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行从边上的楼梯直接上二楼。小楼的一层落空很高，看样子足有小四米，是大空间的房子，从窗户望进去，里面像是有十多个着工装的人。转了个弯，上到了二楼，通道间隔两米多的距离摆放着绿色盆栽。
门的标牌：总经理室。
汪杰看着这个新鲜又好玩儿的手工活计生意这么好，来了兴致，走过去看看，张箩的师傅听汪杰说话不是本地人，觉得他可能ม不认识“箩”这东西，跟他介绍说“这叫“箩”，是家里用来筛米、筛面粉的，长话说的“面里的虫，米里的蛆”，每到了夏天面粉里就爱长虫儿，吃了腻心，糟踏了遭罪，咱们老百姓家里过日子都勤俭，用“箩”这个东西筛筛，也就能ม放心吃了。”
汪杰又看了一会儿，感觉着真是不错，这东西价格便宜不贵又很新鲜，买一个ฐ送给姨妈挺好，不过，就是这位师傅的手艺看着有点儿粗糙，要不然当做工艺品送一个给宛然也不错。
“过了松林店，我看咱们大概出来八、九十公里了，估计已经一半多了吧，照咱们现在的度，大概还得骑车二十多分钟才能到高碑店，要么咱们先好好歇会儿再走，反正离天黑还早ຉ着呢”。
“哇噻，撞得还真猛。”两个人几乎ๆ同时反应。
“喂，冉杰，你躲这儿干吗，我又不是看不见你，你就是想藏起来不让我找到เ，你也藏个好地方行吧，再说，我也不明白，你躲起来干嘛呀？”
“看见了，我刚才就看见了。你看他老婆推着他，还有他们那两个孩子，女孩儿穿着白纱裙儿跟个小公主似的，干净漂亮，男孩儿都那么เ大了，他爸爸还抱着他坐在自己้腿上，挺好的，我觉得他们一家人父慈母爱、儿女双全的，真是和乐甜美的一幅图画，挺让人羡慕的。怎么了，你认识他们呀？”
刚路过的一个小房间有人叫他，是汪爱莲的声音。
“你怎么来啦”？她走了出来。
康克理记得钟奇生特意环顾了周遭，觉得这个ฐ院子比自家的宅子要大得多。钟็奇生对四合院有着别ี样的深情，面对这种断裂和裸露，他当时就感到心头隐隐作痛，一直到离开都没高兴起来。返程路上，钟奇生说想起了过去，想起了死去的母亲。
康克理很肯定地再次步上台阶，老青石台阶的质感，一种厚重和踏实，还有，还有柔情。汪家四合院的台阶保留着他更多的感性。
在康克理眼里，妻子是一个完美主义的女人，一个有梦的女人，但她的想法有时候又难免趋于悲观和顺乎自然。也许自然才是妻子最最完美的属性吧。
两个月多的多愁竭思硬是累积着堵在了她的心里，想着汪杰又想起王蕴，种种痛心都鼓鼓地袭来，她的身体更是明显的衰弱了，头也更疼。
汪爱萍特别着急。她跟妹妹爱莲说要多看着汪杰，少让他和冉杰接触，爱莲告诉姐姐说她已๐经跟汪杰提醒过几次了，但汪杰说他们很早就认识，并不相信姨ถ妈说的话，他还说冉杰很好，什么都会跟他商量，自己้就像是冉杰的哥哥，比和康凯还合得来，冉杰没什么不告诉他的事，但从来没说过他会偷东西。姨妈觉得汪杰尽管曾经遭遇了些困境和是非，但还未免像她妈一样本性太善良，也未免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太容易相信他人。
夫妇俩想来想去，总觉得跟汪杰玩儿得来的朋友实在不多，不忍心太过于打击孩子，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跟汪杰说得更清楚，也就一直耽误到เ现在。爱莲见姐姐真的着急了，又怕姐姐再上了火病更重，想想汪杰那种肯定的态度，两边都不好一下子能ม说明白，只能先硬着头皮应付了姐姐，汪杰那里再想办法，让他和冉杰分开或者是尽量能少见面。
这条路噪音不大，他的鼾声估计能传出铺子外面二十米远，也没人给他测测分贝数。
汪杰判断，他应该是给那位老板兼厨师打杂工ื的。他脖子上的锁骨很凸出，不仅不胖，还显得瘦。身上那ว件半旧的白色厨师褂子，色底灰，已经不是纯白了，尽管能看出刚洗过，但上面那些大块小块的油渍，是洗不下去的。褂子的第三颗纽扣也已经掉了，应该是他日常做的活计特别容易碰触到的位置。
三年过去了，汪杰总没能ม忘记，那年在京城车站联防被扣时偶遇的冉杰，那个比自己小两岁，小名叫二杰子的少年，他给自己叫“汪杰哥哥”，听得非常亲切自在。
康凯眉目清澈，没长像他父亲一样的大秤砣头。汪杰俊秀白皙，只是他的眼睛有些变化，越来越像他的母亲，不知道打从什么时候开始，长睫毛下的大眼睛，多生出了些若有若无的迷茫。
“我看他坚持的模样肯定不会上了，这的确是问题，我们勉强他去也不是办法，这事相关单位是有责任的，但这状况下我们又人力难为ฦ。昨天钟奇生还说我的想法太直接，在目前这种状况下，想解决问题是行不通的，对他说的话，我回国这几年也有所感触。你也别着急，现在就依奇生的说法，先等等看吧，过了这阵子再想办法。”
“爱萍，我还需要一杯咖啡”。康克理抬头看看挂表，刚刚六点四十分，还有一些时间。
