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尸体的人是林燕青的房东,那是个五十几岁的本地男ç人，在市郊有一座宅基地自建的房子，隔成十来间分租出去。林燕青租的那一间在底楼ä的角落里,已有两个ฐ月没收到租。房东叫了锁匠来开门,锁撬开了，一进去就看到林燕青面朝下倒在血泊里。老头儿受惊不小,立刻就报了警。警察先找到她舅舅，再辗转到林薇这里，又是两个月过去了。
电话那头的人问她：“你是不是林燕青的亲属？”
一时间，林薇周围有不少等着看她惨淡退场的眼睛。有人猜陈效会另外给她一个职位，常驻在别的城市，这样就不用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省得尴尬。也有人觉得，眼下这样的情况，林薇还是自动辞职才是上上策。她进入华善堂这几年，就如坐了直升飞机一路高升，年纪轻轻就升到部门经理，原本一个三个人的小部门，到了她手里也渐渐扩大成了十个人，好处也得了不少，混到现在这个地步已๐经没有再呆下去的意义了。
那个时候，慈善基金已经有了第一批援助对象，是六个从乌ไ兹别克来的孤儿，最大的四岁，最小的只有九个月，都有相当复杂的先天脏器畸形，在当地本没有条件手术，计划送往纽约作进一步的诊断和治疗。
医院离营地不到两公里，宋缤觉得这段路不远，想要徒步前往，可走出去不到五分钟，一辆替医院送货的卡车追上来，司机坚持要送她，大声地嘲笑她，说她莫非是疯了，竟然要徒步走过去。她投降了，爬上车，缩在驾驶室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真的是冷，冻到骨头里的那种冷。她不是没到过气温更低的地方，但至少不会饥肠辘辘，车里也总是开足了暖气的。
等到他从手术室出来，急诊病人也如预料é的那样涌入——冲突真的发生了。医院一共收治了十三名伤者，械斗和踩踏伤都有，他一一过目，轻伤的指派护士着手处理，需要手术的有七个ฐ，再按照危重程度先后排序。医院供给紧张，只能保证最低限度的麻醉药物。手术过程中，即使是在走廊里也能不时听到病人尖叫挣扎的声音，麻醉师和手术护士都是当地人，用俄语或是乌兹别克语大声喝令他们不要乱动。一个ฐ受刀伤的男ç人在手术之后被送进病房，但很快又停止了呼吸，宋缤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林薇调皮起来，道：“奴家一时被风失手，误中ณ官人，休怪！”
“笑什么笑？”林薇嗔怪，“严肃点，你应该唱一喏，说不妨事，娘子请方便。”
次年三月，公司年报出来，业绩喜人。那时，戴安已经休产假去了，公关部ຖ变成林薇一个人做主，对外公布财报，发媒体通稿的事情都是她在负责。于是，外面又有了新的传言，说她是一个ฐ如何如何吹毛求疵的上司，刚ธ刚上位，就对下属和供应商多么多么的苛刻。
面对这些，陈效好像从来就没夸过她，把她做的所有事情都当作是理所当然的。林薇对此没有丝毫的意见，她知道自己只是在跟随、模仿、重复着他做事的方แ式。而且，他也没亏待过她，至少是在金钱上没让她吃过亏，她拿着那个职级最高的薪水，年终有丰厚的花红。
人家亲妈就在边上，林薇总不能公然唱反调，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这句话，李夏大概也听到了，回头看了林薇一眼，搞得她莫名的心虚起来，只好朝着千羽苦笑。对陈效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秘书而已，却不知为什么要千羽来开导她，但心里却巴不得应了千羽说的那句话。俗话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万年，但愿是真的。
千羽大约也看出了她表情里的含义，轻声问：“他们真的是冲他来的？”
“可是，三百万美金哎，不是小数目，”千羽抱着一点侥幸，“他们也可能ม拿了钱就走。”
她回头看看舞池，还想加上一句“你这种年纪的人不会懂ฦ”，但考虑到过犹不及，到底还是没说出来。陈效自然听得出她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奈笑起来。林薇看见那笑，就觉得烦，好像自己้又被他看穿了。她起身就走，也是巧ู，才迈出几步就与一个陌生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是一张英俊的笑脸。
