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顾清明嗤笑道：“我大姐在美国，怎么可能没有房子。”他眉头紧蹙，不咸不淡道：“湘湘，你要是实在想去，我也不拦你，不过最好是怀了我的孩子再去，也好有个说法。”
不过两三天光景，灾难后的怯懦和恐惧全然不见踪影，他怔怔看进她的眼底，却现某些东西再也无法捕捉，那ว些，正是他住进胡家，得到掌控全局之感的因由。
一声恐怖的尖叫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她胸口出来，随着洪水般的哭声回响在天际，胡大爹幽幽醒转，倚着门口抬手喝道：“别ี叫了！别叫了！赶快把我的寿木搬出来，先收殓胡长宁夫妻！把十娭毑包裹好送进十爹的坟里，不要停棺！赶快送上山！赶快！赶快！”
即使是普通人，也会有一场哀悼的夜歌，为他们送行。他们一家三口轰轰烈烈而死，不该如此草草安葬，山上的亲人不会答应，远方แ的亲人更不会答应！
探了几次都没有拿到，胡长宁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慢慢去够，胡十娭毑猛地推开他，终于将拐杖牢牢握住，淡淡道：“你跟我四处看看吧。”
胡十娭毑打开他的手，冷冷道：“老王，你让那些懒堂客们出去，我老人家辛苦一辈子，看不得她们死懒好吃的样子。还有，你去叫车，等下带大虎他们送我儿子去，都穿称头点，样子搞气派点，不要让小鬼子看不起我们！”
有热闹看，自然少不了小平安，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把口水擦在湘湘的被子上，拖着鸡毛掸子兴冲冲地跑出来加油喝彩。薛君山正搂着湘君睡觉，被他们吵得头疼，刚ธ想起身骂两句，怀中ณ明明睡熟的人却动了动，悄悄捂住他的嘴，他冷哼一声表达自己的愤怒，将她又抱紧ู了些，这才安心地继续睡。
天下最倒霉的人莫过于湘湘，正和小满打得披头散，满脸狰狞，没留แ神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门口，在惨叫声中ณ夺路而逃。秀秀刚跟他们闹过别扭，自然不会通风报信，低着头笑得打颤，而平安正挥舞着鸡毛掸子“指挥若定”，看到一个ฐ穿笔挺军装的男子，不知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哇哇大哭，不停嚷嚷着一个“火”字，冲到เ后院搬救兵。
胡长宁和胡刘氏是眼睁睁看着刘明翰冲出去的，又见薛君山脸色铁青，不敢雪上加霜，一桌人都闷头吃饭，胡十娭毑虽不知道生什么事情，也知道那两人在一起终有一天会出事，只得强作欢颜，坐在薛君山边上一个劲给他夹菜。
他生母早逝，离家孤孤单单打拼多年，最羡慕最渴望的就是一大家子其乐融融的景象，当初吸引他的也是这一家上下温暖的笑容。
胡十娭毑又拿着菜刀慢腾腾踱出来，往门口一坐，突然泪流满面。
经过坡子街口，一个年轻男子背着个ฐ黑乎乎的米袋子迎面而来，小满看得有些面熟，堵在他面前赔笑道：“请问……”
“天啊，还没走！”
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湘湘突然有些慌乱，不用说也知道，盛家父子肯定撇下自己走了，两ä人尚未成亲，她孤身一人巴巴赶来投奔他，岂不是白白给人看了笑话。
偷听了一会，湘水从窗口逃命一般冲到床上，捂着怦怦直跳的心，窃笑了一会，又自顾自摇头，满脸愁容。
王大娭毑瞪他一眼，喝道：“还不快把衣服穿好，冻病了哪个管你！”
“傻妹子！”湘君哽咽道：“都是一家人，讲这些做什么เ，我知道你们不甘心，可是你也看到เ了，你姐夫是真心对我好，遇到เ这种男人是我的福气，湘湘，人心是肉做的，他这么对我们，我没什么回报的，只能生死都跟他一起，如果……如果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们不在了，你答应我，一定要把平安好好带大。”
吃饭的时候，看到เ湘湘红肿的眼睛，盛承志微微一愣，又立刻醒悟过来，满脸黯然，默默坐到她身边，悄悄在桌下捉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向她传递自己无言的安慰。湘湘强笑一声，满脸通红地招呼大家吃饭，小满盯着两ä人了会呆，把辣椒炒肉移到他面前。
