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自来水龙头发出的水声做掩护，正是为了不让我发现她在偷偷流泪。
在我看来，无论过程多么เ曲折崎岖，只要最后拿到了正确的结果，前面所走的路、所出的糗都可以忽略不计。
琴弦能够奏出的音高是有极限的，只不过，她的弹奏手法极为ฦ高妙，竟然能ม够无限拔高演奏声音，就像在琴弦上装了一只随意移动的变调夹一样。
如同任何一种乐器一样，无论演奏者是老是少、是美是丑、是男是女，听众唯一要做的就是关注其指尖上流泻出来的音符，而不必太在意其外表。
国破、家亡、失魂、落魄，如今再加上归途渺渺，回程无路，明水袖的心一定如同在油锅上反复地煎熬，痛得死去活来。更为可怕的是，她的痛苦是无法用普通方法解除的，明明那壁画ฑ就在面前，她却无路而进。谁都帮不了她，除非再次出现奇迹。
九七之后，港岛社会风气受东西方แ习俗夹杂影响，已经失去了固有的老派传统，女孩子以开放、活泼性感、大方为新า潮，从前那些中国人最美好的传统全都一抛到底，再要遇到顾ุ倾城这样知书达理的传统女孩子，已经是非常不易的事了。
现在，我还担心一点，既ຂ然明水袖用的香水也跟雷动天有关系，只怕她也是雷动天的人。那么，无论坦克帮和律忠国动了顾倾城还是明水袖，都会触怒雷动天与霹雳堂，最后落得个五雷轰吧，我家族原来很有钱，最终败落，我老爷爷就凭着识别ี文物、高来高去的本领做了盗墓贼。在那ว个时候，盗墓贼在盗门十八行里算是上等人，在江湖上还是很受人尊敬的。孙殿英是东北王张作霖帐下的五虎上将之一，为ฦ了筹措军饷招兵买马，想到เ了盗墓的门道，于是就把我老爷爷请到兵营里去，待为ฦ上宾，请老爷爷指路，去挖莫高窟的‘金山银海翡翠宫’。他可不知道，那时候我老爷爷已经被南方革命党招安，列入老同盟会一百单八将之一，之所以同意孙殿英之邀，就是为了混入军营，伺机刺杀东北王张作霖。他那时候为了取信于孙殿英，随身带着一件宝贝，就是被戏曲和评书里提到过很多次的‘柴王爷家丹书铁券护身符’。有了这东西，才能让孙殿英确信莫高窟里有宝藏。哎，这宝贝你知道吧？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带着重家兄弟打天下，登基坐殿之后做了件‘杯酒释兵权’的损事，为了弥补兄弟们，就颁发了这丹书铁券่，诏令天下，只要家族中持有这件宝贝，后代无论怎样作奸犯科，全都免死……”
后代述说先辈功绩时，大多数会粉饰太平，拔高祖先。东北王当年所作所为，为天下正义之辈不齿，所以老同盟会对其下过“必杀令”。当年，江湖上有“欲杀张作霖，先除五虎将”一说，所以律忠国说的，虽然云山雾罩，但其逻辑性却是没有问题的。
我没有继续卷入，而是选择了回洞。
回到เ洞窟里，我发现宋所长正站在我的画架前。
“话是这样说，但事实情况却糟糕到家了啊！”黑脸的人皱着眉苦笑。
眼下的大宋江山的确岌岌可危，如那黑脸人所说，金人正在集结黄河北岸船只，只待一声令下，就要放马河南，到开封府里去过年。
“这是真的，她也是这样告诉我和我朋友的。我们无法反证其错，就只能姑且相信这些话。”顾倾城从旁解释，“她执意回敦煌来，就是想从那壁画中ณ找到电å将军，重续数百年未见之缘。”
我不禁苦笑：“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那壁画ฑ……壁画只是壁画，由基底和颜料合成，厚度不到两寸，很难藏得下一个世界。当然，如果要抬杠的话，也可以说‘一花一佛国、一沙一世界’那种充满玄机的话来反驳。我只是说，明水袖所经历的，并不存在，而是一种精神上的……妄想迫害症。顾小姐，这些录音听不听已经不重要，我们必须有一个正确的研究方向，才能决定下一步怎么走，而不是一味地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如果陷入“穿越时空”的无尽循环故事中，只怕我们很快就要迷失方向。
明水袖的身份是个谜不假，可是，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揭掉律忠国的伪装，把通往“金山银海翡翠宫”的秘密通道找出来。
时间紧迫，我们真的没有必要再在明水袖的身世上纠结不清了。
顾倾城没有表态，而是按下了电脑的倍速播放键。
