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归还是男ç人的。
可我又是谁的？
当衡山路上的法国梧桐渐渐稀落了，自行车流也不再熙熙攘攘，我们可以穿一袭宽松的衣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很多时候，我们就这样在街上并肩走着，心里觉得最好是不要有尽头。可是走着走着，即使绕最大的圈子，即使放最慢的步子，却总还是要停下来的。
听罢此言我吐了吐舌头，笑了。大凡恋爱中的人，都是期待别人的关注认同和羡慕的。哪怕只是和身边的一两个人分享，那也是天大的喜悦，是值得雀跃的。
我常常想，等我到了欣姐那样的年纪，不知道是否也可以有那种从容与恬静。她实在是个很有味道的女人。比如炒菜的时候，她教我们要用筷子，这样才不会把菜叶炒“瘪”了。她还笑着说，进厨房最好戴上帽子，那样头上就不再沾上油烟味了。
只是心里担忧着她的身体。
她在电话里总是兴致高昂，说自己้又现了一些什么เ新东西，要等我回去一起看。原以为隔着远些可以冲淡一点，这样反而却更依恋了。每时每刻似乎ๆ都牵着挂着，到了最后简妤已经忍无可忍，打笑说，再不放你回去你得杀人了。
是梅蕊。
她在电话的那头顿了一顿，马上又恢复了常态，故作轻松地说，真好啊，再坚持一年，我就把你完整交给andy了。你千万别被男ç人拐去了，他回来朝我要人。
她幽幽叹了口气，走开了。
就这么在家呆了一个ฐ星期，梅蕊已经叫嚷着“太闷”了。一个工作惯了的人忽然整天无所事事的确会是很难受的。
偶尔你也可以看见单身清秀的男子在那里朝着人群美目流盼。或者三两个少年扎成一堆调笑着。他们的身上有用不完的精力和青春。后来读白先勇的小说《孽子》，才能隐约嗅出他们的气息来。
而现在，疲惫了一天大外滩是如此的静谧。雾气升腾上来，遮了三五步以外所有的景。
我哈哈一笑：我就怕自己้阵地失陷，前功尽弃嘛。
她还没说完，我们便哈哈笑成一团。我连忙说，好啊，好啊。你声音那么好听，我自然是百听千听万听万万听都不会厌的。只是呢，你的那些追随者们，要是知道了，可要大大吃我的醋了！
我是听说她有个蛮不错的男朋友，好像还是个名人。不过对于这些如果她不讲我都不会去问。对于我来说，她的世界是个谜，我怕一不小心踩错了就会招来麻烦。
她不一会儿就端了杯果汁进来，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她忽然问，简妤最近怎样，都好久没联络了。
喝得半醉中ณ，老板过来跟我们打招呼。他看见梅蕊更是客气几分，一连说了几次“怎么好久ื不来”，想来她是这里的常客，却也有些时日没来了。
这时梅蕊忽然站起来说要唱歌。我们都拍手去附和她。音乐่响起来了，她摘下了眼镜，开始跟着节拍微微晃动着身子，并朝我们这里颔致意。简妤显然为此所打动，朝我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她要暗示ิ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猜。我只远远注视着台上的梅蕊，痴痴地听她唱着：
临ภ走的时候我们互相换了名片，她又很细心地把手机号码抄在了名片的后面，说，这个可以留言，有时候我睡觉会关机，你让我回电话就是了。
某个失眠的午夜我决定去听一听那个节目。她一个人在那里接着来自这个城市四面八方แ不眠人的电话。大家跟她讲述着心事，她用那种不急不缓的语调回答着各种问题。
我想让你帮我写个故事。
是啊。这个故事我一直想写，都想了很多年了。
我哈哈大笑，说，“我的记忆是最好的，就算其他都忘记了，也不会忘记你的。”
她孩子般放心地又埋下了头，贴着我的胸口说，“安，我喜欢听你的心脏ู跳动。”
我拍拍她的头，说，“听出什么เ了？”
她忽然抬起头来，一脸坏笑：“是一颗花心。”
我假装生了气，要推开她，她却更加紧ู地抱住了我：“可是我是园丁，专门是浇花的。”
我看着她淘气的样子，心里隐隐的痛，觉得其实世界这样就够了。也不要天亮，也不要老去，什么เ也别想，什么也别做。
“安，你说葬礼到底怎么做才好看？”她不等我回答，又继续自说自话道：
“我喜欢白色的丝绸。配红色的玫瑰。不要哀乐，也不要追悼。我想让所有的人在我的身边舞蹈。喝陈年的酒。我不要大家悲伤，最好唱一些歌给我听。然后抱着我的照片，我想和大家在一起……”
她将头埋在我的怀里，继续喃喃自语：“我想去拍一张特别ี大的照ั片，可以和你一样高，我喜欢你抱着我跳舞。不过你不要把她带到美国去，那样andy会生气的，你就放在这里。你妈妈不会赶我出去的……”
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把眼睛眯着朝我笑笑，我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不知道如何去答对。
梅蕊从我怀里抽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啊晃，嘴里说着，“别ี生气嘛ใ，别生气嘛，我是说着玩的呢。”
我一把抓了她的手过来，她一点挣扎也没有，我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在嘴里吮吸着，像小的时候吃棒棒糖，她乖乖地一任我吸，歪着脑แ袋看着我，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来，用食指沾了一滴我脸颊上的泪，又伸出舌头，把指尖放在上面点一下，我看着她，停住了动作。
她低下了头又抬起来，然后说，“真是有些咸的。我还是第一次尝人的眼泪呢。”
昏暗灯光下，她笑得如此凄迷，令我欲罢不能。我低下头去接住她半伸在外面的舌尖，轻轻含在嘴里，怕再用一点力气就会含化了她。她的舌甜甜的，贴在我的唇间，温软湿润。
我们也不知道这样缠绵了多久，外面的天渐渐亮了。很远处传来早起的人对一天最新鲜ຒ的呼唤。他们慢慢汇集起来，成了这城市的人流，他们中间也许也有着各色各样的故事，而我们却游离在边缘之外。想用冷眼去看断ษ那浮ด华的世界，却不幸自己被越缚越紧。
我们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很认真地对梅蕊说，今天下班，我一定陪你上医院。她点点头，答应了。
阿三有问：给自己设计一个葬礼，真是很有意思。你害怕死亡么เ？
我害怕孤独更多于死亡。
我每次坐飞机都期待它出事，然后我的父母可以拿到大笔保险，而我可以避免孤独地死去。
我更怕看别ี人离开这个ฐ世界。所以我从来不参加葬礼。
我和阿蕊曾经约定，不论我们谁先死了，都不要去参加她的葬礼，我们去找一块草地，然后想一想在一起的日子，只当她出了远门，另外一个ฐ可以永远在那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