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说前朝，只拿当下来讲。最鲜明的例子，陈友谅是怎么上位的？先杀倪文俊，再弑徐寿辉。徐寿辉倒也罢了，一直以来，多没有实权，类同傀儡的角色。倪文俊可不同。陈友谅初投军时，就是投的倪文俊。在曾经的天完政权里，此人也算得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显赫人物，握有绝对的实权，也曾经在南方呼风唤雨，兵锋到处，无不披靡。到头来，却与徐寿辉一样，先后都成了陈友谅上位的踏脚石。
汪河与孟友德当然不会自卖己赖，但是他两家有仇，挡不住互相揭短。他们自来益都，有段日子了，平时除了进见邓舍，也常常受到海ร东诸臣的邀请，互相之间有过很多的应酬来往。酒酣耳热之ใ际，为了拉拢海东，彰显己国之ใ强，少不了会抨击一下敌国的政治。
邓舍哈哈一笑，顺着他的话风，点了点他，说道：“此战能ม胜，多赖诸位之功。佥院怎能把功劳都归功与本王？却有拍马屁的嫌疑。”也是避实就虚，故作不解洪继勋之ใ意，将之一笔带过。
鞠胜道：“洪先生提出‘从重’、‘从平’、‘从广’三条，的确是非常重要之原则ท。但是，是不是还应该再加上一条？”
“主公的威แ名，想必也早已随着察罕的撤走，响彻北国江南了。君有这样的威名，臣妾以蒲柳之姿，承蒙不弃，居然可以忝陪枕席，也真是十分的倍感荣耀。而我海ร东的百姓，亦可因此重新安居乐业、不必受颠沛流离之苦。念想及此，奴家心中ณ的欢喜之情，无法用语言表达。故此，臣妾恭喜殿下，贺喜殿下。”
邓舍哈哈大笑，说道：“阿水，却也不知，你也好生伶牙俐齿。”伸出手指，在王夫人鼻子上点了一下。王夫人娇笑不依，说道：“玲珑心窍因君开。自闻听察罕败走的消息后，臣妾实在为殿下欢喜。所谓‘情深而意切’。这些话，怎能为伶牙俐齿？实为奴家有感而发。”
如果，赵过与文华国能把长白山口牢牢地守住，王保保、关保、阎思孝诸将无法越过雷池一步的话，换而言之，也就是说，益都西边的战事重又陷入僵局。整个ฐ山东战场的重点，由此又从华山转入了益都。从敌我两军争夺济南，重新发展变成了邓舍与察罕的正面决战。
那么，单从表面的实力来看，察罕与邓舍谁能ม获胜？邓舍城中ณ所存的军马并不多了。察罕分兵长白山，手头的军马也只剩下了两ä万。察罕的军队或许占有多数，但邓舍有坚城以为依托。双方แ看似是半斤八两。
“文华国用兵，举重若轻。吾观其以往的战绩，并无特别ี突出的地方。但听说此人特别擅长安营安寨，且镇守平壤年余，半点错也没犯过。海东悍将不少，却对他都伏首贴耳。看似个粗人，挺有心机。此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乎？
“张歹儿久镇关北，剽悍如女真人，对他也不敢有丝毫不敬，想必定然敢打敢冲。情报上写言道，他且能与士卒共劳逸，甚得将士之心。听说他军中长弓手极多。好用弓者，必好用计。有勇而能ม使诈，士卒亦乐่为之用，我军不能把他阻截在益都城外，却也是实属正常。
“咬住了我部的尾巴，正在紧追不放。鞑子的前锋骑兵队，距离我至多有七八里地。”
“我部的前锋正在往前赶，争取尽快与文帅碰面。”
邓ฑ舍又问张歹儿部所来两人，道：“张元帅部情形如何？”
邓舍点了点头，又问后到一人，道：“你带来的军报，可有甚么变化么？”
