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光不需要像往常一样为李市长做开会的准备。这次会议，他基本上无事可干，也没人告诉他开会的内容和议程。但依他在官场这么多年的经验，他知道，这个会只有一个议题，就是集体讨论马上把李要宗市长失踪这一重大事件上报托管市吴江市委。唉，又一个人的政治生涯即将画上遗憾的句号。在市政府工作多年，欧阳光对这种官场沉浮已经司空见惯了。他知道，楚河市委常委会开完后，就会立即把情况以书面形式正式向吴江市委汇报。吴江市委又会立即向省委组织部汇报。不久，按照这种情况，上级应该会一边调查一边快刀斩乱麻马上确定一位新市长，新市长到เ任后，一切会重新启动起来，按照既有的方式运转下去，个人的得失将迅淹没在新的浪潮里。
欧阳光这个政府机关干部，这个兼任了市侨办主任，这个本来在所有正科级干部中仅排在市委办主任后面的市府办副主任，现在也无所谓得像一个小混混似的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常委们那一辆接一辆开进市政府大院的小轿车，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嘴里说出的话像潮的爆竹炸响一样沉闷：看你们哪个ฐ乌龟王八能爬上市长的交椅。
邻里们就说，臭水沟的事你没忘跟杨书记说吧？油条婆就生气，拉长眉毛，双手一摊说，我说了不是书记是市长，书记就是记，就是抄抄写写的记，有什么用？晓得么？市长才有用呢！没听说过一市之长这句普通话吗？杨市长亲口这样跟我说：一定会办好，我们是人民的公仆，人民的公仆就是为人民办事办好事的，您老人家放心。
欧阳光是市政府办公室的第一副主任，由于市政府办公室一直没有主任，他这个副主ว任就基本上充当了主任充当了一把手的角色。他一直跟着李市长，做什么事都不离李市长左右十一米的距离。为什么说不离十一米，是因为欧阳光知道，李市长要说的一些话和要做的一些事，他这个“提包”式的人物不便听不便看。为什么是十一米而不是十米或其他多少米呢？欧阳光说十一可以唤做“幺幺”，谐音“要要”，能时时提醒自己้必须要做到这一点。
这不，杨子建就打来电话了。本来，杨子建一向是个以微笑著称的市委书记，他那张书生似的白乎乎ๆ胖乎乎的脸，见着人总是笑着，人们心底渴望的那ว种仁善就从他笑成一条缝的眼睛里荡漾出来。干部ຖ们都说杨市长虽然有大后台，但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在办公大楼哪怕属于小人物的一般干部尊敬地叫他“杨市长”或“杨书记”时，杨子建也会热情地伸出手回以“好好”。当然，杨子建更喜欢干部ຖ们叫他杨书记而不是杨市长，因为书记是党的书记，党领导一切嘛，市长还得听书记的。欧阳光更明白这些，虽然杨子建任了副书记后还在市政府办公楼ä层上班，但欧阳光一直都是一口一个杨书记地叫着
欧阳光想，莫非杨子建对这些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要不，他怎么敢大胆地定在十点钟开会？他妈的，做官人的心，可能只有做官的人才猜得透。其他人连门道都摸不到เ。
开进开出的小车将市政府大楼搅得骚动不安。欧阳光熟悉那些车里钻进钻出的每一张面孔，能ม够准确无误地叫出每个人的名字，但是今天这些熟ງ悉的名字显得遥远，熟悉的面孔看上去陌生。他们看上去和平时一样从容镇定，实际上却有了质的不同。欧阳光看着看着突然出一声闷笑，一个常委的车险些撞在花坛上，一定是司机也被上司的情绪所感染了。接着，欧阳光又笑出了眼泪，又一个常委上台阶时一脚迈得太快，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下去。欧阳光刚擦了擦这不知为ฦ谁而流的眼泪，又看见有两个人忍不住互相使眼色，还有几个控制不住轻轻咬起了耳朵……欧阳光深深叹了一口气，唉，有人在静观其变，有人在打小算盘，而他自己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李要宗，你怎么就这样出局了？你可以一走了之ใ，我走到哪里去？我鞍前马后地跟着你，服侍你，你去了哪也不跟我说一声，还不如把我扔到黄河里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