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人的队伍走的很慢，直等到เ夜色降临，城门口才安静下来。月色清朗，灯光一盏盏亮起。满城炊烟，馥香盈鼻。除了罗国器、陆千十二两人该轮夜守城，其他人打马各归本府。
想起来件事儿，邓舍道：“矿场人手不足，采掘出来的铁，赶不上需要。大陆千户会找你借调些劳力，你不要耽误了。”大陆千户就是陆千五。为了区分，军中称他和他的兄弟陆千十二，一个是大陆千户，一个是小陆千户。
吴鹤年道：“女间？我双城强敌环伺是真，指望一区区女子，获悉其军纪内情，先生有些异想天开了罢！越送西施ๅ入吴不错，但越可是只送了一个ฐ西施入吴。”人家是零售，没有成规模的大量批发。零售可以美其名曰用计；批发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那是自然！”
罗官奴、李住奴两个丫ฑ头轻手轻脚、忙忙碌碌地服侍他盥洗更衣，倒是提醒他想起了联姻当地大户的打算。最近战事不断，一直没空提上日程，如今稍得空闲，邓舍决定一起放到今天的议事上讲。
邓舍随手拿过公服，自己穿上。今天要谈民事，他不想穿盔甲。公服则是姚好古来时，一并带来的。和元制不同，按的是宋制。他还是第一次穿。站在落地铜镜前，照了照，紫衣玉带，蛮像回事儿。只是穿惯了贴身紧凑的盔甲，不太适应公服的松缓宽大。
这样，东西两侧的两支红巾人马，形成了一个钳形。如两支长枪，插入了高丽军队的两翼。如果能再有一支精锐骑兵，从中间出击，那就完美了。
金得培稳扎稳打，接连遣派军马，支持住两翼，保证大部ຖ队不受干扰，继续后撤。又调出精锐及数百骑兵，斜斜绕过杨万虎，试图穿到其后。
同时，各城的征丁招兵到了尾声。城外的大营修筑完毕，加上丽军先前筑的南营，足够安排新卒入住。从老卒中挑选累็功高的士卒、军官，配入新军充当骨干，投入了紧ู张地集训。掐算时日，距离姚â好古来，已过了十五天。
五月中旬一天，陈虎等秘密回到了双城。不入军营，直接来到邓舍府上。双城众将已经等候多时。墙壁上高高悬挂着地图，一群人聚在前边，指点商议。
邓ฑ舍笑道：“酒怒而茶喜，先生的变化怎么这么大？”洪继勋占了床。他自己动手，搬来椅子，坐在对面。挥了挥手，命侍女、亲兵退下。洪继勋夜半不走，自然有事相谈。
邓ฑ舍颇有同感，扪心自问，他就做不到；有些敬佩，道：“高人智士，总有异于常人的地方。姚总管在辽阳军里向来有智多星的美誉。关平章肯派他来双城，我是真的欢喜。”
丽卒虽多是在辽东的时候召来的，但有不少还是不会汉话、或者只会一点。不利交流。普通士卒不管，十夫长以上，命其必须ี学习汉话，免得战场上出现无法勾通，军令不行的现象。
高丽ษ人半个多月来，没半点消息。探马来报，宁远以西及泥河以南诸城龟缩不出，极力避让。甚至连定州、宁远出城哨粮的军马，他们也不敢去动，有时候巡逻看见，远远逃窜。
登上城头，放目四望。入耳一片哭爹叫娘，丽军四散奔走，倒戈卸甲â、辙乱ກ旗靡。蜂拥的人群中ณ，抛石机、弩炮、对楼、填壕车等攻城用具，再无一人去管，任雨水冲刷。
河光秀机灵，指挥部下的高丽ษ人一起大叫：“南边有敌人埋伏，北边安全！”他们的高丽话字正腔圆，没人分的清真假。先是一个两个掉头，紧跟着十几个ฐ二十个，眨眼间，数百成千的丽卒，互相践踏着转而向北逃窜。
汉卒、丽卒叉开分散，以汉卒看丽卒；丽卒中的棒子、贱民、良民也叉开分散，按照十人队，一人有罪，整队处罚，先报者免罪、赏；丽卒同乡、同县，禁止守一处。【要找最新章节？就上】
摇旗呐喊的高丽老弱，尽数赶回城中。严命吴鹤年昼夜巡城，百姓禁出家门一步。五户编为一伍，一户违令，五户尽斩ล。有先报者，免罪、赏赐。
雨下了两天，逐渐减小，没了起初ม的滂沱，绵绵不绝。
