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没本事的,就会欺负自家的老实人!湘湘正要打抱不平,胡十娭毑已拖着长长的铁铲冲进门,作势要打小满,怒道:“死伢子,莫欺负我的宝贝秀秀!”
湘湘轻叹一声,突然想起,秀秀小小年纪命运多舛,且屡受惊吓,胆子最小,小满要她去杀鸡,岂不是要她小命么!
“妹子,你在外面……”胡刘氏终于忍不住,刚开了个头就已泣不成声。
感觉到เ一丝异常的光亮,他心头咯噔一声,拖口而出道:“起火了!”
薛君山正是头脑แ昏,哪里能反应过来,在房间门口沙上迷糊的湘君听到动静,拉开虚掩的门猛冲出来,又不敢在此时搅乱他的心神,犹如定在台阶上,咬了咬唇,向他挤出一个灿烂笑脸。
胡十娭毑苦笑着摇头,提着菜篮子又出门了,胡刘ถ氏低唤一声,“姆妈,我去吧,外头危险。”
湘湘吓得瑟瑟抖,抱着书包就跑,跑了两步,突然停下来,从书包里掏出所有家当,小心翼翼挪回来,把钱捧到那裤管空空的伤兵面前,却连头也不敢抬,双手悄然颤抖。
裤管空空的伤兵接过钱,笑眯眯道:“学生妹子,快回去,不要出来乱ກ跑,外头不太平。”
湘君反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别怕,我跟你姐夫商量商量,时局这么乱,早点嫁人也好。”
“闭嘴!你这么เ大的人,嫁人有什么不对,难道想吃你姐夫一辈子!”胡十娭毑刚刚ธ教育湘湘不要乱跑乱蹦,没想到她视而不见,颠着小脚追回来,没想到正好听到เ这一句,抓起笤帚就打,一边骂道:“我跟你姆妈(妈妈)都忙,是你姐把你们两个带大,她为你们受了多少委屈,你就这么เ回报她,早晓得我不如把你丢â到马桶里浸死,省得祸害胡家!”
好在丈夫和女儿都很支持我,陪我度过那段无比煎熬的日子,做完这个报道,我们组的四人心力交瘁,我和同伴一病不起,足足休息了一个月,读者前所未有的热情评论也使我们忘记辛劳,真是有得必有失。
自从前两年岳麓山修缮了抗战遗址并向游客开放,岳麓山就成了我女儿最爱去的地方แ,因为这里的第73军抗日阵亡将士公墓长眠她的亲人,让小小的孩子有由衷的自豪感,老师曾经“告状”,提到เ岳麓山,女儿总以“我太外公的岳麓山”为名,让人哭笑不得。
这,是我心目中婚姻最好的结局。会有争吵,会有矛盾,会生病,会痛苦,会哭泣,但是,还是到老。
娭毑不是我们亲娭毑,十几岁的时候她嫁了人,生了个女孩子,就是我的大姑姑,生完大姑姑没多久,抗日战争爆,日本鬼子打到湖南,国民党把她的丈夫抓去当兵了,从此杳无音讯。
她只得回头,强笑道:“刘大爹好,我也是刚ธ从湘潭避难回来,请问盛家的人去哪里了?”
话一出口,人们突然安静下来,刘大爹老泪纵横,挥挥手道:“妹子,你过来。”
她仿佛听到心中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手一松,箱子砸在脚๐上,只是一分一毫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大家惊呼连连,一个十来岁的小伙计冲过来提好箱子,一个中年妇人满脸黯然,上前拉着她跟在刘大爹身后,经过人群时,她脑中ณ的嗡嗡声终于停了,变成满城压抑的哭泣,迅占领她的心神。
街上哪里有一间能辨认的门面,刘大爹在中ณ间一处瓦砾堆停下,示意那妇人放开她,指出那堆几乎夷平的地方,哽咽道:“妹子,承志他……就是死在那里!”
哭泣越大声,她根本听不明白他的话,睁着大大的眼睛,茫茫然四处搜寻,记忆里,这里有满院菊花,有许许多多的牌位,还有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让人一看进去就丢了魂。
妇人嘶哑的声音飘飘渺渺而来,似乎削尖了脑袋钻进她脑海,“承志他家风火墙根本没起作用,东西全烧了,烧光了啊!造孽啊,承志出去跑了一天,睡死了,火烧起来堵了门,他跳到水缸里头,被生生煮熟了……”妇人擦了泪,语无伦次地一遍遍在她耳边唤:“妹子,你没看到เ,真的好造孽,好造孽,那ว么好的伢子,又聪明又懂事,嘴巴又热闹,好可惜,好可惜……”
她只觉头痛欲裂ฐ,尖叫一声,猛地抱着头蹲了下去,妇人愣在当场,满脸惊惶,刘大爹抢上一步,急急道:“妹子,快走吧,长沙已经没办法呆,你家有本事,赶快走吧!”
她的脑中ณ乱成一团,压抑的哭声渐渐汇成洪流,一波又一波冲击她最后的堤防,刘大爹还在极力劝说:“妹子,走吧,盛家的人死绝了!盛老板家产烧尽,儿子又死了,再没了指望,竟然抱着儿子投了河,到现在还没找到尸。妹子,你年纪轻轻,别ี想不开,日本鬼子还没来,现在走还来得及!”
堤防不堪重负,终于垮了,恐怖的痛之后,她心中ณ只剩死一般的宁静。
原来,这就叫做乱世,性命如同草芥的乱世。
她曾经无数次怪责金凤不同自己玩,怪她冷血无情,即使知道她的父母惨死,知道南京城几乎成了空城。
那些人跟她没有关系啊,死了,她还是有德园的包子,有漂亮的衣服,还是可以躲在家里看书写东西,炮弹来了,有警报和防空洞,鬼子来了,有士兵,有满城的男人。
抗战,跟她没有关系啊,她有手有脚会英文会写诗,可以逃到外国,继续吃包子,穿漂亮的衣服。
回家吧,盛家没有人,她还有小满和姐夫,总能逃出这地狱。明明脑子里一个劲在催促,她却始终挪不动半步,那压抑的哭泣又隐隐作祟,恍惚间,她看到เ了黑暗中有幽幽的一束光,直直投射在河水里漂浮的物体上。
水声嘤嘤,竟然也像在哭泣。
哭的人那么多,哪一个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