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其中，抬眼三个大字：万人敌。这三个字高挂在一道护门墙上，墙高数丈，几十步长度，矗立众人马前，挡住视线，看不透墙后虚实。瓮城的门，按照惯例，和正城门开得方向不一样。也就是说，陆千十二是从偏西的地方冲入的瓮城中，但是真正的城门，可能在偏东，也可能在偏南、偏北。
众人举头四观，瓮城两边墙头，火把晃动，敌人把大炮推了上来。高丽弓箭手密布，矢石齐发。墙下有藏兵洞，掀开石板，钻出数百刀斧ร步兵，一拥而上，上砍人胸ถ，下劈马腿。
军中可做攻城之用的大型器械只大炮、巢车等寥寥数物。所以，必须临时赶制填壕车、云梯、搭车、半截船这类东西。
陈虎诸将提议，仿照蒙古人的战法，驱赶高丽百姓去填壕沟、挡箭矢。邓舍没加考虑就拒绝了。他连收聚菜油之ใ类都平价给钱，又怎肯拿高丽百姓做肉盾，来当恶人？何况有洪继勋这个地头蛇在，他相信很快就可以破城。
“当时，鞑子大将木华黎在辽西，军威甚盛。数年中，蒙古、契丹、女真三方แ混战。后来，在鞑子和蒲鲜万奴的联合攻击下，耶律留哥从辽东逃窜到高丽ษ。频๗繁活在义州到西京平壤一带。
“既平东夏，窝阔台征伐高丽ษ，取四十余城，义州也在其中。当其时也，高丽ษ权臣当位，不服王化，……”他说得顺口，不服王化四个字，自己没注意，诸将有的没听懂，听懂的也不理会，听他继续说道，“崔氏武人政权降而复叛，杀蒙古鞑子安置在高丽的七十二达鲁花赤，挟持王族退守江华岛。
大战过后，需要论功行赏来再接再厉鼓舞士气。当天下午，邓舍大集全军，集合在箭矢遍地、炮坑处处的辕门前。数千人分区列队，各队前旗帜飘扬，辕门口竖立将台，背后几面大鼓，鼓手坦臂举槌，鼓声雄缓有力。
三百名亲兵环列ต台下，精选的几十个大嗓门军汉气昂昂站在一边，一会儿充当宣令官。邓舍说一句，他们跟一句，以让全军可以听到。
又按文、陈、赵、关、李、罗，并中ณ军大营，规范了七种不同颜色的旗帜。一旦有警，全军按各营旗帜，分区集合。大营周边，备下一十二面警鼓，交待二十四个老卒彻夜守卫。但有敌情，鸣鼓示警。
邓舍思索半天，选了简单易记而最事关生死的一条。他亲自提笔，写道：
关铎顺势席卷周边，亲自坐镇上都，分兵两路。一部由á平章潘诚率领主力北上，自全宁今内蒙古翁牛特旗入辽阳；一路由á上万户毛居敬帅三万人南下，取道大宁入辽阳。
随后，毛居敬跟从关铎西下丰州。辽西一带，竟然因此保全。自此，兴州ะ张居敬、大宁世家宝，两人的大名传遍了北伐军中。
“居何官职？”
同知为佐贰官，地位次总管，协助总管处理政务。也就是说，此人是永平路中第三号人物。元朝定制ๆ，同知一般由á回回担任。偶有例外，无非两种，或有根脚，或才干突出。
这才帅大队，回官衙。东、西两城门相继来报：城门尽落我手，守门的鞑子，一个ฐ也没逃掉。
值得庆幸的是，永平城不大，邓ฑ舍人马不多，又都是集体行动，没发生扰民之事。
所以，邓舍温言说话，他反而浑身不自在，一收喜笑颜开。他惶恐道：“文爷爷爱护小人，是小人的福气。爷爷这般说话，才是把小人当猪狗看待。”
河光秀道：“千人上下。大半和小人一样，卖艺谋生。不争气的，乞讨求活。家户殷实者，四五十人，多是女儿为大户婢妾，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李和尚眼翻改眨，立马放下弓箭，大喝：“带上来。”
