管事和曾渔点着头道：“你们看，公道自在人心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