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文卷，邓舍伸了个懒โ腰。晨风带凉，说不出的惬意舒坦。这种感觉和行军打仗、攻城拔寨截然不同。
罗官奴、李住奴两个ฐ丫头轻手轻脚、忙忙碌碌地服侍他盥洗更衣，倒是提醒他想起了联姻当地大户的打算。最近战事不断，一直没空提上日程，如今稍得空闲，邓舍决定一起放到今天的议事上讲。
左车儿摆了一个三叠阵。弓弩为前，长枪为次，短兵在后。踩着鼓点，士卒们一步一喝。月余来操练，练得最多的就是这个阵型，士卒举动老练。弓弩先发，枪戈ຖ林立，刀斧手击打盔甲、盾牌，杀声不绝。
这样，东西两侧的两ä支红巾人马，形成了一个钳形。如两支长枪，插入了高丽军队的两翼。如果能再有一支精锐骑兵，从中间出击，那就完美了。
邓舍连连大捷，打得高丽人抱头鼠窜的消เ息，也在有心之下，宣扬得沸沸扬扬。一来二去，贪图便宜的小部落接连迁徙到เ来。
同时，各城的征丁招兵到了尾声。城外的大营修筑完毕，加上丽军先前筑的南营，足够安排新卒入住。从老卒中挑选累功高的士卒、军官，配入新军充当骨干，投入了紧张地集训。掐算时日，距离姚好古来，已过了十五天。
他连声道谢，高高兴兴地去了。邓ฑ舍亲将他送至所选府院，聊了片刻，看他满意，方才折回。给钱士德选的也有府邸，他不住，非住军营，邓ฑ舍不用管，有文华国等相陪。
邓ฑ舍笑道：“酒怒而茶喜，先生的变化怎么这么เ大？”洪继勋占了床。他自己动手，搬来椅子，坐在对面。挥了挥手，命侍女、亲兵退下。洪继勋夜半不走，自然有事相谈。
哥哥队的百夫长便由那个辽东老卒担任。老卒姓毕，大约生他时，家里穷的怕了，起了个ฐ名，叫千牛。有个哥哥叫万牛，前几年饿死了。
丽ษ卒虽多是在辽东的时候召来的，但有不少还是不会汉话、或者只会一点。不利交流。普通士卒不管，十夫长以上，命其必须学习汉话，免得战场上出现无法勾通，军令不行的现象。
邓舍一笑：“有先生在，本将高枕无忧。”却不肯像他说的那ว样“回府安歇”。佟豆兰的军马他不去调遣，交给洪继勋协调；召来左车儿、河光秀及二百骑兵，留三百步卒弹压城内、警戒丽军残部。其他的尽数出城，以百人队为单位，穿插到溃散的丽军之中，驱少成多，不图杀伤，谁往北边赶得人最多，谁就是头功。
登上城头，放目四望。入耳一片哭爹叫娘，丽军四散奔走，倒戈卸甲、辙乱旗靡。蜂拥的人群中，抛石机、弩炮、对楼、填壕车等攻城用具，再无一人去管，任雨水冲刷。
“传令，敌来袭。三军戒备。城上守卒、城下后备，各居本位。没命令，城上的不得下城，城下的不得上城。妄动、妄语、妄叫、妄乱者，斩！”
汉卒、丽卒叉开分散，以汉卒看丽卒；丽ษ卒中的棒子、贱民、良民也叉开分散，按照十人队，一人有罪，整队处罚，先报者免罪、赏；丽卒同乡、同县，禁止守一处。【要找最新า章节？就上】
拍马逢迎，他远不及吴鹤年的炉火纯青、不动声色，也不及河光秀的吮痈舐痔、拿低做小，邓舍听在耳中，微微奇怪他忽然转性，没空儿深想，道：“天定胜人，人众胜天。危局未尝不会变为顺境。”
雨下了两ä天，逐渐减小，没了起初的滂沱，绵绵不绝。
邓舍哈哈大笑，道：“首日而折虎将。高丽人随后的攻势，必然受挫。”要说起来，三个人合力，才干掉一个ฐ，不甚光彩；传出去没准儿会影响士气。可经邓ฑ舍这么一说，反而有助提高士气。
李子繁比他师兄心眼活泛得多，钦佩地看着邓舍，道：“将军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白袍将军一死，果然高丽人攻势就停了下来。直到小人出城，也没有再度展开。”
他把令牌、写好的书信交到李和尚手里：“没有比将军更合适的人选了，这一去责任重大，将军勉之！”