火者不敢起身，身上挨着鞭子，匍匐在地，脑袋挨着地，屁滚尿流窜行到เ李和尚等人面前。一身连泥带土，衣服烧了大半，发焦脸黑，又是连连磕头砰砰直响，他颤抖着声音道：“小人河光秀，见过各位爷爷。”
一骑游弋，自后方奔来。到王夫人、郑百户身边，言语几句。王夫人面露喜色，郑百户勒住缰绳，到邓舍诸人身边。
黄驴哥轻哼一声，罗国器松了口气，关世容拍拍邓舍的手臂以示安慰。邓舍心中一紧，他不需要伪装自己的心情，越不伪装，才越能让郑百户相信其中ณ无诈。一句话没说，打马一鞭，他离开了众人。
得了王夫人首肯，郑百户下达命令：“黄千户、李百户，请你们二位，带着人，一个正面叫阵，一个侧面掩伏。做出要偷袭鞑子的样子，务必要做得隐蔽、更要让鞑子发现。鞑子一发现，你们就立刻回来。”
他又命令罗国器：“罗百户，请你带着你部，游弋两翼。鞑子放出的游骑，一个不许放过，叫他们有得出，没得回。”
反正，逃是逃不了的。郑百户只有希望敌人补充的两千人，和昨夜遇到的那ว支军队一样，不经打。
他振臂高呼：“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这两人在地上摸爬滚打，满周遭围了一圈的人，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看见邓舍如疯似癫的样子，更没一个人敢上去帮文华国。
然后他站起身，蹲到邓舍面前：“下一个，要吃的，是他们的指挥官。
关世容也注意到了这个ฐ情况，无奈地一一从自己族人脸上看过：“又到เ拼命时候，狭路相逢勇者胜，是死是活，就看兄弟们的胆色和运气了。”
邓ฑ三阴晴不定，郑百户讲的不错，若不能阻得鞑子一程，叫鞑子一冲，这支临时拼凑的军队，立时就得土崩瓦解。他的义子邓舍，即使身在最前边，队伍一散，也真是没活命处。
入夜了。士兵们十人一队，排着队去临ภ时挑选出来的伙夫跟前盛饭。十几户村民，被关在了一户较大的院子里，专人看守。邓舍传下命令，叫亲兵给他们也送些吃食。至于邓三送过来的那ว个女人，也送到เ了那个院子里。
除了士兵们的喧闹、马匹的嘶鸣，再没有任何东西打破这夜的宁静。
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是三年前陕州三门峡大战，军中缺粮半月。他还不是百户，随在邓三身边充任亲兵，在邓三部掳掠一个ฐ小村子时，他曾试图制止。
换来的结果是，邓三两ä个大耳光，一脚把他踹翻在地，问他：“你饿不饿？”
田à地上树动草摇，一望无垠。他们逃了出来。
众人之中，运气最好的，当数文华国，冲锋在排头位置的他，居然只是在脸颊上让敌人长枪挂了一下。除此之ใ外，毫发无损。邓舍还看到เ了一个ฐ熟人，夹杂在十几人中，赫然黄驴哥。大约是他在发现邓三等人都冲向元军之后，也想到了其中的关窍，改而随在其后了。
从第一次上战场起，记到现在，快满了三大本。邓三曾经问他这是为何，他拿私塾先生的话来回答：“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他这是拿读书的劲头放在了战场上，前世上学，他有记日记的习惯，只是现在他写日记不是习惯，而是总结经验，为了更好的生存。
邓三眺望了会儿丰州ะ方向，五十里外，尚能看到一点火光，可以想象那里还处在杀声不断的鏖战之中ณ。