出征的八百士卒，伤亡数十。来回急行军四十里，个个疲惫不堪，邓ฑ舍犒劳赏赐每人酒一碗，肉一斤ภ。一律记功一次。征用挨近城门的民房，允许他们休息半夜。
李子繁比他师兄心眼活泛得多，钦佩地看着邓舍，道：“将军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白袍将军一死，果然高丽ษ人攻势就停了下来。直到小人出城，也没有再度展开。”
“陈将军言：敌势虽大，比不上当日我军攻打双城；定州尽管新破，守城军马远胜当时双城驻军。又有城中汉人相助，兼顾地利，请将军勿忧。只是……，定州城小，粮草不足。”
一转身，大步出堂，自去城门等陆千十二。
罗国器忐忑不安，道：“小人愿引本部，前赴山口。……”把守山口的军队他的部下，山口万一丢失，追究责任的话，他人头难保。所以，不等邓舍提起，便主动请求。
此时城中空虚，需得加紧ู谨慎。
按照邓舍的意思，他巴๒不得通宵操练，不过他也知道，这不合实际。饭，总得一口一口地吃。黑黝黝的天空，乌云堆积，微茫的月色，看不清道路。亲兵们打起火把，腾腾的火光，映红了邓舍精神抖擞的面容。
这种情景，即使在红巾中也从未曾见过。他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眼花，一时哭笑不得，问：“谁的主ว意？”
赵过管军需的，道：“折算银子，差不多三千两。”
“因屠城而死的有多少？”
只屠高丽ษ人，这一点陈虎昨晚上给邓ฑ舍说过。陈虎细心，记得洪继勋帐内献策之时，讲过合兰府的女真各族有可能成为ฦ他们的帮手，所以屠城时严å加区别。送来的那些女子之ใ中，也有两三个是渤海、女真人献上的。
大帐外的亲兵轻声喝叫两ä声，退入帐中禀告：“将军，王夫人来了。”
话未落地，王夫人托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军装，外边裹了层皮甲。没戴头盔，头发挽做一堆，别出心裁地盘成五六寸的朝天髻。军服高髻，面上没有化妆，修饰得清清爽爽，一见之下，洪继勋大为惊艳。
父母先后死于非命，惨不忍闻，邓舍连连叹息。
他伸出左手，果然少了一支小指。
天气晴朗，丽日高照。近处土山，树泛青绿；远处水波，浪流碧澜。一望无垠的旷野平原，开阔平坦。风很柔和，吹面不寒，马蹄踩在黑黑的泥土地上，软绵绵的，发出簌簌声响。
三天休养下来，人人精神饱满；枪戈ຖ依放肩头，经过邓舍身边时，纷纷随着军官口号，致敬行礼。还有很多人，自发地大呼“将军威武”。多是三天前论功提拔的将士。
再一队依然百人，换了轻骑，冲击、掷枪。显是元军将领见弓矢无用，所以改换了策略。如是反复，红巾苦在出不得营，被动挨打。惨叫声不绝于耳，至有惊惧哭号的。文华国闻声，命亲兵拖出哭号者，厉声喝道：“临ภ阵，非应得传言，而辄高声乱我军心者，军法：斩！”
血淋淋的人头刺激，叫新卒记起了自己的身分。他们不是流民，而是军人了。文华国趁热打铁，再度高喝：“鞑子残暴，凡破之军，无不尽屠！想活命的，老老实实听老子号令，鞑子才多少人？我万人大军，以逸待劳，且有胜候之风兆头在先，这一阵，必胜无疑！”
数遍周身，可用之人，寥寥无几。陈虎谨慎有余，只能谋一域；赵过勇武，一个ฐ将才；文华国粗中有细，脾ຆ气太过暴躁；罗国器等人不用说，吴鹤年贪生怕死，不堪重用，河光秀之流，犬狗罢了。
他前世知道的名臣名将本就不多，大乱至今，估计大部分也早都各有其主，找也无处找。最重要的，他根本不相信遍天下就那ว么几个人才。
“不错。”陈虎表现，在邓舍意料之ใ中，他紧张地追问，“怎么เ样？”他尽管已有决断，可兹事体大，众人身家性命，尽在此一念之间，他当然想听听其他人的意见。毕竟，一人计短，两ä人计长。
