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饿咕咕地叫了，王新国起床。他实在不想动手做吃的东西。
王新国拖着汪爱萍起床，又拖着她出了屋子，两个人双双去了大食堂。
她懵怔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想起来这里是自己的新房，顿时一股子懊ิ恼涌上心来，想想自己้的处境又无可奈何。
又是一阵冷，她知道新房里不可能备有退烧的药片，因为ฦ又坐了一会儿，缓解了的双腿感觉已经舒坦多了，她又站起身来，这回站住了，向书桌的轮廓走过去。昨晚上看到王新า国在那儿放着暖水瓶和喝水的白漆带盖儿的茶缸子。
这所房子是某部的一栋4层宿舍楼，仿苏式建筑，王家或者说是汪家夫妇春天调来北京工ื作时，后勤处安排他们住在这栋宿舍楼的一层。
王新国已经按照ั汪爱萍的吩咐，妥妥当当的准备了用得着的东西，眼看耳听着临ภ盆产妇的艰难，心里七上八下焦躁难耐，他觉得这几天的风刮得实在是讨厌，又奈何不了它，也只能受着。
自从进了预ไ产期，汪爱萍就每天呆在家里，无论王新国怎么劝说，她还是坚持在家生产。
“哎呀——出——出来了，哦——生了，生了。”终于松了口气。
外面的风好像也忽然地止了，难得一阵看似的安详。
汪爱萍挣扎着，在刚出产道，浑身红的婴孩儿身上拍打了两ä下，新生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大响亮地啼声划破片刻的宁静，证实了新า的生命来到人们中间。
汪爱萍从来都不想生一个王新า国的孩子。
她的内心还在鄙夷王新า国的很多不良生活习惯，他总也改不了吃饭时嘴里不停的吧唧声，当着外人有时候就会放有声音的屁，更不愿意看到他还没放下饭碗就匆匆忙忙地上厕所，蹲上一阵子回来接着吃，看起来像是直肠体的简单生物。
她自从知道怀孕后就打心里不断地感到เ气恼，再加上妊娠反应，就更加无缘无故的不断ษ脾气，王新国只能不断地忍让，再忍让。
无论如何，他们制造了第一个孩子。
“是个男ç娃子”。王新国欣喜地说着四川话，中气十足。
他抬头看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劳力士腕表，晚上9点56๔分。
这块老劳力士表是汪爱萍外公当年从国外带回来的，走时准确，是当年汪爱萍外公送给汪爱萍父亲的结婚礼物，她们的父亲一直戴着，直到开国大典前夕父亲送爱莲来北京时，顺手放在了随身携带的箱子里，临行没找到就留在了北京。汪爱萍夫妇春天调来北京的时候，妹妹爱莲把它交给姐姐，说是算作代父母转送给姐夫的结婚礼物。
汪爱莲和丈夫钟奇生还给姐姐送来了一张做工精良的老席梦思床和一个带两只抽屉的老式柜子，也算是汪家留给大女儿的一点儿念想。这些家什都是北平时期汪家购置的四合院老宅的旧物，那时汪家没能ม北迁，钟家就多年一直替汪家打理着北京的老宅子，破四旧以后老宅里就没剩几样东西了，搬进院里的其他人家也分散使用，再加上贼不走空的长年失落，也就更没几件像模样的。
汪爱萍疲劳的闭上眼睛，喘息了一下，又睁开眼注视着“哇哇”地婴儿。
新า生儿非常干净。
她不说话，示意王新国递给她手术用的剪刀，努力支撑着身子，麻利地剪断ษ了连接母子的脐เ带，再示意丈夫相应的清理，把包裹好的孩子放在她身边之后就昏昏的睡去了。
这一系列动作中，汪爱萍的脸上只有疲劳。
看到汪爱萍和婴儿都安静了下来，王新国犹豫了一下，赶忙去处理生产用过的东西，清洗污浊的用品。他因为身材不高，干起活儿来看着快捷轻松。
王新国即兴奋又很显紧ู张。
“都做好了”。他自语，又好像在向妻子轻声地交待工ื作。自语着，他习惯性的再看了一下老腕表的时间，时针已经指向了午夜1้2点钟。
他在床边坐下，看着熟睡的妻子姣好疲劳的容貌和她身边小小的婴孩儿，没有一丝倦意。
亲戚同事提前送来了一些贺生的东西，什么红糖、鸡蛋、还有一只爱莲家里偷偷养着的老母鸡。物资匮乏，这些已经是难得的了。
晚上两点多钟็，汪爱萍醒了，饿得不行。王新า国赶紧在提前准备好的鸡汤里煮ุ了一锅挂面条，打上两个荷包蛋，服侍妻子吃了两大碗躺下再睡，他就着妻子的碗，盛了剩下的面条和汤，囫囵地迅吃了下去。
清洗了锅碗，又看了看睡熟ງ的母子，也在旁้边事先搭好的单人床上躺了下来。
新生儿有了些小模样儿，乌黑的头，端正的眉眼，哭起来声音不大，很能吃。汪爱萍在丈夫的精心照料下也恢复得不错。
偏偏汪爱萍的奶水也像粮本上的粮食一样不够吃，王新国想办法到附近的公园里挖了几个莲藕，煮汤给妻子喝了，奶水这几天还多了起来。
“总算不饿得老哭了。”王新国手里叠着洗干净晒干了的尿布，说着话。
他的话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因为妻子很少搭话。也是因为这样，他养成了自语习惯。
“过些天要满月了，起什么名字”？他征求妻子的意见。
几分钟的沉默。汪爱萍头也没抬，继续给孩子喂奶。
“我们家里只有爱莲我们姐妹俩个，我又是家里的大女儿，按我家的姓，孩子姓汪。”汪爱萍不容质疑的说。在这个家里，她是绝对威权的。
