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邓舍来平壤，文华国本待腾出来给他，邓舍没同意。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在此长住，随便寻处空闲院落，暂做行辕就是。
毕千牛穿过前后进的走廊，跨入后院门中。
这一日，残雪消融，艳阳高照。
这真是投其所好。
要说唐太宗征伐高句丽，主将并非薛仁贵，为何单独拉出来，夸奖邓舍英武不让薛仁贵呢？诗眼就在唐太宗的这一句话上，“付之外事，莫如卿者”，“不喜得辽东，喜得虎将”。小明王、刘福通拉拢重用之ใ意，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开府本为三公所享之殊遇，位不及三公，而同样可以开府的，就是开府仪同三司。魏晋前，开府或者开府仪同三司的意思，指的是允许其建立府署并自选官僚。隋唐以来，改为文散官的官阶。
为了迎接邓ฑ舍，他派出有探马，三里一报。负责这事儿的军官回答说道：“刚过了城东县城，距平壤不足十里，用不了两刻๑钟就到。”
文华国点了点头。
纳哈出这样骂道，他扒拉着地图，看了半晌，问道：“东牟山的红贼歼灭了么？”
“入夜？”
众将皆附和称是。
秋冬季节，北方本就多雾，尤其早晨夜晚，这雾气估计一时半刻下不去。【要找最新章节？就上】邓舍朝外边望了两眼，藏起焦躁，笑了一笑，请诸人入内说话。
低声说话间，传来窸窣的声响。佛家奴猛然转首，吓了那幕僚一跳。他刚才跺了跺脚๐，踩落了几块土坷垃，细细簌簌地滚落下去，掉落几匹军马面前。军马仰头要嘶鸣，它的主人慌忙轻声安抚。
给邓舍营地的安静找到了一个理由，他安心了些，放眼向后看，数千人的队列ต整整齐齐。夜色是他们最好的掩护，清冷的月光流水般淌下，洗过他们身上的盔甲，如林的枪戈闪耀点点的寒星。
城头守将探头瞧了眼，一言不发，勾头就走。
不久，那守将折回，同行另有一人，四十上下，面白长须，没着武将盔甲，一身文官打扮。
邓舍笑了笑，没有责怪他。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他此战歼灭元军数千，不也一个ฐ俘虏也没有么？战事正酣，兵力吃紧，要了俘虏分不出军马去看，徒然留个祸ຖ患。
“我正要与你讲起。”
同一天，庆千兴、河光秀赶赴城西高丽营的防区驻地，亲临前线，临阵指挥。高丽营的战斗力弱些，不过庆千兴经验丰富，河光秀忠心耿耿，西边的纳哈出又无斗志，暂时来说可保无虞。
李邺行军的速度很快，只用了两天就顺利抵达。各部的军报络绎送回，均无敌情。辽阳城中的邓舍却迟迟不动，杨万虎诸人摸不清他的想法，数次请命，全军士气高昂。
第一路，由佛家奴、也先不花领，引军两万，进驻武平、惠合一带，对阵才接替换防义州等地的广宁红巾。据线报，有潘诚部两ä个中万户的编制，大约在一万两ä千人上下，因了防御为主，尽是步卒，少有骑兵。
第二路，由黑驴、搠思监带领，引军一万余，驻扎川州。他的任务在提防盖州，盖州若出军，他可视情况援助第一路，也可以充当第三路主力的后备梯队。同时搠思监担负起行省左丞相的职责，督办粮草，运输辎重，补给前线。
邓舍最大的优点从不贪功自矜。女真人、钱士德的接连内乱，使得他牢记住了一句话，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贤明的君主归罪自己，归功别人，所以他们兴盛的很快。昏庸的君主归罪别人，自以为是，所以他们败亡的很快。
邓舍慰问两句，刘杨本为百户，邓舍提拔他做了千户，给兵给卒，货真价实，待之甚诚，他本来就比较乐意。如今辽阳尘埃已定，邓舍坐实成了他的上官，他略微有点拘谨，憨厚朴实的一笑。
好处有很多，该野战的去野战，该守城的去守城，该屯田的去屯田，权责分明。并且屯田军，可以用来安置野战、城防军里的老弱病残，不愿退伍、或者无处可去的伤残士卒有了着落。冗员一减少，战斗部队的战斗ç力也就随之提高。
野战军队为主力，粮饷最高，行省拨付；城防驻军为地方แ，粮饷次之，地方供给。地方怎么供给？饷可以由地方出，粮得来自屯田。
潘诚设身处地想了会儿，不由毛骨悚然。关铎ດ杀柳大清等人，反面无情，他潘诚自问也做的到。邓舍不声不响，冒辽东诸雄群起而攻之的风险，一刀砍了关铎，借他潘诚两个胆子，也做不出来。
“派去辽西的探马尚且没有回来，刘平章的反应不太清楚。”
“庆将军么？”
“城上来信了。”
临走杀人，免得有人受不住关铎重金诱惑，背后通风报信，使得他出不了城门。邓舍一惊，随即明白，看胡忠的眼神，有些不同了。心细、手狠、冷静、谨慎，难怪那么多人，就逃出了他一个。
胡忠跪倒在地，俯首磕头。
“不，请他们入城。就说老夫为感谢他们不辞劳苦、远来相助，已经在城中设下酒宴，要亲自宴请他们的将军，犒劳他们的士卒！不用派太多人去请，派一个就够了。”以退为进，看他们走不走。
