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天王太客气了。正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洺州营既然入了窦家军，自然是所有物资都可归天王调遣。\些许干肉干菜，实在犯不找再劳动孔先生亲自跑上一趟！”程名振不敢怠慢，冲着孔德绍拱手施ๅ礼。
程名振略一转念，立刻๑明白了窦建德这样做的意思。眼下投靠窦建德的不止洺州军一家，像杨公卿、崔元逊、范愿、刘雅、王小胡等人，各自也有各自的营盘和财货。如果窦建德今天不明不白的拿了洺州营的干肉干菜，改日就可以随便拿其他各营的财货。\而其他各营的主将却未必像自己这般大方แ，稍有争执，必然使得刚刚团结在一起的河北群雄再度分崩离析。所以，程名振也不再多客气，微微一笑，命人将收条仔细藏好，以备将来找窦建德兑现。
一时间，窦建德和程名振两个ฐ都停止了说话，各自对着茶水，愣愣地出神。宋正本见状，也将下面的话头停住，端起茶盏来慢慢品味。
过来好长之间，窦建德才像做梦般回过神来。长长地嘘了口气，以稍有的庄重口吻说道：“多谢先生指教，窦某感激不尽。\如蒙先生不弃，军中ณ长史一职，将专为先生而设！”
这种大度的举动无论是出自真心，还是刻意装ณ出来的，都令人无法不感动。在清漳城外立好营寨后，程名振带了王二毛、张瑾、段清等核心将领，亲自前往窦建德的中军致谢。\窦建德当时正在吃饭，听了亲兵汇报，立刻将碗筷向旁边一推，站起来冲左右吩咐：“先把它拿下去，待会儿给我热热。再找人烧一壶好茶来，我跟程将军边喝边聊！”
亲兵们再次答应一声，飞也般跑走了。心中却忍不住暗自纳罕，“不就是一个落了架的草鸡么，怎么值得窦天王如此重视？”
狼群中ณ头狼的位置是靠牙齿咬出来的，而是不是靠仁义道德。\如今的程名振已经不是多年前的那ว个程小九，他永远会在心底保存一分理智，一分怀疑。江湖上赐了他一个绰号叫“九头蛟”，程名振自己知道这个名字有点言过其实。他只是想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活得安全一点而已，为此性格变得谨慎有余，进取不足。倘若真的能长九个脑袋的话，肯定只有一个脑袋向前，其余八个都朝着后方。
“小九哥和娟子姐怕大军粮食接济不上，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为了把军粮运到临ภ清，他可是动用了好几万民壮呢！”怕刚ธ一见面双方就起隔阂，窦红线策马上前，笑呵呵地向窦建德解释。
彼此之间交流得越多，二人心中ณ对另一方แ愈发佩服。程明哲佩服的是王伏宝的胆气和兵法上的悟性。王伏宝亦对程名振治理地方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
“王兄过奖了！”程名振在马背上轻轻拱手，“我这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不自己当起了地方แ官。否则ท，光是弟兄们和家眷的口粮，就得把我给逼跳了井！”
“不行，不行。我们来得太晚，根本没帮上什么เ忙！况且您老比我大这么多，喝了您的敬酒，我不等着折寿么？”王伏宝死活不肯答应，大声替自己找着借口。
“好，干了！”王伏宝笑着答应，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们准备起攻击？！王德仁虽然弄不明白对方摆出的阵型叫做什么名字，却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王伏宝居然把手下所有骑兵的指挥权交给了程名振！程名振居然不顾其兵微将寡，准备不顾一切上前跟自己拼命！老天，这是什么名堂？程名振什么เ时候跟窦建德的人勾结到了一处，相互间还如此深信不疑？！
当然，这个援手肯定不无代价。以洺州军目前的情况看，如果窦建德试图强行吞并，大伙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但关键一点是窦建德这招玩得漂亮，无论你承认也罢，不承认也罢，人家是千里迢迢跑来帮忙的，并且恰恰出现于洺州军被逼上绝境的关键时刻๑。而王伏宝这个人也足够磊落，让人根本无法怀疑他的真诚。
