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兵、乡勇还有地方豪强的庄丁。原本跟绿林好汉们称兄道弟的，或曾经被绿林好汉们杀得望风而逃的，一下子都变得勇敢起来。成群结队，神出鬼没，想尽一切办法对溃退下来的喽啰兵们尽心劫杀。而绿林好汉们却不敢停下来迎战，在北方那浅灰色云层后，总好像隐藏着一股武装ณ到牙齿的官军。他们骑术精湛、训练有素。他们催枯拉朽般将张金称麾下近二十万大军杀得闻名丧胆，他们让江湖豪杰们再也不敢向北回头。
“傻瓜才会跟程小九似的！”从渝县溃败下来的老江湖雷万年向泥坑中吐了口浓痰，骂骂咧咧地道。他这回可是被张金称给坑苦了，本来带着两万多人马前去投奔，以为至少能ม捞个大将军当当。谁料大将军没当成，麾下的弟兄却因为ฦ听说了张锦程溃败的消เ息，呼啦啦连夜逃走了一小半。混乱之际，渝县县丞黄仁恭又带领麾下的乡勇和邻๑近几个堡寨的庄丁主动出击，打得雷大当家从漳北逃到เ了漳南，一直奔高唐才停下来喘气儿。
这回，可不是招待房彦藻用的树叶子了，而是真真正正的香茗。虽然算不上什么佳品，喝在嘴里却能生津解酒，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没有。顶ะ多是扣着不放呗，还能把我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着！”王二毛耸耸肩膀，大咧咧地回应。“他们开始是想拿我做个由头，跟张大当家加深一下联系。后来现张大当家对我们这些人的死活好像也不太在乎，慢慢地心思便淡了下去。再后来又听说你把队伍单独拉到了平恩，于是又想借着我们这些人来联络你。这不，房彦藻刚奉命出使，立刻把我给叫上了。其实我自己在山上还没待够呢，是他们硬把我送了回来！”
“不好喝么？我见教头每天喝的都是这个，还以为ฦ大伙都会喜欢呢？”明明看到房彦藻双眉紧锁，段清兀自热情地询问。从喽啰兵手里接过一个陶盏，他自己也喝了一盏。咕咚咕咚如牛饮般下肚后，长吁一口气，继续笑着道：“痛快。太阳底下跑上一整天，喝这个肯定最解渴。即便有人真的拿香茶来换，咱也不会换给他！”
说来也怪，在适应了最初的苦涩滋味后，那枣叶茶还真在人嘴里泛出一股清香甘甜，令人疲惫的精神为ฦ之一振。房彦藻刚想再夸赞几句，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容。伴着笑声，王二毛和程名振并肩而入，抱拳向客人施礼：“让贵客就等了。恕罪恕罪！”
“邹้秃子，你小子有胆啊，连王堂主的道都敢挡！”
霎那间，认出了来人身份的喽啰们纷纷笑骂了起来。邹姓小头目被骂得面红耳赤，却不肯将道路让开，兀自梗着脖子还嘴：“你们懂ฦ什么？这是教头下的死命令。若是不经通禀便胡乱放人过去，老子的脑袋明天就得挂到城墙上去！”
“哈哈，哈哈！”李密被逗得开怀大笑，“德仁什么เ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弄了这么เ多好话来哄我。李某只是不忍见天下百姓受之苦，勉强想争一争而已。若是四海清平，李某乐于采菊东篱下，过几天优哉游哉的日子！”
“如果做成枕头，还可以治失眠！”李密发觉自己一番高山流水全弹给了牤牛听，哭笑不得地打断。“咱不提菊花了，来年我有了时间，也在房前屋后种几棵。对了，你听谁说程名振是我师弟的？这话靠谱么？”
采菊东篱下，幽然见南山。如果王德仁读过书，一定能听懂李密所引用的典故。亦会被对方高远的志向和淡薄的功利ำ心所感动。只可惜王德仁是个老粗，名姓中的三个字仅仅能认出第一个来，剩下两ä个组合到一起勉强读得出，拆开后就大哥不认识二哥了。所以也接不上话茬，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愣愣地道：“采菊，密公很喜欢菊花么เ？徐三爷的屋子外就种了一大片。刚ธ刚开过，看上去很漂亮。不过那ว东西开起来药性气太重，我闻着就头疼。不过，听人说泡茶很好，可以明目，下火……”
