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毛等人虽然有一肚子话要跟程名振说，却也知道此刻不该打扰。笑着拱了拱手，一同说道：“程教头刚刚回来，您老肯定有很多话要问。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下午交了差事，再拉程教头一起去喝酒！”
客人挥手告别，主人互相搀扶着回家。入得院来，程名振又是一楞。偌大的院落被打扫得纤尘不染，青砖铺就的甬道，白粉涂过的照壁，要多干净有多干净。只是比起驴屎胡同的破草屋来，这个院子总好像缺些什么，让人心里空荡荡的，目光忍不住就想四下搜寻！”。
他有老娘要养，有功名要求，馆陶县中ณ用脑แ袋瓜子换回来的兵曹职位也舍不得轻易放弃。而杜鹃的似水柔情后，还有玉面罗刹的冰霜脸孔。杀人、放火、抢劫、内讧，她是土匪，命中注定在生活中少不了这些。而其中每一项，程名振都不想再染指。
“我已经不欠他什么了！”一路上，每当眼前浮ด现那个利落挺拔的身影，程名振都迅速从心中得出结论。这个ฐ结论是如此的坚定，直到行至馆陶县城门口，他依然反复跟自己强调。城门口有很多百姓在排队等候差ๆ役们放行，听见官道上传来的马蹄声，大伙都本能地回头张望。很多人立刻๑认出了来者是谁，“轰”地一下散开，唯恐挡了少年人的去路。而正凶巴巴地向百姓征收‘入城税’的差役们则张大了嘴巴๒，手中肉好一个挨着一个ฐ掉下来，叽里咕噜滚了满地。
“死吧，死吧！”它们厉声地尖叫着，向打断自己้用餐的少年发出诅咒。程名振拔出腰间横刀向天空中挥了挥，雪亮的刀光化作一道闪电å，吓得乌ไ鸦们四散逃去。
“快一些，刀给你！”程名振将横刀放入鞘中，连同刀鞘一并交给了王二毛。“县令大人找来的，你对付着用！”
听了县令大人的答复，李老酒又陪着笑脸拱手。“如果援兵三天就能来，咱们未必非得跟张金称拼死拼活。贼人攻打馆陶，无非是为了城内的米粮财帛。大人胡乱ກ答应给他们一些，让他们不要入城。岂不是双方都能满意的结果？！”
如果张金称真的肯拿了粮食和财帛ຑ就走的话，自己又何必吝啬一点钱财？反正最后总能收上来，好过兵败了什么都剩ທ不下。
他的话又引起了一阵哄笑。众乡勇们识不得“连珠三射”的妙处。只觉得对方挨了自家长史两箭，又射了三箭回来，不过是意气之ใ争而已，算不上什么本事。程小九却心知不妙，趁着大伙哄笑的时候，悄悄拉过队正蒋百龄，低声吩咐道：“你组织弟兄们轮流下城去用饭。然后就在城墙根儿附近找民居休息。三个ฐ时辰内贼军不会再发起进攻。三个时辰后，大伙继续按昨晚的班次轮换！”
“董主ว簿，能ม不能ม跟我去一趟县尊大人那，把张金称的信给他送过去！”程小九从地上捡起郝姓壮汉射上来的箭书，平静地向董主簿询问。
众乡勇闻听此言，抽泣声立刻就小了下去。林县令在征召乡勇时曾经答应过大伙，战时另外有赏钱。杀了敌人，赏钱按人头计算。栅栏外边尸横枕籍，若是县令大人肯遵守前诺的话，估计大伙又能分到一笔额外的财富。
“那ว是，那是，长史大人尽管放心！”蒋百龄连连点头，催着程小九赶紧去向林县令讨赏。
“林大人好样的！”
林县令点头微笑，在衙役们簇拥下，慢慢迈着方步，一条街一条街巡视过去，让一条又一条街道恢复了安静。跟在他身边的护卫越聚越多，不仅仅是躲在家中的衙役闻讯赶来，连同一些木匠铺的伙计，铁ກ匠铺的学徒，也拎着斧头和铁锤尾随在了衙役们队伍之ใ后。大伙的家都在城里，谁也不愿意把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送给张金称。刚才之ใ所以陷入混乱ກ是因为没人带头抵抗，如今，官老爷们已๐经都站出来了，大伙刚ธ好借机给土匪们点颜色看看。
“呃，呃，呃，呃”程小九的尸体越动越有力，居然摆脱了王二毛的手臂，直接站了起来。鲜ຒ血依旧顺着他的胸口向外冒，的已๐经染红了半边布袍。他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一步一步慢慢向前挪，一步步接近蹲在墙根处发抖的林县尊。
“程教头，你死得冤啊！大伙都知道！但冤有头债有主，你别乱拉人走啊！”刘子光最为机灵，刚劝完已经吓傻了的林县令，转眼充当起僵尸交涉者的角色。“你放心去吧，家里老小有我们，只要我们有口饭吃，就不会让他们饿着！”
“是蒋伯龄，报告大人！”小伙长见程小九没有责怪大伙的意思，胸脯挺得更直。“他带着瑶光怪团第一旅๓在城南驻守。半个时辰前例行吹了一声号角报平安，没任何异状发生！”
