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截妖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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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辫把那竹筒里的物事,反复看了三五个来回,他是死中得活,真好比是“月被云遮重露彩,花遭霜打又逢春”,心想自打出了灵州城,一路上赶前赶后,阴差阳错,恰好落脚在这瓦罐寺千年古刹之ใ中,看来张三爷果然是命不该绝,只消在此间躲到天明,何难之有?即便有皇帝老儿下旨来传,三爷也要横了心肠一步不挪.

随后张小辫席地而坐,周身上下披挂整齐,洋枪短刀就放在手边,守着九只荧石铜描,一个时辰一个ฐ时辰地苦挨起来,这时天还没黑,但青螺岭里狂风骤雨,虽是在白昼里,却如同暗夜一般,风雨交作之声虽然猛烈,仍然掩盖不住古镇外边的杀声阵阵.

拴在殿前的马匹都受了惊,急欲挣脱缰绳逃遁,雁营众人自是查觉到了势头不对,各提刀枪从殿内出来,此时大雨倾盆,古刹瓦罐寺里的积水成渠,雨水都已经没过了脚面。前殿后殿之间是个铺设青砖神道的庭院,就见那神道间的积水深处,有几条宽大的裂沟,好像是早年间闹旱灾的时候,平地拔开的裂ฐ子,里面深不见底,不管有多少雨水淌入其中,也灌注不满。

灵州自古多蛙,尤其是附近的瓮冢山上有大量野虾蟆,那虾蟆也叫“鳞蛙”,是席上的珍馐美味,张小辫早先在山里挖掘僵尸的时候,曾在山洞中遇过一只“雨蛙”,可跟瓦罐寺里这只狰狞硕大的巨蛙一比,雨蛙也算不得希奇了,自是看得咋舌不下,雁营里其余的哨官团勇,也从来没有见过此物,尽皆骇异莫名,一时之间目瞪口呆,竟都忘了使用手上的火器弓箭。

张小辫随军而行,他根本不去理会青螺镇中的动静,自顾ุ盯着那长面罗汉猫,只要此猫不曾开口,天塌下来也砸不到张三爷半根毫毛,可一旦它见着凶兆开口出声,自已๐这条小命也就快到头了,却不知能否躲得过去。

张小辫知道雁排李四义气过人,但林中老鬼之事诡异难言,无法如实相告,便推说并非是担心自身安危,只是一进青螺镇,就想起以前的旧事来了,虽然时隔数年之久,可回想起来,至今恨得牙根儿痒。

以前张小辫没少看过生死之ใ事,可那都是与自已不相干的,见得多了,心也๣木了,直到此刻真正折损了手足兄弟,方才知道生离死别之苦,一场仗打下来,原本好端端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心里如何能是滋?๣他便有心弃了雁营营官之ใ职,打算远远逃开为上,可又一寻思,值此天下大乱之际,世上哪还有什么太平的去处?现今早ຉ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倘若不是奔着这一条道跑到黑,孙大麻子岂不白死了?他脑中胡思乱想的,好半天也没个ฐ定夺。

这时暮色低垂,黄天荡里凄风凛冽,笼罩着愁云惨雾,“雁字营”的一众团勇们,早ຉ已把尸骸收拢掩埋,坟前草草地设了灵棚牌位,雁排李四命手下人,将那被俘的“占天侯”,捆成五花大绑,带到灵位跟前。

张小辫记得当初ม在“猫仙祠”中,第二次遇到เ林中老鬼,曾被告知自已๐眼下将星当头,在这乱ກ世当中能够武运亨通,只要依照ั林中老鬼的安排布๧置行事,无论是平寇还是杀贼,战则ท必胜,攻则必克,要想在黄天荡中取胜,就得用黑猫将雁冢里的将军尸骸引出来,其中若有丝毫差错,雁营就有全军覆没之险。

引路的雁铃儿,自幼生长在黄天荡里,各处水路最是熟悉不过,撑着雁排渡水而行,穿过密密匝匝的芦苇丛,把张小辫和孙大麻子带到一片开阔的水面,只见这苇丛深处,水平似镜,烟波浩渺,幽深莫测。

马天锡看这两天的暴雨小了许多,察形观势,断定太平军肯定会暂时放弃攻城,等他们流窜到别ี处大肆劫掠一番,补充足了粮草兵源,才会再次捲土重来,眼下四周的道路都被洪水破坏,如果没有水师接应,这麽多太平军想后撤,只能经过南边的黄天荡。

张小辫看看天黑雨住,就率“雁营”团勇焚起大香,一同拜了猫仙牌位,叩求猫仙爷爷灵验感应,慈悲无边,保祐“雁营”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随即整装结束,教这近千名团勇,各自背负了火药铅丸ฤ,带着抬枪火统,开了城下水门,乘๖着舢板潜出城去。