盛承志终于挪开目光看向窗外，拧紧了眉头，透1ou出与年纪不相符合的肃然。司机叹了口气，“少夫人你不知道，鬼子已经打过来了，听说正在打岳阳，只怕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你去看看火车站，现在已๐经乱套了，伤兵源源不断ษ，车根本开不出去，满地都是人。最可怜的是那ว些伤兵，人手不够，又缺医少药，好多人疼得在地上打滚，太惨了！”
司机欲言又止，湘湘心头一动，手上紧了紧，盛承志得到เ回应，立刻将她的手紧ู紧捉住，笑容又起。
说来小平安最喜欢的还是这个香喷喷的小姨ถ，只不过这个小姨总是抱着本厚厚的书把自己้关在房间，有空的时候不会多。小家伙得偿所愿，欢呼一声，扑上去涂了她满脸口水，湘湘把他抱在怀里，一抬头，正对上小满若有所思的眼睛，两ä人心意相通，同时把黯然的目光移到院中。
刘明翰鼻子一酸，轻声道：“娭毑，别这样说，是我不争气，对不住您老人家。”
听到เ有吃的，胡湘湘一直迷迷蒙蒙的眼睛登时闪闪亮，小满牙齿磨得嘎ะ吱直响，伸出三根指头，阴森森笑道：“给我弹三下，三个德园包子！”
胡刘氏生两人的时候正好家里没人，连胡刘氏都不知道哪个ฐ大哪个小，稀里糊涂就认定胡湘湘是姐姐，这也成了小满一直不服气的原因。
立壳崩：弹脑门
堂客：老婆
小勤务兵听出端倪，真有些不敢置信，用长沙话大叫道：“细细妹子（小姑娘），你没搞错吧，参谋长你还看不上，你也太……”
话音未落，有个人影轰然倒地，而沙上那人杯子一扔，箭一般扑了上去。
听说湘湘挨了打，胡十娭毑气得连连跺脚，拖着笤帚守在门口，小满随便洗了个澡出来，苦笑道：“娭毑，别闹腾了，现在已๐经够乱了！”
胡十娭毑呼哧呼哧喘粗气，懒得跟他废话，胡长宁早就回来了，和胡刘氏闻声而出，胡刘氏不敢哭出声来，低着头不停抹泪，胡长宁信步走出来，又停住脚๐步，在台阶上了一会呆，凄然道：“姆妈，这样下去不行，你身上还有没有钱，我赶紧去把老房子修起来。”
胡十娭毑恨恨道：“哪里还有钱，再说现在兵荒马乱，有钱留着傍身才是，要是又来一场火，房子不是白修了么！”
胡长宁肩膀一垮，转身上了台阶，秀秀唤他吃饭，胡长宁头也没回，摆摆手拉住胡刘ถ氏上楼了，秀秀以为ฦ大家辛苦一天，吃得定然不少，做了好多饭菜，看看这个架势不禁有些愁。小满嘿嘿一笑，来个乌云罩顶，用手掌压住她的脑แ袋往后院走，迅弄饱肚子，眼巴๒巴๒地到街口走了两回，到เ底还是怕那ว个瘟神，慢吞吞蹩进自己้房间，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一溜烟冲出来，院中薛君山和顾清明正在对峙，顾清明冷冷道：“我的人我自己会管，不劳你动手！”
薛君山满脸黑灰，眼中布满血丝，看起来颇有几分狰狞，他也并不答话，朝顾ุ清明高高抱拳，转身就走。
胡十娭毑抱着湘湘在抹泪，瞥见小满，指着他低喝道：“去收拾行李，明天带你妹妹去湘潭！”
小满把脑袋一拍，让自己清醒些许，冲进湘湘房间收拾了两个ฐ箱子出来，老远就举得高高地向胡十娭毑表功。
顾清明对胡十娭毑深深鞠躬，正色道：“娭毑，今天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正好去湘潭有事，可以顺便送他们过去。”
胡十娭毑瞥他一眼，了一会呆，突然喃喃道：“他们都是好孩子，是我们胡家的宝，就算调皮了点，犟了点，也不该挨打，那是个恶魔，一点都不讲道理，你不要学他！”
顾清明郑重应下，把手伸给湘湘，湘湘定定看着那ว白生生的手，愈觉出他地养尊处优，深信两人云泥有别，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顾清明苦笑一声，微微摇头，过去接过小满手里地箱子，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两人同时跪在胡十娭毑面前，胡十娭毑转身不忍再看，两人恭恭敬敬磕了三个ฐ头，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