“你好。”她回答。
林薇想起那些图片里的怪娃娃，买还是不买，陈效一直没给她答复。她手上确实有一张公司信用卡，平常一切因公开销都从上面刷็，但这买娃ใ娃ใ的事情总得陈效发了话才能ม去做吧，思前想后想都不明白，这事儿怎么就成了她的职责之一，任凭一个孩子如此理直气壮的来兴师问罪，也就是说她这个秘书既ຂ要替老板写作业，还得给老板的女儿买娃娃ใ，这都什么เ跟什么啊？
“不知道。”林薇实话实说。
不久之后的一天，她去食堂吃饭，遇到เ汤晓英。那时已๐经快一点半了，食堂就快收摊，
林薇听得一愣，她早知道自已๐出的什么名，但也只有汤晓英这样心无城府的小姑娘才会当面对她说出来。
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针已๐经指向凌晨一点。她还记得医生说过的话，想提醒他注意休息，别太累，可说出来的却是另一种意思了。
“别挂，”他叫住她，“我刚好停一停。”
他终于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她笑：“就你跟我两ä个人知道，你别说出去。”
在人前，他翻手为风覆手为雨，即使身陷囹圄，照ั样能全身而退，她曾以为他无所不能ม，而这风光的一切背后，终究还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好像这场手术，还有他曾经对她说过的他与李夏那场婚姻的代价，他女儿恨他，就像他恨陈康峪一样，一个轮回，跳不出去的轮回。而这些都只是她看到เ、听到的，除此之外，应该还有许多，他藏着掖着，只让人看到最光鲜的那一面。
“你结婚，她就会觉得好一点？”她还是嘲他，知道他受得了。
“怎么个ฐ便当法？”
“谢我干吗？”林薇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是说陈康峪的‘金矿’……”王俊眼光一闪，难得这么神。
那一天，陈效静默良久，最后问她：“今天是早班？”
“不用上了，收拾东西，回上海。”他还是一贯的言简意赅。
抗生素的有效成分很容易受光照、温度、湿度的影响，经过这一场折腾，基本就是废品了，虽然最后没有出厂，但也足够算得上一次重大质量事故。事情经由质检科上报到厂办，再报到总公司，那个批次的胶囊被销毁，相关的几个领ๆ导也立即解职。
一时间，林薇就在厂里出了名，所有人都认识她了。但陈效，却还是没出现。她在淮安呆了三个月，已๐经是冬天了，第一场雪落下来，她固执的不去买冬衣冬被，总以为自己明天就可以走了，但那个明天却好像永远不会到เ来。夜里，她冷的发抖，开始觉得自己很傻，竟然会把在药厂打工当作是一场较量，而陈效会一直看着她。事实却恰恰相反，她早已经被忘记了，他那ว样的人总有许多事要做，倘若一个人不在眼前，便会被抛到脑后去了。
“本来就是犯法的事情，你一个无关的人突然跑去问，人家怎么会告诉你啊？”王俊大叹苦经。
王俊一听也有些得意了，道：“也就是我，人家送我一句忠告，叫我明哲保身，千万别往下追查了。”
“什么事？”毛老师继续问下去。
老师也是一怔，没再说什么。
房门锁着，她拿出钥匙开门，房间里一片寂静，要是在从前，她本不会注意这种无色无形的静，因为ฦ她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要上学，要打工ื，要做家务，还得把每天花的钱记下来，以确保每一份都用到เ了刀刃上，发挥出最大的作用，而现在，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没有意义了。寂静席卷而来，如同猛兽，无从救赎的空洞感在体内急速的扩散，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不只是在这间屋子里，而且还是在这个世界ศ上。林凛走了，她便是孤身一人，从此以往，都是这样了。
她甚至还翻到เ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叠成豆腐干大小的卷子，看标题才知道是最近一次数学测验。卷子正面到เ还好，反面的几道大题目都空着没做，空白的地方还有圆珠笔画ฑ的画。老师批了分数，五十八分，不及格，旁边还用红笔写了评语：卷面乱涂ิ乱画，带回去让家长签名！
