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到他金盆洗手的时机。乱世还没有结束，躲到เ哪里也不如躲在自家弟兄们中间安全。更关键的一点是，眼下他还需要花费很多力气才能ม重新完全掌控手中这支军队。李密安排来的王伯当和房彦藻都不是好打发的。至于徐茂公安排过来的那ว个姓谢的，更是个精明剔透的主儿。这三人中任何一个ฐ应对不甚，都可能给他惹来杀身之祸。眼下军中唯一不让他提心吊胆的便是巨เ鹿泽的王二毛，那ว孩子听说可以回家后高兴得差点没蹦起来。一路上好像唯独他没有心事，两ä只眼睛里冒的全是快乐的光芒。
不止是他一个人对王二毛心生羡慕。看得出来，在房彦藻、王伯当等人的眼里，同样充满了记忆的温馨。他们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王二毛人在江湖，心却不属于江湖。他心里还装着家人、朋友和自己้的兄弟。
“谢大当家赐座！”李密恭恭敬敬地做完了第二个长揖，然后才快步走到翟让身边，微笑着落座。
想到这儿，李密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茶盏端在手里，再也没勇气往嘴边送。翟让见到了，还以为ฦ替自己้煮茶的厨子放错了调料，用手指敲了敲桌案，沉声问道：“怎么เ，法主？是盐放多了，还是香料é烘炒的火候不足？你是行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尽管说出来。一会儿我就让他们照ั你说的去弄！”
“要是程将军肯登高一呼就好了！”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掉，面对着无可奈何的命运，有些心思活络的人忍不住偷偷地期盼。既然朝廷失去了对河北道的控制，大伙不如捡一个ฐ相对仁慈的强者追随。从大伙的切身利益着想，程名振和窦建德二人绝对上上之选。但这个念头也就是私下里嘀咕嘀ถ咕，永远甭想落到实处。首先，程、窦两ä贼在河北绿林道上都属于小字辈，窦建德头上还有大当家高士达，知事郎王博。至于程名振，就更提不起来了，按江湖资历，他比窦建德还小了一辈。即便不按资历，只按实力计，眼下张、高二贼各自拥众以十万计。而程名振，一个ฐ多月折腾下来财货没少抢，麾下却依旧是那一万多人儿。真的要把河北群雄排个座次，他程名振名头虽然不小，势力却永远跑不出最后五位之内。
这种畏手畏脚๐的小打小闹自然吸引不了别ี人的注意，更赢不得各地豪强们的尊敬。人们天生喜欢将目光投向那ว些强者，虽然强者未必会给他们提供任何庇护。但也有个别人，如武阳郡的长史魏征、下搏县县令张九艺，言谈中却愈发对程名振推崇有加。他们以别ี人注意不到的角度，清楚地发现，就在张金称轰轰烈烈横扫清河，高士达热热闹闹为祸平原的时候，程名振所部ຖ洺州军彻底将治下地盘连成了一个牢固的三角形。一个角顶着巨鹿泽，一个角顶ะ着漳水，还有一个角探向千里太行。永年县和邯郸县虽然也被包括在这三角之地范围内，但那两ä个县的官员，包括治所设在永年的武安郡ຉ守周过，若说跟程名振没有暗通款曲的话，决不可能坐稳屁股下的官位。
“如今之大隋，已๐经是将倾之厦，根本无木可支！”被逼得退无可退，魏征只好硬着头皮表态。“古人云，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魏某并非古板之人，自然也时刻想着趋吉避凶！”
魏征摇头苦笑：“大人拳拳之心，魏某自然看得清楚。大人多年来相待之德，魏某亦没齿难忘。魏某早就在心里立过誓，日后大人走到哪里，魏某也跟到那里。宁可粉身碎骨，也绝不敢做那背恩弃义之徒！”
“荒唐！”魏征冷笑着打断，对汤祖望带回来的传闻不屑一顾ุ。“那程贼虽然身陷绿林，某观其说话行事，却当得起“义贼”两个ฐ字。岂会做苟且之事自毁名声？况且此贼常驻平恩，与巨鹿泽相距二百余里，想要与张金称的女人私通，不是要活活在路上跑死么เ？”
魏征不理睬他，只是微微冷笑。汤祖望琢磨了一会儿，自觉无趣。咧了咧嘴，低声给自己找台阶下：“可这事儿在巨鹿泽底下几乎传遍了。还说是张金称亲手杀了自己的小老婆，然后点兵去找程名振算账……”
“你做得没错！”张金称疲倦地笑了笑，低声回应。这就是张虎和程名振的区别，他从来不会像程名振那样只要以为方案正确便自作主张。并且他懂ฦ得揣摩长辈的心思，不像程名振那样骨子里总是带着某种难以掩饰的骄傲。如果程名振肯像张虎这般“尊敬”自己้的话，张金称甚至曾经希望把程名振也认作义子。这话不是没人偷偷向小贼暗示过，但小贼却始终没给回应。