邓舍慷慨激昂，便站在城头上，与诸将说道：“自与察罕交兵，我有三大恨事。彼察罕老贼，视我如小儿，污蔑之甚，更胜纳哈出‘土贼’之语。我与诸位，堂堂炎黄贵胄，是可忍孰不可忍！此我之一恨也。
“自鞑虏侵我神州故土，至今百年。我中华衣冠传承数千年，到了咱们的现在，怎能ม眼看汉唐英雄的子孙，如你我辈，如今却呻吟哭泣在鞑子铁骑的蹂躏之下？百年之ใ后，何以面对祖先！此我之ใ三恨也！为人一世，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此三恨，死难瞑目。今天，我海ร东的援军已经来了，雪恨报仇的时刻已然到了！诸君，谁有勇气，敢与鞑子一决死战的，请往前一步。”
自潘贤二出卖潘诚后，邓舍对军中诸将的幕僚控制得更为严格。文华国麾下的那几个ฐ文案，都是行省给与统一调派的。他没有任免权，只要文案们在公务上没有差错，就无权管辖。并且文华国这个ฐ人，虽然本不识字，对读书人倒是颇有尊重的。也算响应邓舍的号召。因而，纵然看不惯，也就私下发发牢骚，明面上，依旧装出一副礼贤下士的嘴脸。至多了，不和那几个文案多有接触便是。
亲兵笑道：“无非想引起大人的注意，升官发财罢了。”
姚好古本来南韩行省的平章，是在南高丽，因文华国远去益都、平壤身为南北交通之要枢、不可没有重臣坐镇的关系，才来到平壤不久。
更重要的，他是姚好古的心腹。也只有用他顶ะ替，姚好古才能ม放心。
“红贼援军情形如何？”
“孙先生，你怎么看？”
郭从龙把莱州战局从头到เ尾推演了一番。他越琢磨，越觉得心中ณ无底。看似简简单单的一次攻城战，因为ฦ对手是察罕的关系，却不得不引人再三深思。张歹儿出城前，三军上下皆信心百倍，却也不知到เ底会不会出现变数？他所忧虑的变数还是那两个。
……
“为何没有？”
“即便阻挡住了王保保与察罕的会师，又有何用？王保保部ຖ军马才有多少？”
济南，内有杨万虎、外有赵过，抵挡不住王保保与虎林赤。泰安，内有陈猱头、外有高延世，此两人的骁勇堪称益都之雄，奈何不了李惟馨与阎思孝的区区万人。东南沿海，地长南北数百里，关保五千人，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不过五天，就尽数沦陷。
因高延世的关系，察罕斩了部下的一员将佐胡安之ใ。郭从龙倒还不错，先重伤貊高，再雪夜破文登。当然了，攻克一座小小的文登城，或许无法与关保五千人取东南相比，但这毕竟关系到了以后战局的发展。算扳回了一局。除此之外，连邓舍赖为臂膀的赵过诸人，却俱皆乏善可陈。
杨行健大摇其头，反对道：“虽有佟将军与我会师，我军人马也不过才万人上下。且多为残兵，士气还没恢复过来，伤员也不少，战斗力并不高。济南距我，只有十数里地，王保保两万余人近在咫尺！只凭我军目前之现状，即便倾尽全力，能ม不能挡得住他，还在两可之ใ间，又怎能主动分兵，去抄袭甚么鞑子的粮道！
“那么，以杨大人之见，我军该如何是好？”
邓舍全幅披挂，亲上战阵。一如当年守双城的旧例，挑选了五百精卒带在身边。何处有急，即当时点将，给予小旗，往去救援。有杀敌功大者，或火线提拔，或授给奖励。并由传令官，齐声高喝，好叫全城守军知晓。
到的最酣时，数里长的南城墙上，到处都是赏赐功劳的声响。混在一处，随北风飘摇直上，卷入云霄。又低落下来，伴随寒雪，散入满城。洪继勋、姬宗周等组织了数千的民夫，或往城头运送补给，或从城上拉走伤员。章渝专门带了三二百人，什么事儿也不干，每闻城头庆功，即在城下随声应音，高叫喝彩：“彩！”
