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紧闭，一灯如豆，克莱门特独自靠坐在双人床和床头柜之间的狭小空间中。宁馨的内衣袜子食品包装袋乱丢在屋里，以往都是克莱门特收拾，可今天他却一点都不想动弹。
他抬手看了看表，居然已๐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他无故翘掉自己的飞行班次，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๐经四个小时。
听到两人在三十层甲板犯事的消息，谢元亨其实并不十分意外。在军校的时候，司徒文晋和伊斯特这对情人，荒唐之时恣情肆意，狎昵之时百无禁忌，可真正到了大是大非的紧ู要关头，却刻板如孔圣人的亲传弟子。
刚听到消เ息时，司徒永茂已经大大了一顿ู脾气。见两ä人走进中控室，司徒永茂从控制ๆ单元大步走出，双手撑着指挥台，身体前倾，鹰一般的眼睛灼灼看向一脸死硬表情的两人。
这十几天来，对于膝伤未愈的伊斯ั特开始恢复体能训练，准备重回飞行状态一事，不少人跑到飞行编队来一惊一乍ๅ地问东问西。倒是兔宝宝们对此毫不惊诧，每逢有人来敲打探听，他们总是统一口径，肩膀一耸，两ä手一摊，“人又不是蘑菇，只有一条腿。”——他们的伊斯ั特教官是神一般的存在，对于无所不能的神来说，改变十几年的习惯，换一条腿来踩制ๆ动踏板，本来就是无比轻松的一件事情。
11้月24号感恩节刚过，伊斯特正在宿舍一边消เ化食堂用剩ທ火鸡做的冷三明治，一边窝在床上看那ว本永远看不完的《最美好的年华》，却见门缝里塞进来花花绿绿一张纸。拾起来一看，居然是兔宝宝们为11月31号万圣节化妆舞会所放的传单。伊斯ั特一边看传单一边皱眉，心道上个月在杏坛号不是刚ธ刚闹完万圣节么เ，果然看到传单底部一行小字写着：今年农历闰十月，所以万圣节过双份。土洋结合，果然是世界大同了。伊斯特大摇其头。
两人推门而入，只见医务中心已经来了不少人，多半是洛曼诺的同僚朋友，自然还有绝不会错过任何一个ฐ热闹的兔宝宝们。
司徒文晋两人到เ时，见孔真正眉飞色舞，似在讲一个笑话，
屋子四角守着手持重械、凶神恶煞的叛军，而这次叛军突袭行动的头头儿，一个ฐ身高六尺半的黑壮汉子，正是顶着洛曼诺的那把枪的主ว人。
“小子，按照ั这个坐标给我执行空间跳跃。”
那为的大汉上前踹了那俘虏一脚๐，狞笑道，
那大汉说着便一把抓起那青年的黑，拿出一个ฐ黑布口袋便套在他头上，随即抽紧袋口的绳子。将青年踢倒在地，大汉用膝盖抵住他被黑布罩住的头，操起利ำ刃便向他脖ๆ颈处割了下去。伊斯特大声哭喊着“阿晋！阿晋！”，手脚却被什么牢牢抓住，不能挪动分毫，只能眼看着他颈部ຖ动脉的鲜血喷溅而出，她的视野里，自此只剩下一片绝望的惨红。
伊斯特抱大腿不成，看孔真的神色却仍是殷殷切切，“阿真，你还恼不恼？”
“我们本来就是很渣的……”
“我想去图书馆，但是不知是几层。”
“嗛，玛洛斯号有没有图书馆还是回事哩。”杰西卡撇着嘴笑。
三年前，正是谢元亨和孔真的婚姻最最风雨飘摇的时候。那时候两ä人用尽了各种办法想要怀孕，孔真在药物激素า的作用下时而歇斯底里，时而抑郁๗求死，而谢元亨的精神也已完全崩溃。一日独自在酒吧多喝了几杯闷酒，竟和个ฐ金辣妹搞出了一夜情的戏码。第二天早ຉ晨谢元亨懊悔至极，和那个ฐ金女郎自然也是一拍两ä散，再无联络，知道此事内情的只有司徒文晋和伊斯ั特两人。不想那个金女郎的一个七拐八拐的朋友做了玛洛斯号的文员，因此这件见不得人的往事，在孔真登上玛洛斯号之后，渐渐浮出水面。
谢元亨叹了口气，摇头道，“别的事情也就罢了，但这种事情上阿真一向有洁癖。这次只怕是难逃一死了。”
“哪来那么多废话，还不快去！”司徒文晋脸色更差ๆ。