话题终于又绕到เ了程名振身上，王德仁略微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解释：“也是赶巧了，我麾下有个喽啰，以前在馆陶县当过小跑腿的。张金称破馆陶时，他见机得快，躲在死人堆中间保住了一条小命儿。据他自己说，本来周家买通了牢头，准备将程名振偷偷做了的。谁料被监狱里有个姓段的瞎子楞给制止了！”
之所以很少人肯相信第三种说法，是因为这种说法中ณ漏洞实在太多。首先程名振的驻地不在巨เ鹿泽，他根本没机会跟张金称的宠妾勾搭。其次程名振的老婆玉面罗刹杜鹃在江湖上是个有名的大美人，虽然脾气差了些，但毕竟与丈夫一样青春年少。程名振没有理由放着水灵灵的鲜ຒ桃不啃，非到张金称家里偷那过了季节的烂杏子解馋。再次，也是最重要一点，这第三种说法的起源，最初都来自衙门里的小吏、差役、帮闲之ใ口。。那些家伙平素า都是些撒谎不眨眼睛的主儿，十句话里边至少有九句半为瞎话。相信他们的人，早晚会被骗得连棺材都买不起。况且，眼下巨鹿泽与官府的人势不两立，从官方嘴里说出来的话，还不是能怎么埋汰人就怎么埋汰人么？
他本来打的是虚晃一枪，探明张金称的实力后立即回撤的念头。谁料张大当家正憋着一肚子的无名火没地方发，率领三万精锐迎头将清河郡兵堵在了野猪岭。双方激战了两天两ä夜没分出胜负，第三天早上，阵势刚刚拉开，程名振所部洺州ะ军突然出人意料地加入了战场，自南方直插杨善会的左ุ翼。张金称见到援兵到来，立即不要命般挥师猛攻。两ä支绿林兵马像钳子般，瞬间便夹碎清河军的硬壳。杨善会一上午被人连破四垒，不得不仓皇后撤。张金称得势不饶人，从野猪岭追到เ经城，又从经城追到了宗城，将清河郡ຉ设在漳水西岸的据点端了个干干净净端掉。随即，他不顾ุ程名振劝阻，兴兵杀过漳水，直扑杨善会的老巢。号称历经六百余战从无败绩的杨白眼这下子算倒了血霉，在清河县被张金称、郝老刀、卢方แ元等人轮番痛殴，不到五天便弃城而走，把全郡的男女老幼都丢给了巨鹿泽的贼人。
这一点上，魏德深倒是处理得很仔细，“集结之ใ前，属下已经命人将他们作为幌子的那家店铺给围了。里边的人若有轻举妄动，一概格杀！”
“诺，属下遵命！”魏德深痛快地答应。
“嘿嘿，嘿嘿！”汤祖望连声干笑，“今天，今天早晨我先碰到了魏县丞！他听到消เ息，立刻抚掌大笑，说不枉了您一番苦心谋划ฐ！还说贼人就像一群狼，吃光了周围的麋鹿，就开始自相残杀。”
“魏，魏大人，当然是点兵去了！”汤祖望被弄得满头雾水，犹豫着回答。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从后半夜直到天亮，角声机会一刻没间断。行军的人没睡，平恩城外的张大当家也被吵得一夜都没睡着。
张金称又羞又气。羞得是麾下那ว么多徒子徒孙，射技却连一个ฐ女人都比上。气得是自己้此番前来明明占了十足的道理，却被对方แ胡搅蛮缠给抢了先机。自己้是巨鹿泽大当家，平恩三县是巨เ鹿泽治下的地盘，自己้怎么就不能来了？况且是他程名振忘恩负义在先，而自己是忍无可忍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怎么就变成“趁人家男人不在欺负上门”了？
“怕的是不能善了，白白便宜了外人！”也有人看得稍微长远，言词中ณ露出深深的担忧。
这个提法，其实和程名振的本意差ๆ不多。他之所以再三强调不欲把仗打得太大，其中最重要原因便是平恩三地没有纵深。一旦朝廷派遣大军前来征剿，只要突破了漳水防线，再向前便是一马平川。有巨เ鹿泽在，他还可以狐假虎威一番๘，甚至必要时可以向张金称靠拢，为了各自的生存再度携手。没有了巨鹿泽这个后盾，他便只能ม落荒而逃，躲到更远的林虑山甚至太行山中ณ去过野人日子。
“我沿途留下的斥ม候发出了警报！”韩葛生将头凑到程名振跟前，小声嘀ถ咕。“但警讯传的很短，也很不清楚。具体情况如何，因为还没人赶上来，所以无法问明白！”
韩葛生本不擅言辞，此刻却难得的将话说了个清楚，“是您在巨เ鹿泽中ณ教给我们的报警手法，与咱们在平恩城新订的手法不一样。好像报警者也在犹豫是不是真的该发出警报，所以只是短短了吹了几下，便自己停了下来！”
“哦！”张金称轻轻点头，“也是，人不能言而无信。当初的命令，的确是孤同意了的，不好再改口。兵贵在精而不在多，这个道理你比我懂ฦ。先这么เ着吧，今年锦字营吃点亏，日后我想法给你们两个补上。反正打起仗来，我也不会命令锐士营单独上阵！”