歃血盟咒何以似,乌牛白马祭苍天;香焚三把为梁山,兄弟论交把命换;

这是说结义要学古人一样,做到金石不换、生死不移的才好,古代人交结友,最重的是个然诺,不像当世的人们,只知道口头结交,起先有酒有肉时,如胶ด似漆,到后来遇到เ困难就反目无情。

那白塔真人全身披满了麻布条,张小辫和孙大麻子朝他吹了一阵气,看看鱼鰾热胶差不多都已凉了,估摸著用刑的时辰差不多了,就先试探著揪住白塔真人背上一片麻布,往逆向狠狠一拽,只听“嗤喇”一声响,硬生生撕下一片皮肉,血点子溅了一地,疼得“白塔真人”杀猪般叫,擂天搥地价地呼痛。

张小辫拎著拽下来的麻布条子看了看,果然是血肉相连,便顺手拋在一边,更是不容白塔真人再作分说,他突然冒出坏水,奇道:“咦…三爷好像听见空中鼓乐鸣动,想必是仙人打开了大门,这就要接真人回去了,如此的好事,须是耽误不得。”说著就与孙大麻子一齐动手,将麻布条子扯了一个痛快,撕不到一半麻袋片子,就已将白塔真人活活疼死了。

明珠小姐身边是个服侍她的贴身丫环,年纪也只在十五六岁,模样乖乖巧ู巧的,同样是从小入府为奴,并非来历不明之辈,张小辫等人全是肉眼凡胎,主事的马天锡虽然老练毒辣,却也๣没有火眼金睛,根本辫认不出她们哪个是白塔真人。

马大人心中不免有些犹豫,手握茶盏踌躇难决,示意张小辫快想办法认明真身,张小辫六神无主,只得悄悄揪住黑猫耳朵,让牠不要乱动,这二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怎麽可能是妖邪ิ之辈?万一认错了可是难以收场。

一对鼍鱼虽是疑ທ心正盛,但抵不住腥,赴水游到近前,一口咬住渡水葫芦猫的尾巴,那葫芦猫刚被毒虫螫了一通,皮肉间都是毒质。鼍鱼体内同样有七个毒囊,遇毒后自然而然也要运毒抵御,两条老鱼咬住猫尾不放,不多时竟已吐淨了“鼍毒”,老鼍吞噬有剧毒的水蛇水蛛,才会每隔数十年才能结出一个毒囊,是牠自身精气所在,散尽鼍毒后,不由得全身虚软脱力,半分也动弹不得。

灵州野猫如风捲残云一般,把那两ä条金鳞鼍鱼吃了一个痛快,果然是鲜活味美,野猫们个个心满意足,早把那枚奇怪的“狐玉”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当下簇拥着“金玉奴”和那隻“渡水葫芦猫”,喵呜呜叫了几声,摇摇摆摆地迳自去了。

马大人闻言称奇不已,万万想不到张小辫这个专在街上寻些空头事来做的游侠之ใ辈,竟能如此博古通今。据典籍所载,风雨钟是确有其物,可塔王寺早已毁了几百年,谁会知道有东西藏在塔底的古井里边。

马大人听出他言过其实,对此将信将疑,但又见他言之有物,想必自有手段应对,于是表面上不露声色,只微微点头称赞道:“张牌头真乃奇人也!”随即问他,“你可敢带些人手下到井底,把那风雨钟打捞出来让本官开开眼界?”

守军随即又放下滚木雷石,那些滚木上都嵌满了铜片铁钉,滚落下去一碾就撞出一溜“血胡同”,只见城墙附近狼烟火炮轰响不断,强弓硬孥射得好似狂风骤雨,直杀得尸积如山沟渠满,血流成河映红了天,这场恶战,从拂晓打到เ正午,太平军死伤累累,被迫暂时停下攻势,留下数千具尸体收兵后撤。

那位“图海提督”听报说粤寇在城下大败,被官军杀死无数,立刻顶ะ盔贯甲上城来观看战果,他全身绒装披挂,前后簇拥着几十名亲兵护卫,还专门有两个ฐ家奴给他抗着大刀,当然这口到从来没有人看见提督大人用过,纯属是增添虎威的一副摆设,等他到了城头之后,已被身上厚重的盔甲累得气喘吁吁。

这三个灯盏可非比寻常,名为星星盏,乃是战国时期的青铜古物,是当年给诸侯王铸剑๳的时候,用来保存剑炉中火种的铜灯。要造锋利绝伦的宝剑,除了要有手段高的铸剑匠师,以及深山中五金之ใ精的材料之外,还必须有天火烧炉,而不能随便用人世间的凡火,非得如此,剑๳成后才能蕴有龙吟虎啸般的凛然剑气。