一转身，大步出堂，自去城门等陆千十二。
“不见。”邓舍干脆利索地回答。
此时城中ณ空虚，需得加紧谨慎。
”文华国还要再说些什么，陈虎打断ษ了他，接口道：“也不是很多，四五百个吧。大部分是百夫长以上自留的，其他士卒们抢来的，小人集中起来，专门立了一个妓营。”指了指右前方แ，“就立在了哪儿。”
这种情景，即使在红巾中也从未曾见过。他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眼花，一时哭笑不得，问：“谁的主意？”
按照元朝四等人划分，汉人这一等，共有八种，除原辽金统治下的北人之外，女真、渤海、高丽也都算在其中ณ。
“因屠城而死的有多少？”
他焦灼的情绪，慢慢地放松了。
大帐外的亲兵轻声喝叫两声，退入帐中禀告：“将军，王夫人来了。”
“小可家在双城。双城，即为合兰府所在之地。小可决定，先回家告家母知道，再做打算。回到辽东，却听闻高丽趁乱ກ，抢占了双城。小可日夜兼程，急赶而回。到得故宅，只见到一片火焚后的空地。
父母先后死于非命，惨不忍闻，邓舍连连叹息。
回到帐中，他百思不得其解。好端端的，怎就变得这么เ快？简直判若两人。莫不是林中ณ受了刺激？邓舍摇了摇头，不再想这无聊之事。开拔事宜，还没安排好，又叫亲兵请来诸将，秉烛夜商。
天气晴朗，丽日高照ั。近处土山，树泛青绿；远处水波，浪流碧澜。一望无垠的旷野平原，开阔平坦。风很柔和，吹面不寒，马蹄踩在黑黑的泥土地上，软绵绵的，发出簌簌声响。
分出一列，百人上下，披网甲，戴铁胄，马有护裙，人皆左手执两丈长戈。骤奔驰到，纷纷举起右手，掷出短枪。躲闪不及的红巾，短枪穿体之余，甚至有被钉在地上的。在他们的掩护之下，元军两支步兵百人队抬着撞车行了上来，去撞击高大结实的营墙。
再一队依然百人，换了轻骑，冲击、掷枪。显是元军将领见弓矢无用，所以改换了策略。如是反复，红巾苦在出不得营，被动挨打。惨叫声不绝于耳，至有惊惧哭号的。文华国闻声，命亲兵拖出哭号者，厉声喝道：“临阵，非应得传言，而辄高声乱我军心者，军法：斩！”
但不管前程如何，路，一步步还得走。
数遍周身，可用之ใ人，寥寥无几。陈虎谨慎有余，只能谋一域；赵过勇武，一个ฐ将才；文华国粗中有细，脾气太过暴躁；罗国器等人不用说，吴鹤年贪生怕死，不堪重用，河光秀之流，犬狗罢了。
“适才同吴鹤年对谈，为之触动，我有了个不成熟的想法。上个ฐ月，关平章传檄高丽的事儿，两位叔叔还记得吧。”自家人，无须绕圈子，陈虎既ຂ然问，邓舍便如实说。
“不错。”陈虎表现，在邓ฑ舍意料之中，他紧张地追问，“怎么样？”他尽管已有决断，可兹事体大，众人身家性命，尽在此一念之间，他当然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毕竟，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他真心实意地用力叩头，哽噎：“爷爷厚恩，小人，小人，自此就是爷爷脚下一条狗，让咬谁，就咬谁。刀山火海，爷爷手指头指指，小人便跳！”
众人商量决定，再等一天，看看这些例子，有没有作用，再做其他打算。
夜色渐深，帐篷外众军军令之下，安静无声。山下溪水细细碎碎的流动声，伴着风，传入她的耳中。她身上痒了起来，很想洗个澡。克制了这个ฐ冲动，她可不是那种不以大局为重的女人。
又不由á想到，邓舍一路上对她的体贴，——或者称之为忠诚。她对邓舍简直处处满意，不止忠诚体贴，而且和她鄙夷的文华国这类卤汉子不同，言谈举止很有点文雅气息。这是邓舍前世教育抹不去的痕迹，她当然不知，归结为ฦ邓舍幼时读过私塾的缘故。