文华国反应过来，他张大了嘴，哑口无言。他是胆大，可还没胆大到这个份儿上。
众人商量决定，再等一天，看看这些例子，有没有作用，再做其他打算。
请罗国器起草，结尾引用曹操求才令的语句：“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由刘总管，就可以看出，自命清高的文人，肯定不会理睬他这个小小的贼人百户。所以，邓舍索性学曹操，只求才，不求德，甚至，只求有才无德之辈。
又不由想到，邓舍一路上对她的体贴，——或者称之ใ为忠诚。她对邓ฑ舍简直处处满意，不止忠诚体贴，而且和她鄙夷的文华国这类卤汉子不同，言谈举ะ止很有点文雅气息。这是邓ฑ舍前世教育抹不去的痕迹，她当然不知，归结为邓舍幼时读过私塾的缘故。
不过，回了上都，倒是可以央求夫君大人，收他为奴下。想到这里，她心情愉快起来，不久，她就睡着了。——邓ฑ舍会不会同意？她根本没考虑。在她看来，只有傻子才会拒绝自己的好意。
李和尚第一次没有对邓舍博得王夫人欢喜感到嫉妒、不满；这个ฐ方案比直接逃到山东更容易给黄驴哥不去上都的借口，他完全支持；一直无可无不可的关世容，感觉到身体中有一股从军时候的血气在邓舍大胆计划的激励下，逐渐地重生，他再三重复邓舍说过的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意见只要能统一，事情就好办。
邓舍啼笑皆非，看他声音渐渐细无，却也佩服他的忠心耿耿。乃恭恭敬敬给他施了一礼，起身请问王夫人：“郑百户归天去了。娘子，你来吩咐指挥吧。”
李和尚鼓声向前：“娘子莫要悲伤。小人在此，一样可以护得娘子安稳。”
他一向不用命令似的语气说话的，忽然这么一说，文华国很不适应，张口无词。明知邓舍说的对，仍然难以决定。陈虎改变称呼，轻声说道：“四哥，就按少当家说的办吧。”
陈虎深知，蛇无头不行。这四十多人，人虽少，却是他们在乱世安身立命的根本。目前从各方面来讲，除了拥戴邓舍之ใ外，还真没第二个合适人选。
她说出的每一个ฐ字，都清亮中带着滑腻，就像是从舌尖上滚落下来的一般；又如玻璃球弹动在香薰胭脂ฦ里，澈而娇媚。
王夫人粲然一笑，指着邓舍边儿上跟着站起的赵过：“这位就是你口中单骑擒鞑子大将的悍将吗？”赵过交俘虏给郑百户的时候，她见过一面，不等赵过回话，摘下裙上一个宝石坠子，“宝剑赠英雄。待回到上都，再给你补上。这块儿回回宝石，赏给你吧。”
郑百户道：“娘子不必太多挂虑，往前百里，小人记得有个ฐ城镇。这就派快马赶去，请个大夫来。”顿了顿ู，又道，“娘子饿了吧？小人已๐经派人打水，稍后就生火做饭。”
“你且等等。”王夫人说道，“夜间林中ณ，听得邓百户悲痛如绞，一路上却没了声响。别ี叫他恸积内中，生出什么病来。你去代我劝解劝解。无论怎样，他的义父，算是因我而死。”
欲用倭寇，得先知其人。两个俘虏稍微高点的叫菊三郎，又低又黑的叫藤光秀。
听了他的名字，邓舍觉得好笑，瞧了瞧河光秀。河光秀讪讪的，抬脚狠狠踢了藤光秀一脚๐，大声骂道：“阿猫阿狗，也敢和小人同名。和小人同名倒也罢了，却也敢和将军麾下大将同名，该死！”
他拐着弯儿借邓ฑ舍之名而荣自己้，邓舍不由一乐，道：“你且问他，同伴几人，又是怎生被高丽水军击溃的？”
懂倭语的丽卒问了，答道：“他们出海时，有大小船只三十余艘，半路上遇上风浪，给吹散了。到เ他这一路，只剩下不足十艘，不愿就此回去，在庆尚道登了陆，落入高丽军队的埋伏，侥幸得命的，又不足一半。”
邓舍有点失望。逃得活路的只有四五艘，太少。问道：“他们平时都抢些什么？”
藤光秀呱呱拉拉说了几句，丽卒翻译道：“粮食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