沙刘二忠诚、耿直，一心想救驾，好打发；潘诚有野心，为ฦ人粗蠢、急躁，眼高手低。他们两人的麻烦，关铎自信，多给些时日的话，不难一一化解。有个ฐ心腹大患，实在叫他寝食难安。
“表面防守；暗中ณ进取。”他偷觑邓舍神色，小心翼翼地补充，“这只是卑职愚见，卑职愚见。”
“将军过奖，将军过奖。”吴鹤年侧着身子，斜对着邓舍；他一头走，一头哈着腰，连连拱手，道，“卑职诚惶诚恐，……，诚惶诚恐。”
他挑起个大拇指，敬佩赞赏：“勇！”转开视线，看向柳大清等人，一个ฐ个提名称赞，“柳将军，猛！黄将军，剽！李将军，悍！”回手握住腰间的剑柄，感慨万千，他道，“辽阳之ใ围，不怕诸君笑话，老夫本以为一条老命就交代在这里了。好在有诸位也，破海州ะ、救辽阳，哎呀，知道老夫想起了什么么？”
“老夫想起了关云长的过五关、斩六将！诸君之勇，可比翼德；诸君之忠义，可比云长！”关铎一手按剑，一手捋须，他给的赞赏实在太高。自宋以来，说三分向来便为ฦ说书艺人的重头大戏，上至公卿、下至妇孺，没有听过的，也知道关羽、张飞何许人也。
言下之意，招揽人才、改革弊政，这两件大事，就交给他了。
“这等大事，换作以前，哪儿会有老爷我参与的机会？哈哈，连老罗个丘八，也快和老洪你平起平坐了！年轻人呐，还是嫩！太嫩！”吴鹤年心情舒畅，直欲大笑；他勉强克制ๆ住，意犹未尽，摸了摸伤腿，“好腿，好腿，实在委屈你了。待老爷我飞黄腾达之日，必定给你裹金带银，好好补偿补偿你。”
邓舍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展颜一笑，道：“既如此，便如先生说。先生也知道，过了这村、没有这店，辽东方面我不能丢下；内事由先生，外事由我，如何？”
话说回来，他虽知邓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评心而论，他并不想管内事。可钱士德的内乱谁也没预料到เ，计划赶不上变化，放眼双城诸人，除了他，真没第二个适合管这事儿的人了。
“末将看不出将军中的什么毒，疾病乱ກ投医，故此，叫人往茅厕中取了粪汁过来。”
洪继勋也没话说，颔首同意。
虎符可不是随便谁人就能要来的，若他果然可以要来，背景定然不小。城下那军官喜形于色，转身就走；不多时，果然拿来了个虎符。姓史的百户对他的评价顿时又上了个台阶：前途远大。
“半个时辰？”
两个ฐ人对视而笑，笑声传出室外，融入深深的夜色。寂静漆黑的双城，万籁无声，唯有这府中、楼ä阁上的灯火，星星点点，呼应天上的寒星。
“愿听先生高见。”
“不知将军军中带的火药充足与否？”
“若是如此，这地道就不必挖到盖州城内。以一支军队掩护，挖掘到城墙下即可，然后把火药堆积城下，点燃它。末将看盖州城墙并非十分坚固，足可炸塌了它。”
这时，天色薄亮，头顶彤云密布，城上城下千军万马对峙。一二百个阉人蜂拥而出，尖利的嗓子嚷起异国的汉话，南腔北调、荒腔走板，骂的一塌糊涂。
红巾轰笑，元军气挫。见邓舍点头表达满意，河光秀沾沾自喜，大声为部属打气。他要非顾及万户的身上，怕不早出了阵，亲自上场。
那信使忧心忡忡，道：“辽西鞑子反攻，刘平章抽不得身。搠思监大军蠢蠢欲动，据说其中ณ一部已经攻向上都，我军留守上都的人马才只万余，前途堪忧；广宁潘平章不敢妄动，只在两ä日前，派了六七千人的一支援军，停驻辽阳城西三十里外。”
“如此说来，辽阳的救星，只在毛帅一人身上了。”邓舍踱步，问道，“军中士气怎样？”
毕千牛背转身，一吐舌头，这笑话讲的，看似不合时宜了。人陈虎才挨了打，自己这边儿就哄得将军开怀大笑，人家怎不询问？邓舍倒是不以为ฦ意，他与文、陈多少年的感情了，彼此之心、彼此皆知，当下将毕千牛讲的笑话一一讲出，引得陈虎也是展颜一笑：“文二哥哥，憨à直归憨直，也自有憨直人的心眼儿。”
邓舍不答，先问：“军中舆论如何？”
“上午见着文大人，说起十六翼元帅府已经定下。乱ກ世之中，军事优于民政，各地驻军及其将领的选择可谓事关重大。主公确定之人选，及诸翼驻军马之人数、各自负责防守之区域，卑职等也见了，甚为得当，并无可改的地方。忙碌多日，至此我行省规模初成，卑职实在为之ใ欢喜。”
文华国给他们看诸翼元帅府的人选，是奉邓舍的命令。他两人虽然对军中诸将的熟悉程度不及邓舍，但在战略部署等方面，需要听听他们的意见。
邓舍颔首，笑道：“都是诸位的功劳。各州县文官之选定更为麻烦，两位先生，……这几天累坏了吧？”
洪继勋道：“各地州ะ县衙门已๐经大体定下，过几日便可呈给主ว公观看。今日卑职等来，不为的此事，而是为了流民的安置。”
他轻轻放下折扇在案几上边，抿了口茶，接着说道：“经过这几天彻查，涌入平壤的流民人数已经统计清楚，计一万余人。双城、德川、婆娑府等地的数字也才呈报上来，整个的鸭绿江往东，汉人流民总数三万上下。”
三万来人，不算很多。姚好古咳嗽声，问道：“听闻主公尚欲从中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