见前方迟迟打不开局面，程名振将指挥权转移给王二毛，亲自带队杀上了第一线。洺州ะ军各级军官多为当初的锐士担任，看见自家教头提刀冲杀，勇气倍增。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奋力冲杀，死不旋๙踵。官军前锋很快就招架不住了，阵脚不断后撤。桑显和微微冷笑，挥动令旗，将一支蓄势已久ื的生力军投入战团。
杜鹃策马上前，挥舞横刀将羽箭挡下了数支。几名亲兵不顾一切扑上，用盾牌和身体挡下其余流矢。官军要的就是种忙乱，一射之后，立刻๑丢下骑兵专用短弓。策马围了上来，程名振的亲兵措手不及，接连被砍倒了三、四个。
刚才劝阻他的也就是曾经在关键时刻提醒过他的杨甫，如果换了别人，早ຉ被他扣上“巧ู言扰乱军心”的罪名拿下了。慈不掌兵，越是军心浮动时刻，越需要用霹雳手段维护主帅的威严å。
后几句话纯属故意向敌人身上栽赃，但前面的几句分析却是非常独到。如果桑显和不惜代价猛攻的话，的确可以将清漳城夷为平地。但那ว样的话，官军也必将付出较大的代价。而程名振正星夜向清漳赶来，万一他到达的时候，恰恰是官军正精疲力竭的时候，恐怕届时桑显和即便拿下了清漳，也会在新า赶来的生力军手中栽一个更大的跟头。
往直白了说，这话其实是在建议大伙放弃报复的幻想，各自回家。杨善会听在耳朵里感觉很不是滋味，但他却无法否认魏征建议的正确。如今两郡残兵加在一起，满打满算也只有三百出头。如果硬要到战场上送死，恐怕走不到半路就会被洺州军的地方แ留守部队给吞掉。即便侥幸没遇到เ洺州军，漳水河西岸那些鼠两端的地方豪强也不是省油的灯。如果他们决定拿这支残兵的脑袋作为给程名振的见面礼ึ，接连战败，士气低迷的郡ຉ兵们未必有还能力反抗。
一人做事一人当，魏德深虽然不是什么เ好汉，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他居然不再如先前那样失魂落魄，反倒是笑了笑，非常轻松地说道：“就按玄成说的办吧。咱们早做些准备，总比事到临头再手忙脚乱强。杨公，你清河郡家业雄厚，将来若是听闻我武阳郡遇到什么难处，还请念在今夜你我同生共死的份上，不吝伸手相援！”
在自家门口打仗，群雄都能ม说出不少好主ว意。首先，他们对这里的地形地貌非常熟ງ悉，某些不为ฦ外人注意的小路都可以被利ำ用起来，成为ฦ输送兵马的捷径。其次，弟兄们的家眷都已๐经安全撤离的消息，也使得大伙更放得开手脚๐。反正每人都只有一个脑袋，死在战场上和死在法场上没太大差别。万一能过了眼前这道难关，整个河北便再没有任何人是他们的对手。
“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动作太慢的话，王兄弟那边怕是会有麻烦！”众将对主帅的分析纷纷表示赞同，但对王二毛到底能挡住桑显和多久十分没有把握。毕竟洺州ะ军的主力都在这边，王二毛所部ຖ虽然全是精锐，人数上却不足对手的十分之一。
“教头恐怕多虑了，桑显和不过是咱们手下败将，哪就见得能一举攻破平恩县！”素า来持重的张瑾拱了拱手，笑着表示ิ反对。\
张瑾还想再多说几句，后心的护甲â却被人拉了拉，犹豫着闭上了嘴巴。程名振看到了王飞的小动作，笑了笑，换了稍轻松的口吻补充道：“我只是说危急时刻๑可以这样做，并不等于一定被敌人逼到这种地步。也许是咱们小瞧了王德仁呢，隔着几百里的事情，恐怕谁也料不准！“
“哪？”杨善会本能地扭头张望。刚一分神，庄虎臣已经合身扑上，一巴掌拍歪了他的刀刃。众幕僚也顾不得斯ั文了，乱ກ哄哄上前，扯胳膊的扯胳膊，抱腰的抱腰，硬是将横刀从杨善会手中ณ给掰了出来。
“回清河，回清河。回去后再想办法！”众人不肯松开他，一边拖着他向战团外退，一边回应。
韩世旺这个人他怎可能不记得？当初巨鹿泽大火并，此人不愿意跟着刘肇安和韩建紘两ä人送死，就十分机灵的投靠了程名振和杜鹃，平安渡过了一劫。后来洺州军和巨鹿泽分家，此人又不看好洺州军的前途，找借口留在了巨เ鹿泽中。再往后，张金称派此人堵住洺州ะ军的退路，试图将程名振等人活活饿死在太行山中。此人也是阳奉阴违，故意暴露了目标，引程名振麾下的斥ม候警觉，使得张金称袭取平恩的计划功败垂成。