这时身后伊斯特的房门被猛地拉开，冲出来一名黑塔一般的壮汉，将司徒文晋撞了个趔趄，正是当日险些害得伊斯特死在空战中的菜鸟克莱门特。他比司徒文晋还要高半个头，此时一双眼睛肿得桃儿一般，见到เ司徒文晋之后礼也不敬，只是嘟囔了一句“司徒长官”，接着抽抽搭搭地咚咚跑走了。
这绝对是纯洁的战友之吻，因为ฦ它不但出了惊天动地的吧嗞一声，还留了司徒文晋一下巴的口水。
两ä人转过身来，只见伊斯特的兔宝宝们——西点飞行毕业班——早已列ต成两列横队，军姿站得笔直，年轻的脸上，却都是吃了酸柠檬般的痛苦表情。
“大少爷的口味重得很。”
安妮自力更生，调出伊斯ั特和司徒文晋的个人档案，现两人一个ฐ在远洋科考舰和重金属运输舰上蹉跎时光，另一个在顶ะ级海军战舰上平步青云，除了西点四年同学之外再无交集，又看到司徒文晋这些日子照常飞任务，照常和自己้约会，并没有因为杏坛号的消息而有什么异样。揽镜自照ั，看到自己้碧绿如湖水般的眼睛，蜜桃般粉嫩的肌肤，玫瑰色柔软的嘴唇，安妮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隐隐放下心来。
谢元亨点头。“那你的意思是……杏坛号没有被叛军……而且就在左近？你怎知伊斯特不是已经……她还穿着合众装？”
谢元亨抬起眉毛。“就算她是为ฦ了杏坛号补给而来，玛洛斯ั需要的补给有几千吨，而杏坛号需要的补给只是一份便当么？而且你说她是空手而来？”
几人紧走几步跟上，转过街角，果然人潮没那么เ汹涌，正要感谢这个小向导，可目光从四周的橱窗扫过时，安妮却一下涨红了脸。
抄近路居然抄到了红灯区。
看着博拉霍不一言，司徒永茂笑了起来，没头没尾地说，“所以说我们是很有诚意的，博拉霍统领ๆ。”
她抬起头，说得漫不经心，“我要极牵引降落技术。”
“我也不知道。”?司徒文晋答得老实。
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儿，司徒文晋居然挤进了左近那家油腻腻的“天兴居”，挤出来的时候，左右手各多了一个大塑料口袋，而一身戎装ณ早ຉ已被挤得乱七八糟。拎着口袋在人群中走起来更加费力，但司徒文晋觉得，如果多花点心思用在走路上，自己就不用继续想事情了——那些事情让他在驾驶舱里想得头痛，在休息室里想得头痛，在卡玛卡尔想得头痛。
洛曼诺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
伊斯特瞪着他，神色忽然紧张起来，“喂阿莱索，你……不会还是处男吧？”
“……不不，当然不是！怎么可能……”洛曼诺慌张否认，脸涨得像个西红柿。
“呼，那就好。……是也没关系，千万不要有压力。”伊斯特一向体贴。
洛曼诺却更慌。
伊斯ั特只好试图换个ฐ话题，
“喂，你有没有觉得餐厅里有股鱼腥味？”伊斯ั特抽抽鼻子，皱起眉头。
洛曼诺也四处闻闻，“我只闻到新出炉的胡桃馅饼的味道。……好香，想不想分一个吃？”
伊斯特点头。洛曼诺起身去拿馅饼。
伊斯特的脑子忽然一片清明。鼻尖那ว淡淡的味道根本不是什么鱼腥味，而是苏格兰罗蒙湖区特有的水雾气息。十二年前，那个黑青年单膝跪在满是锋利ำ碎石的微凉湖岸。他抬头定定看着她，墨色的眸子里盈满了固执。
“梅，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她让他滚。
17：3o。
十九层甲板，飞行员住宿区。
这些天，关于尼亚萨号的传言甚嚣尘上。对黑皮肤的天生恶感，对东非独立运动的例来抵触，再加上无论如何也甩不掉的这艘尼亚萨号，居然让玛洛斯号隐约成为了一个种族冲突一触即的火药桶。十九层甲â板上也就罢了，适才在下面唐人街，司徒文晋竟亲眼看见墙壁上触目惊心的“杀光黑鬼”涂ิ鸦。一班安保中心的人几天来一直在夜以继日地在调查，掩盖涂鸦的油漆也用了不知多少桶，随着同尼亚萨号的战事吃紧，这个势头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见一向本分的克莱门特旷工，司徒文晋不由得联想到เ最近的这一干事情，心中颇有些担心这个表面乐天、实则ท敏感的大块头的精神状态。见伊斯特又操心着飞行甲â板的指挥，又忙着恢复训练，司徒文晋索性就承担了这个知心姐姐的角色。拎着两瓶啤酒，司徒文晋再次敲响了克莱门特的房门。
