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征求张党员的意见，也没有人想到要征求张党员的意见，他们心中还有一点要把李翠儿的死算在张党员头上的意思。谁叫他不信“老天爷”呢？谁叫他是一个“在党的人”呢？张党员没有说话，一方แ面是因为过度悲伤，一方แ面是因为他觉得李翠儿埋在哪里都一样，埋在哪里都是他一生的痛，埋在哪里都是他张党员的李翠儿。但他又觉得他们这样做不公平，对李翠儿不公平，倒不是因为李翠儿不能埋在李家坟地里，而是他们的态度，是他们的态度有问题。他想争辩几句，但在这一刻๑他失声了，他嘴里出的只是一些奇怪的咕哝声，他说不出话，就那ว样眼看着他们把李翠儿搬来搬去。他想说，他要给李翠儿换一身干净一点的衣服，好看一点的衣服，他还要给李翠儿洗洗脸，把她有些散乱的头给她梳一梳。但他说不出话，人们抬着李翠儿在前面走，他就在后面呆呆地跟着，这是一支奇怪的送葬队伍，没有人哭，当然也没有人笑，气氛有那么一点严å肃，但严肃中ณ又透着那么一点轻松。
李家村最近就谣言四起，这一次由传言变成谣言时间很短，仿佛一夜之ใ间，张党员一家就成了谣言最终的目的地，谣言在这里不走了，它找到了要杀的人。谣言说李翠儿肚子里怀的就是“妖孽”，李家村人群情激愤，说绝不能让“妖孽”诞生，要让它胎死腹中ณ。张党员当然不能ม坐视不理，他觉得这次他们闹得太过分了，他站出来说他们愚昧，说他们执迷不悟，说他们的头脑该清醒了，说他们这样做是犯法的，是要出人命的。他们用石头扔他，用牛粪羊粪甚至狗粪扔他，张党员这才感到，他是在打一场一个人的战争，他输了，一开始就输了，甚至还没开始他就输了。更为可气的是，他不知道他输在哪里，输在谁的手里。看来要改变李家村不那ว么容易，至少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容易。但他是一个“在党的人”，他不会就这样被那个看不见的对手打倒。“一定有办法，”他狠狠地想，“一定是有办法的。”
十和尚说话间已经升起火来，柴火在灶堂里劈劈啪啪作响，响声在破庙回荡，更显出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气氛。“一起吃饭吧。”十和尚头也不抬地说。“一起吃饭？”张党员没想到เ得到这样的邀请。“我看还是算了吧。”张党员看了看破旧肮脏ู的灶台说。“你是嫌脏吧，”她还是没看张党员，“我的儿女们可喜欢我做的饭哩。”“你的儿女？”张党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是说你的儿女？”“那不是吗？”十和尚仍然没看张党员，用手指了一下庙的一些角落，张党员却什么也没看见，只有几只肥壮的耗子在那ว里懒洋洋地踱来踱去。“你不是说它们吧？”他惊奇地问。“难道还有别人吗？”十和尚依然头也不抬地说。
他悄悄来到洞口边，向洞里望去，里面燃着几根火把，由于洞太深太大，里面不是看得太清楚，只见黑麻麻一片，李家村的人都在里面。他想看看翠儿在哪里，但就是看不见。他悄悄地往里面移动脚步，没人现他，他想就算现了又有什么เ大不了呢？不过，既ຂ然人家李家村人不想让他参加，就一定有不想让他参加的道理。所以他还是尽量不弄出声响，但里面的那些人现在也鸦雀无声，他分明看见一股轻烟升腾起来，这股轻烟先是漫过人们的头顶，继而在整个ฐ山洞里弥散开来。人群前面，就是那ว轻烟不断散的地方，好象是有一座用石头搭起来的像神坛一样的东西。一个ฐ穿红衣服的人披头散诡异地跳来跳去。神坛上摆放着一只看上去很古老的陶罐，那穿红衣服的人正不断地向那陶罐里放着些什么，而且边放边用一根树枝搅动着。忽然，那红衣人用双手小心地捧起陶罐并高高举过头顶ะ。“老天爷啊。”红衣人大声叫道。下面的人齐刷刷跪下，“老天爷啊！”他们跟着喊到。
张党员用心灵的铁锹埋葬了心灵的痛，当然，这个ฐ过程是相当漫长的。每挖一锹土，他的心就鲜ຒ血淋漓。但他还是站起来了，他决定离开这里，也许到เ别的地方แ会有“另一片灿烂的黎明”
对于李家村来说，随着“天神娘娘”把那几张黄纸贴到เ李翠儿的棺材上，然后随着一铲铲的黄土把棺材掩埋，李翠儿成了过去，李家村又恢复了平静。其实李家村本来是平静的，只是有人往里扔了一块石头，才使李家村吹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阴风，这阵阴风吹死了两个ฐ人，李翠儿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这阵阴风摧毁了一个美满的家，张党员的家。但那ว个扔石头的人，已经浮出水面，李家村人看不见，但张党员看见了。她还会不会扔石头呢？答案是肯定的，这几次她明显地站了上风，张党员输了，输得很惨。“还没到最后关头哩。”张党员心想。他现在需要的是冷静，他要把自己้从悲痛中解放出来，但悲痛是张网，他越挣扎，网就收得越紧ู，他要与那个女人斗争，但先他要跟自己斗，只有战胜了他自己้，他才能最终打败那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