最后这句，却实在不太高明。张金称闻言，脸色立刻又沉了下来。“谁怕了？有人怕了么？还是你未战先怕了？咱们的人是他的五、六倍，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他。况且他谋反在先，锦字营的弟兄们未必会跟他一道……”
“属，属下是混到洺水城外，抓了几个活口问到的。”凌云庆笑了笑，仿佛被肉汤勾起了馋虫，口水缓缓从嘴角往往淌。他自己却丝毫没有觉察，一边喘息，一边继续禀报，“人数应该准确。属下把他们分散开问，答案都一样！”
说着话，更多的口水顺着他的嘴角淌下，中间夹着一股股殷红的血丝。众将又痛又急，想要让凌云庆休息片刻再继续汇报详细情况，却怕一停下来，他便再也支撑不住。只好强忍住心中悲愤，默默地围在胡床边听他继续讲述拿性命换回来的消息。
听到此人说话的声音和语调，程名振感到十分的耳熟。正凝神细看，恰恰对方也扬起那张欠了一屁股债的倒霉脸来。他又是吃了一惊，忍不住后退半步，手按刀柄，“世旺，怎么เ会是你？你来断我后路么？”
没等他哭完，韩葛生又从屁股后给他来了一脚，“快说，你干什么来了？谁派你过来的？”
“行了，行了，又不是你一个ฐ人的教头！”见张虎一刻๑不停地跟程名振套近乎，张金称的另外一名义子张彪很是不满，凑上前，大声打断ษ。“咱锐士营的兄弟，哪个ฐ不是教头手把手教出来的？要说谢，大伙都应该谢谢教头。不能光尽着你一个人！”
“什么เ谢不谢的。改日咱们哥几个ฐ一醉方แ休！”程名振无心介入兄弟两人的争风，笑着活稀泥。
江湖豪杰人数虽然多，怎奈疏ຕ于训练。河南抚慰大使张须ี陀带领麾下悍将李旭、秦叔宝、罗士信前去征讨，初ม次交手，便在阳武、原武等地将李密率领的河南道绿林联军打得丢â盔卸甲。十几万江湖豪杰被一万多官军追得雁不下蛋，落荒而逃，连裤带断了都顾不上管。如果不是徐茂公出山接应的及时，七成以上的绿林好汉要死于乱ກ军当中。外面的局势纷乱如斯，平恩一代的安宁便愈发显得可贵了。为了维持住这短暂的安宁，程名振夫妻两ä个可谓用尽了全身解数。他们无法判断官军什么เ时候会前来征剿，也无法判断背后的巨鹿泽将来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他们能ม做的，仅仅是让安宁的日子多一天算一天，为了这数万信任自己的弟兄和百姓，也为了夫妻两ä个ฐ自己。
“到底是谁干的，连旗号都没看清楚么？”
破坏秩序，毁灭财富，当抢无可抢时，他们又创造财富，而后又建立秩序。如果你将历史书中那些伏尸百万的血腥视而不见的话，便可以冷静地总结出类似的规律。他们是毁灭者，同时也是捍卫者。他们很可能是一个时代的终结者，又往往是另外一个时代的开启者。但他们从来笑不到最后，总被有心人利用，挥霍，直到榨干全部价值后丢进污水坑。到那时，所有罪恶都会被归咎到เ他们的头上，所有的功劳和辉煌，都理所当然地被智者们占有。
接下来，便会有人为了维护现存的秩序和财富而厮杀了。血战也许发生在官军和定居的贼人之间，也许发生在贼人自身之间。地位、声望、部众、粮食，都会成为拔刀的理由á。
“唉，唉，完了，完了！”杨令侃顺口答应，唯恐稍微慢了会被军法处置，回答完了，才发觉自己的话非常容易引起误解，又赶紧ู慌慌张张地补充，“我是，我是说收拾完了。弟兄们，弟兄们都挺好的，有屋子住肯定比露宿强。九，九当家，这里有需要我们帮忙么？这么大个院子，收拾起来肯定缺人手！”
明知道大伙在信口胡说，程名振也不戳穿。将石头桌案上的字纸一张张拎起来，往每名不速之客手里塞上几张，“拿着，我这正好有事情需要你们干！你们几个ฐ去城门、城外五里处那个小亭子，还有附近的村落，每处看上去能经过人的地方都帮忙贴一张……”
还有很多他自认为ฦ有用的江湖经验，绿林忌讳，平素า一直没来得及跟程名振小两口说，如今临别在即，他也絮絮叨叨地总结了个遍。有些话是至理名言，有些话却是歪理邪说，明白老人家是一番好意，程名振和杜鹃两个也不再反驳，耐着性子都记下了。
凭心而论，洺水两岸的土地都很肥沃，随便一处都可以开出大片的良田。沙河、漳河、溆河还有清漳将太行山融化下来的雪水源源不断地送往各处，沿途浇灌出郁郁葱葱的翠绿。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地方官府在河道两旁修建了大量的水渠，纵横交错，乳汁般哺育了周围的城市和乡村。只是战乱ກ的破坏太残酷了，那些水渠长时间没人修理，到处都是缺口。而清冽的水源便从缺口处淌出来，灌出一片又一片水乡泽国。
程名振摊了摊手，摆出一幅土财主丢â了铜钱的模样。“哎呀，你九哥我穷，今天把你们都招待好了，明天自己就得饿肚子。还是弄个水饱吧，好歹咱门前有个大湖!”