“没死，没死，托九当家您的福，这不一直勉强凑合着混日子么？”韩世旺为人是何等的机灵，听程名振嘴里突然说出了脏话，就知道自己้今晚的好运气又来了。分开众人，从俘虏堆中ณ笑呵呵地走了出来。
“行了，行了！卢方元的中军在哪，你们头前给老熊带路！打完这仗，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王二毛甚会把握人心，摆摆手，大咧咧地承诺。
雄阔海和伍天锡二人点点头，带领着队伍迅速跟上。不待二人去远，王二毛又扑向了下一个沉睡中的刁斗ç。依旧是连威胁带哄骗，将当值的喽啰又给逼了下来。如是三番，转眼之ใ间，几乎整个ฐ东侧营墙都失去了防备。段清、王飞、张瑾等将领带着大队人马推倒栅栏，潮水般大股涌入。
“恐怕这事儿由不得他！”张猪皮打仗的经验远比雄阔海丰富，摇了摇头，笑呵呵地说道。“他可以不理会咱们，立刻回去安排渡河。等一半人上了船，另外一半人还在岸上时，咱俩带领弟兄呼啦往上一冲，都不消劳教头出手。光咱们哥俩，就把问题全解决了！”
“刘子和距离这里有多远？”程名振不打算给敌人站稳脚๐跟的机会，迅速召集将领，商讨军务。
看到他那幅委曲求全的模样，魏征也不忍心继续打趣他了。笑了笑，低声提醒：“情况还没到เ那么糟的程度吧？杨郡丞不是说先行避让，给流寇们一个自相残杀的机会么？咱们退后五十里，作壁上观就是！如果流寇不肯上当，三家又何妨再度联手？”
“流寇那边，想必也是如此吧！”魏征笑了笑，轻轻点出敌方的劣势。“我等各怀肚肠，程名振和卢方元恐怕更是互相提防。杨郡丞的计策虽然不怎么高明，依我之见，却也没什么เ大错。但若想平定匪患，恐怕一开始就没有这种可能！”
情况紧ู急，程名振也不跟郝老刀客气。将令箭交到他手中，亲自送其出门。待把郝老刀这耐不住性子的人打走了之后，中军帐内立刻又恢复了安宁。除了偶尔有人走上前摆弄沙盘和算筹出的轻微响动外，几乎ๆ听不到任何嘈杂。
“这样不行！得不偿失。”张瑾主动放弃了自己的设想，帮助参军们将沙盘恢复原貌。打完了眼前这场混战，洺州军还要掉头迎战卷土重来的桑显和。如果实力损耗过大的话，恐怕难以挡住桑显和的含愤一击。
程名振看了看站在张金称背后的杜鹃，只得把面前的酒盏举了起来。张金称笑着跟大伙满饮一盏，用手背擦擦嘴巴上的油渍，继续啰嗦道：“我说这话，没有追究谁对谁错的意思。若论对错，肯定还是我老张对不起小九子夫妇多一些。但我受了小九子这么多好处，临ภ走前总得有所表示吧。所以跟他说几句实在话，也免得他日后再吃同样的亏！”
“我不是说你椽子太大，捅破了房顶。”张金称看了看他，笑着说出了一句土话。这句话的意思和功高震主类似，但用来比喻当年二人之间的关系，恐怕更形象贴切些。过后看来，当时的程名振，的确有些锋芒太露，逼着张金称不得不做出选择。
通过与黄牙鲍的交谈，眼下河北大地的局势在他心里已๐经有了一个基本的轮廓。除此之外，其他那些乌ไ七八糟的东西他不愿意管，也没心思多听。
“什么意思？”程名振侧转头，双眉紧锁。他其实明白黄牙鲍话里所指，只是不希望属下在此事上过多指手画ฑ脚。
“不是因为ฦ这事儿！我说的真心话！”张金称缓了缓神，继续摇头，“老六，你年岁大了，腿脚๐也不好，真的没必要跟着我四处颠簸了。小九这边难得的安宁，你开个医馆，晚年也会过得安稳些。咱们兄弟一场，我得讲点儿良心，不能再硬把你往沟里带！”
“该走了，该走了，再住就惹人烦了。我不是说小九，他是个ฐ好孩子，不会赶我走。但我是个灾星，住在这里，总让人不安宁！”张金称慢慢站直身子，用手轻轻拍打孙驼子的肩膀，“你帮我带个信儿给小九，就说走之前我还想跟他交代几句。如果前方战事不忙的话，让他抽空回来一趟！”
低级军官们你一言，我一语，围绕着博陵精骑参战的人数争执不下。无论相信博陵军出动了多少人，大伙对那场战斗ç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他们从来没见过那么เ猛烈的攻势，如同半空中ณ劈下来的闪电å，让你躲不开，接不下，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打完了左武侯，河北大地上还有哪家官军敢跟咱们交手？”王二毛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居然呈现少有的严肃。“如果博陵军奉命南下的话，咱们拿什么挡住他？”