狭窄的地道，使得人呼吸困难。潮湿的土气，混合了鲜血的腥味，透过面罩，扑鼻而入。傅友德这还是头一回下入地道作战，朝向前边喊杀声传来的方向，他深一脚、浅一脚๐，飞快奔跑。不小心碰着地壁，簌簌地掉下许多泥土。
头批下来的士卒，已经阵亡多半，只剩下十来人。分作两拨。前边的抬举木板，用来阻挡元军的突入。后头的把枪戈放入木板上的小洞中，向前刺๐杀。顺着小洞，也有排风管道散出的烟雾弥漫进来。虽然烟雾不多，而且有面罩遮掩，但是傅友德一下子也感觉到呼吸困难。
千余元军闻听得有人放声长笑。先是将校、继而士卒，一地安静下来。他们抬头观看。只见瓮城墙头，两三人迎风而立。正中间那ว位，白衣宽袖，手摇折扇，方巾掩头，朗目疏眉。元军将校里认识他的不少，接连叫道：“洪继勋！”
分别从城墙的南、北两头，两ä队士卒持弓负矢，鱼贯相对而出。瓮城墙上亦有垛口。每一个垛口，站定一人。不多时，绕着元军，站满了上千弓箭手。随着洪继勋的口令，弓手开弓搭箭，牢牢瞄准了城内。
邓舍表示同意，道：“不错。”
“而要走东城门，则城东此处有山，为必经之地。察罕若设伏，肯定便会挑在此处。臣的将计就计，无它，两个ฐ字：避开。
她自认为对男人的心态还是很了解的。王士诚为甚么后宫佳丽三千，却对她依然保持敬、宠不改？还不就因为王士诚才起事的时候，她跟随左右，不管遇到何等的危险，从未曾有过稍离么？对邓舍，她也打算故技重施ๅ。
自然，话不能直说，不可说实话。她的借口是：“奴既已身属殿下，自当生为殿下人，死为殿下鬼。岂有殿下陷险境，而奴却高走海东的？此非为人妻的道理。愿与殿下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大义แ凛然。
众人驰行阵中，大呼酣战，鼓噪而前。
数百军卒唱道：“沙场秋点兵！”
邓舍扶案起身，从容言道：“察罕既或已渡河，我军备战便是。彼兵来，我将挡。彼水来，我土掩。何用计为！”召李和尚上前，道：“察罕军由西而来，我城北临ภ河，他的主攻方แ向定在城南。城南诸门，交由你来防守。”把防守的主ว要任务交给了李和尚的定东军。
又召毕千牛上前，道：“城北有河，不可不防。趁察罕军马未至，命你部ຖ即刻出城，多挖掘沟渠，释放河水。并留一军，驻扎城外，以为呼应。余者，协防李将军，并为奇兵。”命毕千牛所部的定齐军守卫城北，同时抽调一部分留为预备队。
话说到这个程度，赵过也只有答应。
“便在今夜。”
邓舍不止有写给陈猱头的信，也有写给刘世民的。皆由高延世的信使送来。刘世民适才来前，也仔细看过了。两封信里意思，差ๆ不多内容。只有一点小小的区别ี，写给刘世民的，信末多了一句话：“城若难守，公且急走。”什么意思？要觉得城守不住，就快点逃走。
反复琢磨盘旋脑แ海的念头：要是陈猱头真的走了，抑或降了，该怎么เ办？
有属官道：“大人，城中流言多起。这才守城了没几天。若没得力的措施ๅ加以扭转，长此以往，后果堪忧。”
“烧香吃素”，说的是白莲教。白莲教的主要教义承袭的乃是佛门净土宗，为发展在家教徒，其教规不禁婚娶，但是禁食荤腥，“断肉食菜”。宗教的力量很强大，特别乱世里，民不聊生、生无所望，精神信仰的力量便更加会成为支撑人生活的唯一支柱。
鸣镝响处，虽刀山火海，驰奔。军令下时，纵千军万马，冲杀！
海东营垒外，养由引弓、苏白羽先前迎着奔驰过来的数百敌人时，不曾有过一下眨眼，现在却抽刀回首，奋力叫喊：“杀！杀！杀！”夹马撑蹬，两百人呼啸如雷，奔行如风，径往鸣镝所在冲去。