汪爱萍日夜焦虑寝食难安，全家都笼罩在不知所措中。
开始报学校了，汪爱萍心里盼望着汪杰能ม早点儿回来选择学校，汪杰没有丁点儿消息。
“没事的，我新า妈其实人也很好的，对我不错，长得也好看，娴ຒ柔大方、款款优雅，可我还是不想跟她一起出去，好像我真是她生的。我跟着她的时候心里总是想着我妈。”康凯说着，眼圈红了。
“看，我床头，那张照ั片就是我妈妈，她很好看吧？”
“在外面打架？那不可能，汪杰他平时很听话，以他的个性，不太可能在外面惹事生非。好吧，既然你这么答复我们，那我们就先不说他身上有伤的事。我想问你，当天汪杰被滞留在这里长达十几个小时，这是事实吧，我们作为家长，不知道孩子这期间生了什么事情，来这里请你们说明情况，总算是应该的吧。”
“唉，请等一下，请必须说明，我的孩子到เ底为什么被关的。”康克理上前一小步。
“我没偷东西，我不是小偷。”汪杰继续辩解，声音明显的小了。
“没偷？不偷你瞎转游什么呢，别蒙了，没一个问问就承认的！”那人又厉声道。
汪杰自幼看着姨父和姨ถ妈嬉戏，自然是不经意，冲着姨父吐了吐舌头；康凯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赶紧别到了一边儿。
临行，汪杰把自己้准备换季的厚棉被抱了出来，晒在打扫干净的凉台上，嘱咐母亲说如果他回来的晚就帮他收起来。
“哦，你说的——应该是我姐姐，我叫汪爱莲。”
“你姐姐？”他疑惑了。
小“美美”在旁边瞅着汪杰动作。
“别说话了，快穿衣服，要五点半了，马上吃早ຉ饭啦”。钟奇生回答。
“她，她——她还活着吗？”她不知道自己在问谁。
“你，你给他吃了什么东西吗？难，难不成你想杀了我姐姐？”汪爱莲语无伦次。她怀疑姐姐是否还活着，赶紧试试姐姐的鼻息和体温。
“哎——怪不得那个看门的撵爸爸走，羊羊，他把爸爸当坏人了呀。羊羊啊，你到底在哪儿呢”？四十多岁的爷们儿，呜咽着。
王新国呜咽着念叨，念叨着又想起了什么เ。
“你不知道吧，我听我们楼上的魏医生说，这孩子是个哑巴”。
“他们家两个孩子呢，大的是男ç孩儿，没什么毛病，挺好看的，像汪医生”。
“噢，你看着秀气多了？”爱萍听妹妹说王蕴秀气，心里喜欢，关爱的看了一眼女儿。说来也是，虽说羊羊长的极像了王新国，可自己看着女儿红苹果似的小脸蛋，心里也是着实欢喜的。妹夫钟็奇生就总叫王蕴“可爱的小苹果”。
“嗯，可不是，谁说丑了，一点儿都不丑，瞧这眼睛黑亮黑亮的多有神采呀。”
钟家老夫妇还特别ี爱看京戏，钟老先生和夫人都喜欢看尚小云的玉堂春，每次看了戏在回来的路上就开始争执，到เ了家还没完没了，家里人免不了要给主人和解和解，每当这时候，也总是钟姆妈说出来的话最受听。
世事更替，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了。抗日战争一结束，钟老先生就让李头多次托人帮忙寻访钟姆妈的丈夫，还没有音信就到了194๒6年11月，报纸上流传着梁漱溟的一句惊叹“一觉醒来，和平已经死了！”这么เ简单的句子，标示着国共和谈结束，两党又打起来了。几年过去，战火烧遍大江南北，钟家两子女在解放战争后期向父母辞行避居海外，钟老夫妇故土难离不愿同行。
开始，汪杰愣愣看着他俩乐，后来，他自己也明白不明白地倒腾着脚丫乐颠颠儿起来。两个大人看汪杰乐的欢实，更逗乐了。
“阿杰，再学一次，奇——奇——”。
沉寂的月色和显得不大亮的路灯笼罩着正神经的王新า国，宽大不合体的半旧深蓝ณ色工作服使他看起来身形更加矮墩墩的，他两只及膝的手里各提着一只暖水壶，暖水壶好像要蹭到地皮了。汪爱萍想到儿童人物画非常类似王新国，叹息着他这辈子只能是这幅个头了。
终是进了家门，王新国急急地把暖水壶放到桌子下面，没等汪爱萍回神，他已经又回到了门口。
爱萍和爱莲不一样，她自小就总会安安静静的出神，总会从静态物品上看到音乐符号，感受着动态的美，感受到生活里的一切的美好。她连续学习钢琴约六年余时间，后来失去了继续学习的条件和环境，几遭变故之后，她遵从家里的意愿，大学选修临床医学，愿意将来择业做个良医。在大学时代她也曾有机会偶尔小试，她的乐感和钢๐琴手法仍不输给音乐系的某些老师，再后来就真的荒淡了。
王新า国大学毕业被分配到大西南这家军工单位工作后，汪爱萍毕业也分到เ了这里，几年过去了，一个而立之年仍然未娶ດ，一个年近三十因家庭问题难嫁，为了解决王新国的个人问题，由厂里组织上出面作媒，汪爱萍答应嫁给王新国，最能平衡这个婚姻关系的，也是对汪爱萍最有说服力的条件，就是能在家庭成份栏里填上贫农。
“汪杰，吃点儿水果吧。”宛然走了回来，手上托着一大盘水果，是削成了小块的西瓜和洗过了的葡萄。
“看我的作品？”
“没有，我又看不懂，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