林薇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坏了的发条玩具，机械的重复着那些答案。至于她为ฦ什么会在这里？警察为什么要问她这些？所有问题背后又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她不容许自己去想，但即使不想，却也有着极坏的预感。
警察们表情淡漠，并不回答。
他也是倔脾气的人，要他低头是很难的，但在她这里，他什么都可以做。她抬头看他，脸上有眼泪的痕迹，他看得心痛，再顾不得其他，伸手就把她抱住了。屋里开了冷气，她只穿着内衣，露在外面的皮肤冰冷的一片，他的手落在她身上，仿佛特别的热。
“那ว这次呢？”他贴着她的耳朵问，偏不信她真会这样。
何齐在车里朝她挥手，扬起脸露出笑容，她也对他笑，心里却在想，陈效对许捷的评价尚且如此，要是看到เ何齐又会怎么说呢？
当时大学的住宿条件还很差，七个女生一间寝室，难免拉帮结派呼朋唤友。林薇要顾着林凛，只能ม走读，一直是同学中的边缘人，那种几个女生手拉手上厕所的事情，她很早就不做了，总是独来独往，不太怕孤单，也习惯了别ี人的目光，偏偏这样，追她的男生不少。一是因为ฦ她长得好，也是因为他们都觉得她有气质。林薇听到此类表白总是觉得很荒谬，她有气质？她不食人间烟火？如果能在地上捡到一百块钱，她一定马上据为己有，然后偷偷乐上几天。
何齐一时语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是谁？到底是做什么的？又凭什么坐拥这一切？他二十一岁，大学毕业，身体健康，智力正常，但他什么都不曾做过，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如果非要说一个出来，那么เ眼下他最想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和林薇上床。他没有梦想，甚至还比不上眼前这个ฐ十三岁的孩子。
何齐不确定这是在夸他呢，还是批评他，林薇也没再多说。想来应该还不错吧，毕竟他并没有亏待林凛，林凛也玩得很尽兴。
“你别废话，赶紧睡觉。”林薇把门也带上了
关上门，林薇站在客厅里犹豫，照ั她的子是立时三刻就想去看看何齐撞的怎么样，可时间这么晚了，仿佛也不大好。还是等明天吧，她对自己说，然后就去洗漱，躺到เ床上去。酒店的床又高又软，与莎莉家的不相伯仲，整个人妥妥的嵌在里面，很快就迷糊过去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认床，总也睡不沉。
话还没说出来，林薇已经在那里自问自答：“得了吧，下次见面，我是不是要把你当恩客了？”
凌晨，他们又约了去吃宵夜。两个人，两碗馄饨。再过一天，还是这样，只是点心又换了一种。几天功夫，他们已经变成那ว条街上的熟客，跟好几个排档的老板都认识了。
何齐也火了，心里想：跟我玩儿真的是不是？那就玩儿啊，看谁玩儿的过谁！
自然是没人听得懂他什么เ意思。
“谁知道，大概ฐ借尸还魂。”丹丹说到这里就笑，存心笑的恻恻的，好像人就是死在那间屋里的。
一直忙到凌晨两点打烊，林薇在更衣室又遇到丹丹ล。
“是啊，发现自己没有那方面的天赋。”他回答。
“所以，你去诊所不是看病，”她笑，“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也有哪里不正常。”
“钟医生在帮我们做一份调研报告，”他解释，说完又舔着脸问，“你哪里不正常？”
“你不是学这个的吗，应该你告诉我。”林薇把问题扔回给他。
“嗯，我建立了一种理论，”许捷换了一副面孔，“看一个ฐ人听什么歌，就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
“真的假的？”她不信。
“不信可以去查我的毕业论文。”他振振有词。
“来来来，分析一下我。”她提要求。
“给我你的手机。”他朝她摊开手掌。
她乖๔乖交出来，他打开音乐播放器，一首一首翻下去，边看边念叨：“dygaga，郑钧，又是dygaga，维也纳童声合唱团……，口味够杂的……”
“有时候被人涮了，就想听dygaga和郑钧。”她解释。
“那维也纳童声合唱团呢？”他问。
“当然是我涮了别人的时候听。”她笑答。
他把手机还给她，她接过来，问：“有结论了吗？”
“嗯，”他点头，似乎ๆ忍俊不禁，“我已๐经有了你的电å话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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