起了风。卷动山林树木，叶声如潮，凉意渐深。营寨草草初ม成，竖立中央的两面大旗迎风招展，夕阳下，赤红色的旗帜，镀上一层微微的闪光。一面旗上写道：“海东定东甲â营千户李子繁”，一面旗上写道：“大宋常胜将山东高延世”。
若从远处望来，只见夕阳沉落，青山巍巍，戈矛如林，旗帜缤纷。一点杀气，升腾营地之上。卧在地面的高延世忽然动了一下，抬头往苏白羽处看了看。苏白羽俯身贴地，侧耳细听，再抬起头时，他的面色有点变化：“鞑子来了。”
除掉陈虎、李邺不讲，单说邓ฑ舍留在山东的军马，要说也不算少了。一个ฐ定东军，一个杨万虎的安辽军，两个ฐ整编制的都指挥司，都是老牌子精锐部队，忠心耿耿，能征善战，将近两ä万人。又有佟生养的数千骁悍骑军。
然而，现在的问题就是：察罕来的太早，田丰ถ又败的太快，定齐军还没能整编完成。没整编完成，就无法放心使用，特别面对的敌人还是察罕。所以，这八千人现在就动不了。
“不但如此，他还又先后痛骂张歹儿、刘ถ杨、吴鹤年。此三人者，皆主公之心腹。张歹儿坐镇关北重地，刘ถ杨执掌平壤水军，吴鹤年把持民生经济。看起来，文华国是在对他们表示不满。
“然而，换个角度去想，张、刘、吴三人，本来就是主公放在朝鲜以分文平章之ใ权的。文凭在对他们越是不满，主公对他，反而不就是会越放心了么？因为他骂得越狠，越表示朝鲜分省并非一块铁板。
“主公困守益都两月，与平壤几近消息隔绝。文平章既来，又引千军万马，声势一时无两。虽察罕之退，非他一人之功，但就益都全省视之，却多以救星来看。此正主稍疑、臣稍强的微妙之际，稍不留意，后果就不堪设想。殊不料é，文平章却奇招迭出，先自堕威风、再痛骂重臣，不过小小的两招，就轻巧巧化解去了主公对他的猜疑。
“更又且，他当时在话中又穿插了姚好古，说姚好古多次阻拦他提前渡海。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地说这些干什么？可不就是为了向主ว公暗示，此次海东援军之所以能顺利地渡海救驾，非是他一个ฐ人的功劳。姚好古也有大功。摆明了此是为分功之举。
“……，文平章，文平章。久闻他在平壤似粗有细，管一省之地，虽大而化之，却从没有过错处，并且有慧眼识人的美誉。俺原先还以为，这无非是些阿谀奉承之徒的溜须拍马之词。以他今日的举ะ动观来，果有其不同常人之处。
“只是不知，这个方法，到底是他自己想出的？抑或别人谏言的？”
文华国也是一脸的洋洋得意，尽管低着头，近处的人、比如赵过，却也能把他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更见他嘴唇蠕动，细细听来，似乎在说些甚么：“此战，……，臣之功虽大，主要还是主公指挥如神，……。”等等的言语。
以赵过的稳重，也不由啼笑皆非。他这却是不等邓舍敬酒，便先在排练谦虚之辞了。邓舍离文华国也不远，一样隐隐听到了些，他微微一笑，往文华国看了看，笑道：“阿叔劳苦功高，自不用多讲。但这第三杯酒，我却不是敬与阿叔的。”
端着酒杯，邓舍走下堂上，来到洪继勋的身前，双手捧杯，神色端重，言辞诚恳，说道：“察罕围城月余，攻战不下数十。若无先生殚精极虑，与本王谋划计策，益都城池能否守住，实在两可之ใ间。无先生，便无益都。无益都，便无本王。无本王，谈何海东？先生之功，实为ฦ居首。此杯酒，请先生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