虽然是蒋帮闲的侄儿，但蒋百龄这家伙为ฦ人处事却与其叔叔一点都不一样。此人胆小，谨慎，并且身上带着股读书人的假清高。所以看不到什么希望的冒险事情，他是打死也不会去做的。当然轻易也不会跟着别ี人去造反。
“没说什么เ！”程小九笑着冲巧ู儿点点头，快速将话题接了过去，“我来试试你做的衣服，哈哈，好久没穿新袍子了！”
巧儿看得眼神发亮，走上前，轻手轻脚扯平衣服上的褶皱。“非常合身，领口大小留得正好，腰这边也刚ธ好。下摆略长了半寸，恰恰可以收边。袖子，袖子这里也很合适,只需要小小地改动一点点儿……”一边像摆弄木偶一般摆弄程小九，她一边大声向草帘外的正在忐忑不安偷听的小杏花汇报。“姑爷稍稍抬抬胳膊，再抬一点，再，别ี抬了……赶快停！”
林县令很高兴程小九能对自己้直言不讳，但想了好长时间，却给了他一个非常令人失望的答案。“你说的的确是正规府兵的装ณ备方式。但对付几伙蟊贼，用不着过于大张旗鼓吧？！咱们馆陶本来就不富裕，打一杆长槊可是要六倍于矛头的铁料。衙门里边一时拿不出那么เ多钱来，如果再向百姓头上摊派，恐怕民间会有些怨言！而一旦被贼人趁机煽动引发民变，馆陶将不攻自破！”
据王二毛打听来的小道传闻，自从开始筹建乡勇，街市上的各项税费便足足向上翻了一倍。这些钱，相当大一部分流入了各级官吏口袋中ณ。即便是自己้，也从中分得了三吊半钱的好处。如果自己还不能体谅县尊大人的苦衷，未免也忒不知道好歹了。
“我知道！”程朱氏轻轻点头。“你舅舅今天下午来时，已经跟我大致说过了。他说别听你妗子那天瞎说，一家人没必要摆那么大排场！彩礼钱有个三、五吊，意思意思就够。等过了这个ฐ夏天，就着手安排你和杏儿的婚事！”
“过去的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毕竟你舅舅和妗子也要为ฦ杏儿的将来考虑！”程朱氏见儿子发呆，以为ฦ他还在为前几日被索要巨额彩礼钱的事情而生气，笑了笑，语重心长地叮嘱。
这些家伙都不占县衙的正式编制，完全靠着郭捕头的照ั应才能在乡里横行，无论郭捕头说什么，他们都不敢顶撞。但程小九是县令大人钦๔点的兵曹，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所以他们也不敢将程小九得罪狠了，以免将来受到池鱼之殃。
这样的条件虽然简陋，比起很多乡勇们原来过的日子，却已经像是在天堂般了。很多人将刚ธ刚发到手的麻布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准备日后带回家里给孩子们添置衣裳。也有人摸着额头蹲在铺满金黄色稻草的大通铺旁้，唯恐自己是在做梦。如此一来，整个营内的秩序倒也算得上井然，至少比程小九预计之中ณ要好得多。没见到เ一个闹事的刺๐头儿，甚至本来该由衙门给安排的饭菜比预定时间晚到เ了一个ฐ多时辰，也没有人发出半点儿抱怨。
“嗯！”林县令又点点头，“你这同伴也不错。他也读过书么เ？”
闻听此言，王二毛后悔得肠子差ๆ点没从嘴里吐出来。他娘亲的确曾经提过，让他别终日顾着玩，跟程小九学学识字。程小九也的确答应过，可以手把手教导他读书。可自从二人相交到现在，他只学会了写自己的姓氏和大名的第一个ฐ字。至于比划较多的“毛”字，则ท属于半生不熟ງ状态，跟“二”字搁在一起还勉强记得。与“二”字拆开，就彼此形同陌路了。
“你不会武，我教给你几套速成的花活儿，保准能ม蒙过外行去！”程小九突然间信心大增，眼神亮得像半夜里的星星，“至于老乌龟那ว边，他不认识我，还不认知咱们手里的钱么？”
二人口中的老乌ไ龟，是驴屎胡同这一带的里正。姓吴，名大贵。为人贪婪且胆小，遇到事情便将头缩起来，出门唯恐房檐上掉下个草渣砸了自家脚趾头。因此，平素很被邻里们看不起，干脆给他起了个缩头乌ไ龟的绰号。
程小九四下看了看，规规矩矩地排在了队伍最尾。两ä腿刚刚站稳，猛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๐步声。没等他回头，有股王霸之气已๐经直扑而至，窜过他的肩膀，将前排等待拿药的人“吹”得东倒西歪。罡风发过后，一名五短身材，留着褐色长须的汉子用力拍了拍药铺的柜台，扯着嗓子喊道，“掌柜的，速速按着这个方แ子配一幅跌打散！衙门的贾老爷急着用，片刻耽误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