历经了千年沧桑,到เ得今时今日,那ว铜灯里的火早已熄灭了,但盏内的灯油还在。这星星盏分为ฦ三个部分,一是青铜灯体,二是灯芯,三是铜灯里面的灯油。灯芯是个捻子,大部分都浸在灯油中,此时灰尘久积,星星盏上盖满了尘土,早将灯口封堵住了。

此刻黑云遮住了明月,正是潜行的良机,张小辫坐在吊篮里下了城,抬眼看看四周,就把那ว黑猫揣在自己怀里,借着几点朦胧的星光,直奔城南的荒葬岭。

张小辫走不多久ื,就已来到山谷前边,他一向草栖露宿得多了,深夜独行荒山倒也不怎么放在意下。但见四周荒草长得比人都高,乱草野藤之间丘冢累็累,坟丘间不时有野狗游荡。他按照林中ณ老鬼的指点,把面具罩在脸上,果然没遇到什么เ凶险,辨明了方แ向穿过大片荒坟,一路下到山谷深处,觉脚下全是死人的白骨,四周一团团磷火忽明忽灭,月光从浓云缝隙中漏洒下来,照得两侧巨เ石狰狞兀突,放眼看去好一片荒坟野岭。真个是“八方แ无客过,四季少人行”,走在其中,恰似自投阴曹地府鬼门关。

张小辫却没往深处去想,只顾着同众人一起看热闹。只见那ว伙全身腥臭的群狗,视周围的人群有如无物,大摇大摆地径直来至法场刑台,一众野狗饿犬见了满台血腥狼藉,登时从口中滴落大串ธ馋涎,一个个ฐ吐着猩红的舌头喘着粗气,却都在台下摇尾趴伏,谁也๣不敢抢在领之前去吞吃老鼠和尚的尸骸。zZz

待那神獒舔得心满意足了,昂几声狂嗥,声如牛鸣,震动了乾坤,此时台下的饿狗们听得嗥声,就如接了圣旨一般,一哄而上。有的趴在地上舔血,有的几只扯住块肉互相争夺,饿犬们吃得兴起,个ฐ个龇牙低嗥,目露凶光。

刘五爷的围裙也不是一般的东西,乃是先皇御赐之物,寻常行刑的侩子,向来是光着膀子,或是穿了号坎甲马,再系条屠户般的黑围裙,可刘五爷手艺不凡,不管是断凌迟,还是剥皮摘心,身上刀上从来不见一个ฐ血点,刀是祖传的宝刀,身上是皇上赏赐的白腰,如此装扮,正是为了显出自身艺业过人,使见者皆惊。

这爷儿五个,满面的杀气,目光所到เ之处,打量到谁身上,谁就得打个寒颤,冷汗淋漓,那ว真是“直教胆小惊欲死,纵是石人也๣流汗”,围观的众人都不免暗自庆幸:“幸亏今天上法场受刑的不是我们。”

张小辫先把自己说得守法重道、知书识礼,并称将来还打算寒窗苦读,考取一场功名,图个光宗耀祖๢,也好为朝廷出力,为非作歹偷鸡摸狗之ใ事是从不肯做的。可怎奈刀兵无຀眼,战火无情,使得金棺村毁于一旦ຆ,这才不得不和孙大麻子、小凤二人背井离乡,平时只好在山里捉些虾蟆,进城换些柴米度日。

马大人听到这点了点头道:“嗯……槐ຈ园曾是娄氏老宅,早已空废多时了,据说宅中闹鬼,是个不干净的去处。”

孙大麻子见被破了行藏,仗着血勇之ใ气,还欲做困兽之斗,握起手中棍棒想要上前放对,谁知那ว身穿火鼠袄的僧人,在喉头里出咕咕咯咯一阵轻响,筷子城里的无数巨鼠倾巢而出,同时涌向张小辫和孙大麻子的藏身之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那妖僧见有生人进了筷子城,显得怒不可遏,不待群鼠围拢,便噌ຒ的一下当先蹿到近前。他那一身的肥肉足有两百多斤,压得房倒屋塌。张小辫和孙大麻子就觉腥风扑面,气为ฦ之窒,还来不及挣扎反抗,便已被掼倒在地。

张小辫和孙大麻子打算找个水流狭窄的地方,然后纵身跳过去,当下沿着河水又走出数丈,就觉脚下筷子越来越多,借灯笼的光亮往四周一照,凹凸起伏的地面上,同样散落着许多杂乱ກ无章的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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