音箱中，明水袖的声音加快，导致了可笑的失真，但是，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在短时间内听完她的梦呓了。
“我进入了一个巨เ大的佛会，四周全都是衣袂飘飘的奏乐者、舞蹈者，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的笑容。我试着寻找电将军的影子，但却被各种衣着的人阻住了视线。忽然间，音乐声变得高亢激昂起来，一个赤着双脚๐的舞姬ภ翩然登场，怀抱琵琶，边行边拨，奏出慷慨急骤的乐声。当她走到舞台中央时，忽然翻身急旋，如同一只被长鞭击中ณ的美丽ษ陀螺。旋到最快速处，她身子一扭，琵琶反转至背后，十指在弦上高速飞舞。那首琵琶曲令我毕生难忘，宫中善操琵琶的北方乐师虽多，却没有一个人的技艺能跟这舞姬相比。我望向她背后，视线一扫，便看到了电将军。他仍在石窟之中，两把明晃晃的朴刀已๐经扎进了他的两肋，将他高高地挑起来。还有两把朴刀交叉架在他颈่上，持刀的人凶神恶煞一般，正在向他逼问什么。舞姬ภ舞罢，那两把刀也落下。我看不清电将军怎么了，只能看见持刀者仰面狂笑，仿佛两头刚刚完成了任务的屠夫……我恨极、怨极、怒极，不再关注那反弹琵琶的舞姬ภ，而是择路奔逃，要回去救电将军，结果却误入了另一扇门户。那门打开，我冲进去，门又关上。我完全陷身于一个热闹、富足、平静、安宁的城市之ใ中，远离刀兵战火，也远离隔壁烽烟，变成了红尘俗世间一个殷实人家的小姐，每天梳洗打扮后，在临水的绣楼上毫无生趣地做女工。我曾托人打听过，这里也是京城，不过却属于另外一个和平富饶的年代。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有一天，这个世界如一幅画一般被卷起来，等到画卷再次展开时，我看到了一个伟岸倨傲的男ç人，他告诉我，他是雷动天，愿意保护我一生，帮我做任何事，直到生命尽头。我心里只有电将军，到敦煌来，也只是要寻回他……”
录音听到这里，已๐近尾声。
催眠师还问了几个旁枝末节的问题，但都没有得到答案。
比如，催眠师问，电将军为ฦ什么执意赶往莫高窟？莫高窟里的秘密跟电将军有什么关系？你现在活着，究竟认为自己是二十岁还是数百岁？雷动天帮你是否有其它不可告人的秘密？你会嫁给雷动天吗？如果永远都找不到เ电将军，你会不会选择港岛作为最终归宿……
这些问题已经偏离了主题，就我个人理解，北方大帝要的是莫高窟里的“金山银海翡翠宫”，而不可能去关心霹雳堂雷动天的婚姻问题。
全部录音听完，顾倾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如果这资料é呈交给北方大帝，也分析不出什么。”顾倾城说。
我久久ื沉默，反复咀嚼着催眠师最后问的那些问题。
死者已矣，来者可追。
在帮助明水袖寻回记忆的同时，我们一定要意识到，很可能忙碌很长一阵后根本一无所获，壁画只是壁画，莫高窟只是莫高窟，鸣沙山也只是鸣沙山……换句话说，最后唯一的结果就是——敦煌无天机。
到了那时，每个人仍然都要如常活下去，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
很有可能ม，催眠师最后已经放弃了对明水袖过往经历的追问兴趣，并且对她所陈述的怪异故事一点都不相信，只能用这些无所谓的问题来结束今天的催眠工作。
没有人能ม接受这样一个ฐ结果，在我看来，就算是雷动天，也未必相信这些。以他的个ฐ性，如果深爱一个女人，就会包容她的一切任性胡闹，等她闹够了，仍然会像归巢ิ的小鸟一样，回到他的羽翼呵护之下。
或许，这就是他肯让顾倾城陪明水袖来敦煌“寻梦”的原因。
“暂时到这里吧，天还没亮，我们还能抓紧时间休息几个小时。”顾倾城站起来，无声地伸了个ฐ懒腰。
我拿起手机，找到严老师的号码，稍稍沉吟，放弃了此刻就拨过去的打算。
老板娘和那ว个冷若冰霜的女孩子殊为可疑，我得从严å老师那边找到一些线索。实际上，只要对反弹琵琶图感兴趣的人，都很可能带给我巨大的启迪。
“你去睡吧，我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就行。”我回应。
顾倾城先拿了条毛毯给我，然后进另一侧的卧房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