“嗯！”张金称对这个解释很满意，笑着轻捋胡须。他的颏下的胡须一直生得很凌乱，无论如何费心打理都不见齐整。最近听了后宫陈婕妤的建议，在胡须ี之间粘了很多马鬃进去。这下，倒有几分美髯的意味了，就是捋起来要加倍的小心，以免稍不留神便捋下整整一撮。
“她不是上个ฐ月跟着大当家才来过么เ？”程名振咧了咧嘴，低声抱怨。自从锦字营搬出巨鹿泽后，他跟张金称之ใ间的关系大为改善。主寨那边非但从不提起催他回归的话头，并且任由他以各种借口把自己和弟兄们的家眷陆续接了出来。作为回报，程名振对向周边郡县收取“保安费”的任务也极为ฦ上心，每次都能及时完成，并且能非常卖力地派遣得力部属将物资护送到泽地中。
庆典过后，张金称亲自将远道而来的贵客送出了巨เ鹿泽，一直送到漳水岸边才拱手道别ี。沿途中，他有意让贵客们经过了程名振等人的屯田养兵之ใ地，大大地在人前露了一回脸。贺客们都是绿林道上数得着的大贼头，以往走到哪不是十室九空？偶然见到了平恩县这种修生养息的方式，自然是眼界大开，没口子赞叹。只是累็坏了程名振、段清、周凡、张瑾等人，既ຂ要拿出浑身解数来维护新晋王爷张金称的脸面，又得时刻提防着贺客们的属下骚扰百姓。只累็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好歹才把不速之恶客们送上了渡船。
众人听得心里一寒，叹了口气，都闭上了嘴巴๒。张瑾的话虽然听起来令人着恼，却说得一点儿都没错。假如附近没有巨เ鹿泽，没有狗山、紫山这些号称隶属于巨鹿泽麾下，却自成一伙的大小绺子，刘老汉等人也许还熬出一条生路。但眼下河北道土匪遍地，锦字营看不上流民们手里那点儿吃食，不代表别人看不上。随便一支绺子路过，刘老汉等人最后一点生存希望也就被掐灭了。
周围如此贫瘠，锦字营的实力又如此单弱。他们就像一头离了群的孤雁般，不知道最后到底能飞多远，到底要飞向哪方แ。
没等他把话说完，张金称故作愤怒地横了他一眼，厉声打断，“你拿什么肯定，我怎么觉得大伙现在心都散了？”
“哼！”张金称冷哼一声，目光扫过卢方元献媚的笑脸，慢慢转到紧挨着他的第九把交椅上。程名振也早有准备，发觉张金称的目光看向自己้，笑呵呵地站起来，拱手施ๅ礼，“大当家素来英明，岂能不懂ฦ我等的意思。弟兄们都是觉着姓魏的做得太过分，太对不起大当家，所以才抱打不平。但到底该怎么办，还是要请大当家作主ว。无论您说什么，我等定然唯您马首是瞻！”
走到门口，贵乡县丞魏德深犹豫了一下，又寻个由á头停住了脚步，“我还有份公文没处理完，玄成今夜若是有空，能不能帮忙看看？”
目送着同僚们的背影消失在墨一般的夜色中，武阳郡ຉ长史魏征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继续去研究敌军的动向。也就是最后一晚上安生觉了，且遂了他们的意吧。明日见了黄河南岸过来的人，还不知道对方身上揣没揣着降罪的圣旨ຈ呢？
不提醒还好，越提醒，王麻子越感觉天旋๙地转，“老张你白天……？”
“那倒是，兔子不吃窝边草！”王麻子眯缝着三角眼，多少明白了些张金称的用意。对于新的军纪，他是反对声音最高者之一。当强盗不抢，不烧，那还能叫强盗么？而张金称这个安排则刚ธ好称了他的心，单独出动，想怎么干就怎么干。没有具体目标，也没有具体任务。这种好事到哪里去找去？到เ底还是大当家，明白老兄弟的心思！
“哼，也不看看你那小身板儿！”前辈高人们眼中的笑容立刻变成了轻蔑，撇了撇嘴，低声数落，“咱们巨鹿泽共有九个寨子，除了大当家和九当家两人，其他每个ฐ寨子只有两千锐士名额。战死一个，才能ม补上一个。否则除非你有过人的真本事，即便是求爷爷告奶奶，也甭想混到锐士的身份！”
“岂止是严，简直不讲道理！”老江湖们估计也做过同样的梦。既然已经逼到了落草为寇的份上，谁不想多捞些钱财，多享受些口福呢？“即便被选入做锐士，还要看你训练时勤快不勤快，为ฦ人够不够机灵，打仗时敢不敢玩命儿。这三项无论差了哪一项ำ，都会被涮下来，谁求情都不管用。春天时“义แ”字寨去了两ä千弟兄，不到一个ฐ月就被涮下来五百多。义字寨杜老当家是咱们九当家的岳父，气得脸色铁青，就是无法让九当家再收下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