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是生活在繁华世界的孤独女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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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傍晚。

玄武湖的湖水漫了石阶,天水间绿色如茵。

坐在湖边长椅上是一对青年男ç女,都低着头,其中一个稍稍向外移动身躯,好像恋爱到了尽头。

西子从远处追来,满脸汗水,说:“梅,听说你请了半个月的假期,要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在家休息,调节一下心情。”

“听说人力部不批,还是周局长说的情呢。”

西子总喜欢把正常的事惯以不正常的理由,犹如人与人之ใ间惯以设置的屏障,真正的面貌全躲在屏障后面。

我不说话,一动不动地望着湖水,仿佛要一口气吐尽心中的惆怅和内敛。我请假,不过想逃遁现实中的那种近逼,这么做是有理由的,不是没有理由,为什么要别人来说情?忽然想起离开办公室的时候,6海波劝我留下的那番话:“姐,你何必请假,不去理会自然就没事了,还是不要请假吧,也好陪我说话……”

就因为陪你说话,我放弃请假?谁是谁的谁呀!见我不答应,他竟然骂我没良心,接着他说:“既ຂ然请假了,就去看海ร吧,海能ม装下一切心情。”

我说:“我很喜欢海,也知道它能装ณ下我的一切心情,可是我哪儿也不想去。”

“那你在家抽空给我个信息,好吗?”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再说我也有事求他,说不定他真的可以帮我逃离,至少在心情上帮我逃离现实的禁锢和羁绊。此外,在我看来,同类之间的帮助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必讲究那些原因、理由和条件,6海波也必定那么认为,因此答应他,用不咸不淡的话语,他竟抱着满怀的希望。

玄武湖畔的林阴小径,是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每日的过往,一路洒落无຀数排遣不了的情愫。其实人的一生,犹如花开花落的四季轮回。一生的过往,无不似落花入尘,似水无痕。

西子是没有忧愁的,因为她洒脱地迎合世俗,不厌其烦地追逐功利ำ。她随便到可以跟任何一个热情相邀的男ç子欢笑于觥筹之间,哪怕只为节省一顿饭钱,她真的很适合入世。而我,却适合出世,我总幻想自己透明的灵魂能ม在众目睽睽之ใ下迷失,迷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好让幽深的街巷给自己้的心变得更加空旷寂寥,无奈但足以让自己独享寂寞和孤独。这样的两个人,完全离心离德,竟然也有吐诉衷肠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说不清,就像花草与荆棘依偎在一起,同样说不清。

因为和西子的交谈,直至暮色四合,我才漫步般走进居住的小区。这时,一辆黑色奔驰轿车突然迎面驶来,带有警灯的自控大门缓缓打开,为驶出的轿车,并非为我,早就熟悉的值班警卫也是只看车子,不看我。可是,我已经侧身从边缘让道,车子还是朝着我的方向直开而来。

宁城这所独一无຀二的繁华小区,除却我这样的小女子以外,据说住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的父亲在退职之前,曾经一度辉煌为某省分管经济展的政界要员,哥哥如今也是某省主ว管政法的负责人,自然都属于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能住进这样的小区,无຀疑是沐浴他们的光泽。可是我主动让道,并非因为他们有头有脸,只因为ฦ讨厌车主的跋扈和嚣张,车子驶入小区的大门,好像驶入他们家的后花园,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然而,让我更为想不到的是,眼前的轿车竟然堵着我的去路停了下来。这样的无理和霸道实在少见,你尽管横行,我可以避让,但不可以故意为难,特别ี是对一个ฐ孑身晚归的女子。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车门已经打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满脸堆笑,从车上跳下来,说:“梅子,吓着了吧?放心,回去我就把这个混蛋司机给开了。”

原来是高明远,宁城惠都投资公司的老总、父亲的干儿子、哥哥的挚交,与我算是青梅竹马,喊了多年的明远哥,却比亲哥哥多了几分关爱和呵护。

“哦!竟是你,你好像不是住在这里的?为什么跑到这里飞扬跋扈?难道就为显摆你的新车吗?”

高明远笑着低声说:“到你家串门呢,你上次说的西藏地界的那种藏文经书买到เ了,就放在你的书桌上,但不知可是你想要的那一种……”

“我只是从书๰本上看到,随便说说而已,你竟跑去西藏买来……”

“只要你喜欢,哪怕是天上的星星,我都给你摘下来……”

一阵车子的喇叭声淹没了高明远后面的话语。因为他的车堵住大门,门里门外瞬间塞了十几辆车子,认识的人干脆下来和他打招呼。他急忙改口说:“赶快回家去,梅子,今后下班要早些回来,不然,我按钟็点去单位接你。”

“你管我呢!”