王新国不吱声。
又沉默了一会子。
“你想个名字吧”。汪爱萍知道，他已经想了不止一天了，她并不理会他想什么。
“好吧”。王新国知道自己拗不过妻子，也了解妻子可能会让孩子随她家的姓，他心里是不大情愿的。
“我写了几个，你看看”。说着，回手在桌子上拿了B2๐的铅笔和稿纸，写了几个名字。
“我看看”。汪爱萍要了过去，仔细捉摸起来。
王新国继续叠剩下的尿布。
“就叫汪杰吧，这个名字叫着好听，写起来也顺手”。
汪杰，就是这个新生男儿的名字，报了户口。
这个男孩儿降生在新中国纷乱的历史年头，若按中国老辈人的说法，是应劫而生。
在北京的单位里，男ç人个子普遍的高，五官也比较端正大气。
汪爱萍并不喜欢北京，她甚至希望没有来北京。在原来的单位里，人们互相了解熟悉，没有人正面的称呼王新国“王小个子”，也没有人会明目张胆的鄙视他们这对夫妻，她自从来了北京没多久ื，总是觉得有人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让她透不过气儿来，甚至有的家属叫王新国“三寸丁，”这些不能如意的事随着时间累积在她心里，让她经常感到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子不断ษ地啃噬她的心。凡是这些不能如意的事情，都让她常常感到เ对王新国的旧愁又新า添厌烦，她更加对别种境况有着无法抑制的和不明白的向往，她不能突兀的表现什么，思绪里却经常会想到这阙《山坡羊》。
没乱里
春情难遣
募地里怀人幽怨
则为俺生小婵娟
拣名门一例一例里神仙眷
甚良缘
把青春抛得远
俺的睡情谁见
则索要因循腼腆
想幽梦谁边
和春光暗流转
其实自从那会儿怀孕开始，他们又过上了几乎无性的婚姻生活，生了汪杰，汪爱萍怕再怀孕，更加不愿意和王新า国睡在一张床上。王新า国看着妻子生育之ใ后稍稍有些福，体态更显得丰ถ满了些，当妻子端详着儿子时，满脸的温和，暖洋洋的。妻子暖洋洋的脸庞让王新国不免有时候出神，他有时候感觉到自己也是暖暖的，有时候又有点儿酸酸的醋意。妻子端秀的神态、透熟ງ的风韵对他更充斥ม着诱惑。
汪爱萍不仅已是少妇并且已为人母，难免少了一些姑娘时和刚结婚那会儿的矜持，王新国就更不容易得逞了，他又开始像以前一样企图搞些小动作，汪爱萍也像以前一样严加防范，难得有一两次的通融，汪爱萍也不过硬着头皮僵硬僵硬地应付。每每读到汪爱萍防范的眼神，王新国就总是想起部里的调令下到大西南厂里之后的那些日子。不过，有一次夜里，王新国憋醒了，明显地听到妻子呼吸有些急促，床板也有些响音，王新国不放心，借着月光，抬头张望，他看到汪爱萍正专注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他心里先是一阵难堪，而后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愤怒，他又觉得不好作，赶紧ู下意识地往后收缩收缩脑แ袋，更不敢弄出些许声音，只好闭上眼睛佯睡，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眼泪也冲出眼眶。好一会儿时间过去了，他听到汪爱萍安静的睡熟了，也听到汪爱萍均匀的呼吸声，他还是不愿意出去撒尿，一肚子的尿憋了他大半个晚上，直憋的他的肚子生疼。他一直不能ม平静地终于撑到了天亮，差点就得了膀胱é炎。
外面的世界是这个ฐ特殊时代的特殊脚步声响。
他们夫妇怕卷入家门外的是非，除了应卯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班之ใ外，尽量不出大院的门。可尽管看单位里没事儿就泡在家里，王新国和汪爱萍好像也没有泡出更多的情愫。
汪爱萍日常里不是拆了劳保手套编线衣就是勾好看的花边，王新国每天默默无声地“抹打扫”，他看上去到不似以前那么想要她了。自从王新国上次见到妻子自我爱抚的样子，像长在了脑子里老是挥抹不去，伤了他做为男人的自尊，他觉得自己一边深爱着妻子一边隐隐的恨上了她，在他看来，妻子那样的动作就是对他的背叛，他总也琢磨不懂端庄的妻子怎么会有出他意料之外的异样行为，自那儿以后，他经常在背后偷偷的端详妻子，怎么也不能把妻子与“yd”那种邪恶的字眼挂上钩๗，这么“不能为外人道”的事也不能ม跟别人讲。
王新国真想不明白汪爱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汪爱萍对王新国的不自在当然不明就里也不放在心上，不用硬着心肠硬着头皮应付王新国的需要，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很自在了不少。
汪爱萍不懂ฦ王新国明里暗里的心思，依然继续着她的防范，日子磋蹉跎跎常有没事做的时候，汪爱萍透熟了《牡丹亭》，王新国也在没事儿的时候经常地翻看着汪爱萍偷偷带来北京的那几本泛黄的佛经，汪杰就在父母亲这种默默多阴少晴的陪伴下度过着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