“教头性子豁达，天塌下来都能当被子盖。当年我等在馆陶时，就最佩服这一点！”段清出身于馆陶乡勇，跟程名振走得最近。一边吹动茶上的细沫，一边用目光向另外一名出身于馆陶的底层军官韩葛生示意。
具体河东一带的日子能过到什么程度，男人和女人也都是道听途说。可这至少让他们两个ฐ在黑夜里多少看到了一点亮光，尽管这点亮光弱的像萤火虫的尾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ກ世人。乱世中，为了活命还能有多少选择呢？老老实实守着家门过日子的，即便勉强捱过即将到来的冬天，也捱不过下一个冬天。想要生存下去，他们就必须ี拿起刀。要么เ杀人，要么被杀。什么时候阎王爷那边孤魂野鬼多得连地狱里都塞不下了，也许他会把老天爷唤醒。降下个真正的龙种来，重建太平盛世。
无路可走的百姓们之所以在投靠官军之外，多数选择张金称。倒不是相信张金称是潜龙出世的那个传说，而是张金称驻地离大伙的老家近，并且他的声势远比王德仁、时德睿等贼浩大。跟着最大那股绺子，被官军抓去杀头的机会总要小一些。打下堡寨、城池，抢东西发财的机会也相对多一些。虽然在百姓们的嘴里，张家军的名声实在不怎么เ样！
大当家这话什么意思？众寨主堂主们，除了少数有心机的几个，其余全都皱起了眉头。本来只是几句玩笑话，怎么说着说着，又强调起军纪来了？这回出泽，因为ฦ大当家过于强调军纪，已经在喽啰们中间引起了很多的不满。如果再一味地严格下去，恐怕不少弟兄，特别是久经沙场的老弟兄，就要离心离德了。
话音落下，众豪杰心里俱是一凛。自从去年娶了柳儿之后，张金称的脾气变好了许多。但脾气变好了，并不意味着他从此成了病猫！捋他胡须ี的人早ຉ晚都是个死，他的话在弟兄们中间还是说一不二。
“眼前这关，其实也不太难过！”见元宝藏满脸颓废，魏征只好不再勉强。关于如何对付程名振和王伟强，乃ี至二人背后的张金称，他已๐经想好了一套完整的方案。只是以元宝藏的魄力和气度，恐怕这套方แ案想了也是白想。连给皇帝陛下上一道本，尽臣子应尽之义都畏首畏ั尾的人，更甭指望他勇于任事，为他人之ใ所不为了。
魏征在心里偷偷叹气，脸上却依旧含笑。晃动着蒲扇，扇了几下风，非常自信地回答道：“我这里为ฦ东翁准备了上、中、下三策。望东翁量力而行之ใ！其中ณ任何一策都可保武阳郡安全，甚至可以令张贼今后望我武阳郡ຉ的旌旗而走！”
然而急速跑来的二当家薛颂โ却很不解风情，用手拍了拍窗子，大声叫嚷道：“大当家，大当家。王堂主ว送回来紧急军情！有官军偷袭馆陶，被九当家碰巧ู发现。九当家请您立刻整军，出城野战！”
“当年汉高祖可没向张良发过火儿！”半裸着身体的女人用手指在张金称胸口画ฑ了个，将还没来得及冒出喉咙的怒气全部ຖ化解于无形。汉高祖刘邦的故事，还是昨夜睡觉前，女人为了取悦他跟他讲的。当时，让张金称听得热血澎湃。原本坚持不到半刻钟的杀伐足足进行了小半个时辰，知道女人连讨饶的力气都没有了，才痛快淋漓地睡去。
“是我啊，九当家。我是韩世旺，被您和杜当家救过的那个！”回答的声音带着非常明确的讨好目的，“您不记得我了，一个月前在张大当家的老营……”
听对方提起自己的老娘，程名振的防范之ใ心更重。娘亲的身体情况他比谁都清楚，白天总是迷迷糊糊，晚上却有轻微的一点儿动静都会被惊醒。根本不会像韩世旺所言，在如此混乱时刻还能安心地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