邓三无子，就收养了他，投军后一直跟随军中，随邓三厮杀阵前。年龄虽小，也是个老行伍了，还沾邓三的光，有个百户的头衔。
“谁叫老子不是嫡系呢？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补充兵源都得靠自己招募，若不是你爹往日的名声，就这些人马，还招不来呢。”
四月，道州人蒋丙等起义，破江华县，掠明远县。彰德有赤风自西北起，昼晦如夜。
六月，扬州ะ路崇明、通、泰等州，海潮涌溢，溺死一千六百余人。
邓舍攻克盖州ะ。毛居敬回救辽阳。
杀佟豆兰、钱士德、黄驴哥、韩氏等。大清洗。
“女真如何？”
“正如小可适才所言，双城一带女真同高丽人仇恨极深。小可认得几个女真酋长，愿为将军前去联络。”他竖起一个指头，“但得一家愿来，小可敢言，凭将军之宽宏大度，必然能使其感动服帖。闻之继来者，必然络绎不绝。”
他没拍马屁，邓舍给他的的确就是这这个印象。
帐中初会邓舍，他故作倨傲、无礼，其中也有一试邓舍度量的成分在。邓舍的回应让他很满意。明君择臣，明臣亦择君。他来投邓舍，一为辽阳不识人，叫他大仇难报；邓舍事迹听闻起来，像个有志向有谋略๓的人；接触之后果然印象不错。
二则，他这一脉庶出，自幼饱经白眼。他自恃才高，又身处乱世，有以才华博富贵的志气；而邓舍处在起步阶段，帐下武将尽有，谋臣智士半个也无，对他来讲未尝不是个一枝独秀的极好良机。
故此，他决定一下，即使面对陈虎诸将的排外，还是尽心尽力。他相信凭借他的才干，早晚要在邓舍的心目中，地位高过陈虎等人。
他自动请缨，邓舍没有不同意的道理。高兴地要下床，腿麻了，站不稳，洪继勋急忙抢步上前，扶住他。知道邓舍为了表示ิ对自己的尊敬，竟是连麻了腿脚๐，都一直坚持不动。他不由感动。两人对视一笑，尽在不言。
邓ฑ舍扶着他，活动腿脚，道：“先生三纲六目，我无一不从。约见汉人父老一事，我今天就办。”面带忧色，“只是双城新定，路途不靖。先生远去，我放心不下。”
洪继勋一笑，道：“将军不必挂虑。小可路途熟悉，又通高丽、女真语言，化妆乔๒扮，虽龙潭虎穴，如走平地。”
“既如此，先生此去，需要要甚么物事，尽管言语。”接援女真人，送礼是必须的。
洪继勋毫不客气，狮子大开口：“需银千两。”一句话要走了缴获的一半。
邓舍丝毫没有犹豫，命令吴鹤年：“取纸笔来，我写手书一封。先生可带着，去找赵将军支取。”纸笔送到，邓舍下笔不写一千两ä，又加了二百两ä，“姑且算做先生的盘缠，路上风霜太重，不要辛苦了自己。”
洪继勋也不推辞，含笑收纳。从袖中抽出一卷纸：“小可不才，为将军起草了一封告女真人等书。请将军观看。”
和上次帐内会谈一般，洪继勋这次又是有备而来。邓舍接过纸卷，展开来，见上边写道：
“天之ใ生人，岂有汉夷之别？居田野则农耕，地荒原而射猎。射猎农耕者，天生万物以养人也。蒙元暴虐，如狼牧羊。收我五姓，谋之ใ填河。绝尔弓矢，灭以生路。穷山恶水，又禁金银之采；海青之ใ苦，肉食者岂会顾哉！
苍苍蒸民，谁无父母？谁无兄弟，如手如足？谁无妻子，相见相欢？生也何恩，杀也何咎？我大宋顺ิ天应命，禁暴惩凶。恭行天罚，剿绝其命。豪杰雄俊，何不来哉？当以双城诸地，还归旧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