丢给高明远这么一句话,绕过草地,顺ิ着阶梯拾级而上。我完全可以乘电梯,用不着徒步辛苦。可是,我宁愿一个人徒步辛苦,避开匆忙的人群,而不愿意乘坐拥挤的电梯,我讨厌喧嚣与浮浅,更讨厌浪ฐ费心力去揣摩他人的微笑。很多时候,我会用做的,而非说的。

楼梯层层蔓延,真希望一直走下去,走到เ空旷无人的楼ä顶,立在楼顶ะ看脚下人头攒动的绝世与然。但在没到达楼顶之前,高明远的车子始终映入眼帘,他站在楼下的空地上,好像也在看我。

高明远自花季那ว年想要许婚被拒绝之后,便一直在耐心等我。可是,我总觉得他始终无法走进我的世界,就像我永远无法走进他的世界一样。我一度把这种情形归结为灵魂之间的隔膜,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改变。此外,我还很难接受高明远的霸道和为所欲为,他身为惠都投资公司的老总,拥有数亿资产,因为金钱的关系,有人甘愿为ฦ他卖力,有人甚至甘愿为他卖命,以致他做事总让人觉得有些不择手段。然而,父亲对他是认可的,有时,他甚至比哥哥在父亲面前说话更算数。是不是金钱在起作用,作为女儿,我不好对自己的父亲做评判,至少眼前还不好做评判ศ。

我在沉思中ณ举步跨越平滑的楼梯,这时背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一《茉莉花》的曲调多少有些欢快,是父亲叫我回家吃饭。父母在等我,等一个总让他们操心、放心不下,而且永远无法理解的女儿。

记得那是去年临近春节的时候,我随宁城作协主办的一个ฐ笔会去外地,父亲原本不答应,在他沧桑的眼里,写东西是给世人看的,不可拿来谋虚逐妄。怎奈那是我向往已久的一个天堂般去处,最后还是执拗地去了。

可是,向往已久的天堂般去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再加上那些资深大家们倚老卖老,动不动就拿经验说教,虽然身在风景中ณ,却也变得索然寡味了。于是中途去了一个远房亲戚家,让亲戚家和我同龄的女孩,带我去山里的清溪旁拣彩石。

想不到,想不到的是,被遗忘的山野角落竟然藏着闹市缺少的美丽。这里的山野彩石胜过街头五颜六色的水晶制品。如果带回宁城赠送同事,自然被视为办公桌上的饰品。因为ฦ爱不释手,以致忘记了山中ณ的日出日落。等天黑赶回亲戚家里时,笔会的专车给我留了一张便条,先行打道回府了。

我竟然觉得开心,也许这正是我想要的。我总想走出那幽深的街巷,总想让自己走出这心灵的空旷寂寥,一个人云游天下,简简单单的就一个人,不带背包,不带任何与生活有关的东西,仅带一支笔,一支能够描绘风景、记录心情、刻๑画生命的笔,云游所有的河流与山川。可是始终被阻止,高明远觉得我的这种念头不可理喻,父亲将我的这种念头定性为“荒唐”。

这次意外抓住这样一个机会,自然不肯轻易放过,于是关掉所有通讯工具,舒畅地玩他个天昏地暗。

只是自一开始就忘记了,忘记了自己是个不知时节的人。一直总觉得景点客少人稀,甚至觉得奇怪,不知春节已经临近。待我明白动身回宁城时,已是春运高峰。再加上路途中ณ一再耽搁,车子驶进宁城已是新年第一天的子夜。

手拎行囊匆匆赶往家的方向。

在家居小区的大门外,老远望见父亲老迈的身影,顶着花白的头在那ว里徘徊。我的身影刚一出现在路灯下,父亲立刻逆着呼啸的寒风迎过来,接过行李问:“路上冷吗?为什么不让高明远的车子去接?”

“我自己回来挺好,爸,你看这块石头,里面的景致多像一支毛笔。”

我从外衣口袋里掏出那块精心拣来的彩石,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让父亲欣赏。父亲接过去不停地变换方向,看得很仔细,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然而,刚一踏进家门,母亲便把我叫进卧室,伤心地告诉我:“你父亲一直在等你回来,你不回来,今天的晚饭谁都不许吃……”

那天晚上,我整晚感受着由á父爱带来的愧疚。有了那次教训,从此再也不敢迟归。

家是温馨的,父母是慈爱的,而我却是孤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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