“就是那ว个使陌刀的，张校尉就死在他的刀下！”孟大鹏眼睛一红，咬牙切齿地禀报。如果不是昨夜战事太紧张，他早ຉ就偷着下黑手宰了外边那家伙。如今对方成了俘虏，碍于军纪，他只能先找足借口，然后趁机公报私仇。
孟大鹏的如意算盘落空，心中好生失望。但程名振的军令他不敢违抗，只好怏怏地走出门，推推搡搡地将敌将给带入了中军大帐。刚ธ进门，他立刻用力向对方แ膝盖弯处狠狠踢了一脚，大声喝道：“跪下，我家教头有话问你！”
映登眼神一亮，迅速点头。
雄阔海、段清、王飞等人提前完成预定攻击任务，将敌营凿穿后迅速撤回了主将的身边，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非常令人沮丧ç的消息，左ุ武侯并没有像大伙事先想象的那样溃不成军，而是被桑显和那厮主动召唤到了中军附近，避免了与洺州ะ军的进一步混战。虽然在刚才的夜袭中，弟兄们在左武侯的营盘中ณ纵横交错趟出了几道血口子，但于此同时，大伙也付出了战死数百，受伤近千的代价。
左ุ武侯是大隋十二支主ว力之一。几十年来战功赫赫，所以将士们视荣誉甚于生命。洺州军背后便是自己刚ธ刚建立起来的家园，后退半步，就等于把老婆孩子的性命交予人手。双方都没有后退的理由，双方都奋不顾身，一接触便不死不休。雄阔海抡起大棍砸飞了一名对手，随即被两名敌人一左ุ一右夹住。他转身横扫，将其中ณ一名敌人的双腿砸断。另外一人立刻欺身靠近，横刀直抹他的肩胛。
就在此时，他的亲兵放弃对手，用盾牌挡住了敌人的横刀。旋即，亲兵闷哼一声，被斜刺里伸过来的长矛捅了个对穿。血忽地一下喷了雄阔海满脸，一片刺眼的殷红中，他看到自己连名字都没记住的亲兵倒了下去，双目中充满的不甘。
那ว些飘在空中的想法太诱惑，太混乱，以至于张金称很快又忘记了羊肉的味道。将孙驼子命人端来肉汤和少量肉糜吃了个干干净净后，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身，扶住墙壁祈求，“老六啊，让我出门透透气，行么？”
亲兵们高兴得像过节一般，小跑着拿来皮裘า、皮帽、毡靴、锦带，七手八脚替张金称收拾齐整。待将张金称裹得像个土财主般后，他们殷勤地挑开门帘，左右搀扶住对方的胳膊。
头目的话里虽然没有他需要的消息，但至少说明了两ä件事。第一，张家军因为盲目扩张，粮草压力极大。第二，张金称又恢复了其凶残好杀的作风，或说，那是他的本性，一直没变过，只是在某段时间做了些收敛罢了。
“什么เ意思？”程名振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问道。
王、曹二人立刻没了话，相对着吹胡须瞪眼睛。窦建德懒得再理睬他们，将头转向程名振，“程将军，你跟杨善会有过多次交手经验。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打？”
这个问题比较难回答，程名振斟ต酌了很长时间，才低声回应，“主ว公先前的布署没有任何错误。杨善会这回的确是打算与城俱殉了，所以才没有弃城而走。围三缺一，和四面合围，对他来说恐怕没什么分别！”
见程名振帮礼不帮亲，曹旦立刻高兴起来，冲着王伏宝挤眉弄眼。意思说，看吧，连你把兄弟都不你。还跟我较个什么劲儿？
王伏宝对程名振的了解远比曹旦深，白了第三者一眼，冲着程名振轻轻拱手，“兄弟，你把话说得明白些，让当哥哥的也学上一招！”
“也不是说你的话完全不对。围三缺一，的确是瓦解对方军心的高明手段！”程名振拱手还礼，同时替王伏宝原回了场子。“问题是在于，此时杨善会和城中ณ大户已๐经无处可去，所以咱们无论几面进攻，他都不肯逃了！”
“此话怎讲？”后半句话让曹旦听得也是一愣，顾ุ不上再跟王伏宝争风，迫切地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