如果这个场景可以实现，她敢肯定，她一定会成为ฦ上都城中所有达官妻妾的敬仰、讨论对象。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她的心跳得快极了。而且，邓舍说的也不错，即使攻打不下永平，半日内就可到เ海边，最多死几个攻城的士卒，对她而言，没什么损失。
李和尚第一次没有对邓舍博得王夫人欢喜感到嫉妒、不满；这个ฐ方แ案比直接逃到山东更容易给黄驴哥不去上都的借口，他完全支持；一直无可无不可的关世容，感觉到身体中ณ有一股从军时候的血气在邓ฑ舍大胆计划的激励下，逐渐地重生，他再三重复邓舍说过的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邓舍不忍他死前苦痛，点头权当应是。
邓舍啼笑皆非，看他声音渐渐细无，却也佩服他的忠心耿耿。乃恭恭敬敬给他施了一礼，起身请问王夫人：“郑百户归天去了。娘子，你来吩咐指挥吧。”
“那怎么行！”文华国脸红脖子粗，他甚至感到了愤怒，“你把老文看成什么人了？你叫我怎么去和老当家交待？”
他一向不用命令似的语气说话的，忽然这么一说，文华国很不适应，张口无词。明知邓舍说的对，仍然难以决定。陈虎改变称呼，轻声说道：“四哥，就按少当家说的办吧。”
她蹲踞下身，提起裙角，福了一福。邓舍慌忙站起，拱手还礼：“娘子这是做什么，属下不敢当。”
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亮中ณ带着滑腻，就像是从舌尖上滚落下来的一般；又如玻璃球弹动在香薰胭脂里，澈而娇็媚。
郑百户敷衍回答，翻身下马，整整盔甲，来到车前：“禀告娘子，到了三岔口。马匹太累，稍微修休息一会儿，咱们便继续赶路。不知，千户大人，伤势如何？可有好转？”
郑百户道：“娘子不必太多挂虑，往前百里，小人记得有个城镇。这就派快马赶去，请个大夫来。”顿了顿，又道，“娘子饿了吧？小人已๐经派人打水，稍后就生火做饭。”
邓ฑ三喝叫：“关老二！看你的了。”
关世容闷声不响，催促养精蓄锐的坐骑，横起大刀，朝乱ກ了阵脚的元军第二波冲锋。
这一手玩儿得实在漂亮，黄驴哥不服不行。如此一来，不但这些没马的会情愿离开，有马的，也不会埋怨郑百户、也不会寒心自觉其危。
马车不大，拉车的两匹马，高大俊逸，行走起来，毫不迟缓，一点儿不耽搁行军速度。
他征的兵有从城市里来的，更多来自村社。虽然给他们家中都分了土地，但是想就此换回他们的绝对忠心，不容易。送佛到西天，干脆ะ政策再偏斜ฒ些许，又道：“耕牛使用先紧着军户人家；军户人家丁壮不足的，合作社出劳力，帮助耕种。粮油布盐对军户半价优惠。
“逢有节日，乡村各社ุ需得由劝农使亲自出面，给军户人家送些物事慰问。不拘厚重，情到即可。两斤ภ盐，三斤果子，就行了。城中坊里的里长甲生，依例照办。每城中，也要按照坊里，设置合作社性质的商铺，交通物流，可名之ใ为，……”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命名。
吴鹤年笑道：“听大人的意思，合作社其实是代官府平衡物价、交流货通，何不名之为代销店？”
邓舍一笑，同意。吴鹤年皱了眉头，道：“大人本意是好的，目前也的确需要这些官办商铺。只是，大人有没有想过，万一军户人家买了东西，自己不用，倒手专卖的话，官府可就亏了。”
邓舍还真没想到，吴鹤年看他语塞，忙呵呵一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小人有一得，似可稍补漏洞。”
他真会说话。邓ฑ舍笑了笑，道：“你且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