见长官去而复来，前来开门的克莱门特一头雾水。司徒文晋却不客气，径直走进了门，在满是宁馨内衣袜子的地毯上扒拉出一块空地坐下，抽出军刀掀开两瓶啤酒的瓶盖。他将一瓶拿在手里，抬手将另一瓶递给克莱门特，示意他也坐。
两人默不作声地对灌了半瓶啤酒后，克莱门特方将自己้少年时代遨游星际的梦想，如今对战争的恐惧与无可适从，向司徒文晋和盘托出。
司徒文晋并不插话，只一边喝酒，一边静静听着。
克莱门特语无伦次地絮絮一阵之ใ后，终于陈词总结道，
“长官，也许我天生就不是军人。”
司徒文晋却哑然失笑，“小子，没有谁是天生的军人。”
“可是……”
“政宗直人是因为从小被人嘲笑娘娘腔，所以才一定要读军校，以正家乡父老的视听；谢元亨——你知道他从飞行编队退役前是金奖飞行员——是因为家里穷，只能ม读包食宿的大学；我是因为ฦ小时候对父亲的盲目崇拜；至于你们的伊斯特教官，”司徒文晋抿了一口酒，望着克莱门特一脸感兴趣的表情，笑了起来，
“你要是去问她，她一定不单不肯承认，还会说我自恋。但她当年的的确确是因为要和男朋友黏在一起，才考的西点军校。——她本是从小立志读哈佛、当博士、做教授的。”
克莱门特瞪大眼睛，完全不能想象书卷堆象牙塔中的伊斯特的样子；他更不敢相信，那个独立得比男ç人还男人的伊斯特教官，也曾为了一个ฐ男人，做出过如此不男人的事情。想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那个ฐ男人究竟是谁，瞪着司徒文晋的眼睛，不由睁得更大。
司徒文晋却不想给伊斯特的学生留下过多“教官原不过是没追求的小女人”的印象，于是直接引出论点，
“所以说，军人之所以成为军人，多半是和你一样，不过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罢了。”
“那……大概就是因为ฦ我是的天生的懦夫了。……每次上战场……”克莱门特嗫嚅。
“每次上战场时，你都怕自己会把小命断送在今日，怕再见不到爱人最后一面；你想打赢战争，想活着回来，可每次向敌机射出炮弹时，你心底下都在渴望不要命中，因为每看见一架敌机在自己的炮火中ณ爆炸，你都会觉得你的灵魂又缺了一片，你的人性又少了一分。”
“长官，您……您怎么知道？”被说中了最隐秘的心事，克莱门特大惊失色。
司徒文晋将啤酒一饮而尽，淡淡说道，“因为你所经历的这些，我每日也在同样经历。”
克莱门特却摇头，“可是您，不会像我一样觉得害怕……”
“我当然害怕。比起你来，我甚至更加怯懦。因为怯懦，所以我不敢直承自己้的恐惧。”明明是在将自己้鞭笞得体无完肤，司徒文晋却语调平淡，仿佛是在议论他人的事情。
克莱门特似乎明白了司徒文晋的意思，想了想，却又似乎没有。
司徒文晋站起身来，拍拍克莱门特的肩膀，“一个ฐ人的勇敢，不在于他是否敢于杀戮他人，而在于他是否敢于直面自身。你是个真正的勇者，克莱门特。”
克莱门特的黑脸里透出点红晕，憨憨笑了起来。
“况且……你女朋友嫌弃你了么？”司徒文晋已经走到门口，却忽回头问了一句。
“宁馨……她说我这样子挺……可爱。”克莱门特说得颇็不好意思。
“那你还有什么问题。明天早ຉ八点来飞行甲板报道，不得迟到。”不等克莱门特回答，司徒文晋已走到เ走廊，顺ิ便替他带上了房门。
“是，长官。”虽然司徒文晋早已๐离开视线之外，克莱门特却仍起身立正，肃然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