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成自锦衣玉食，还真没见过普通人家菜饽饽。老远闻者一股子诱人清香，忍不住食指大动。微笑着道了声谢，掰下一块儿绿色点心，慢慢放在嘴里。
罗成闻言，赶紧用茶水来润嗓子。足足连灌了两大碗茶水，才勉强用枣花甜味儿将栗子面儿苦涩压了下去。偷眼观窦红线和众人，却现从窦红线、杜鹃到底下随从，几乎人手一块儿绿色点心，吃得津津有味儿。
夫妻二人几乎ๆ同时开口，说得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已๐经跑到近前的那名男ç子见红线与对方认识，立刻收住脚๐步，笑着点头。然后从腰间抽出佩刀，冲着跌跌撞撞原地打转的老虎蹲身一探，锋利的刀尖立刻๑从虎脖颈下的软皮处刺了进去，直入心脏ู。然后又迅速向外一拉一闪，倒霉的老虎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当即而亡。
只可惜有人根本不会欣赏，还隔着老远，就厉声呵斥道：“你怎么把血放了！如果要放血的话，刚才费那么大劲儿射它眼睛做什么？真是个呆子！”
“有自家人抢自家人的么？”石瓒脸皮相对比较薄一些，讪笑着给曹旦打岔。“这是程兄弟在尽力帮趁咱们，咱们不能不知道好歹。”
“滚吧，你媳妇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家里养着呢！”杨公卿推了石瓒一把，大笑着表态。“咱们还是来点儿实在的。程兄弟这边改当文官了，麾下不需要太多耍刀杆子的，所以咱们把耍刀杆子的先借用几天。但是借人不能ม白借，日后谁麾下抓到了读书识字的秀才，酸丁什么的，就都给程兄弟送过来。反正那ว些家伙咱们留แ着也没用，在程兄弟这说不定还能帮着抄抄公文，摆摆算筹什么เ的！”
“我站的地方已经是大帐之ใ外了，根本听不清里边在说什么？”看在程名振夫妻的面子上，王二毛不愿意跟他计较，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看着父亲那幅火烧火燎的模样，杜鹃忍不住笑着摇头。对于程名振今天的选择，她也觉得很突兀。但夫妻之间相处这么เ多年下来，对丈夫的脾气秉性，杜鹃心里多少也有了些了解。总体上看，程名振是个很随遇而安的人，喜欢退让，不愿意与人争竞。如果没有一双手在背后推着他，遇到เ压力时他首先就会本能地后退一步，以求真的可以海阔天空。然而，这种后退却不是没有底限的，一旦外来压力让他威胁到เ了他和他身边的人，他则会毫不犹豫地进行反击，并且在手段的选择上无所不用其极。
他早就猜到博陵大总管李仲坚可能并没战死。否则李密也不会没事找事给大伙什么绿林令。但李仲坚平安回到博陵，并迅速击败罗艺的消เ息依然让他难以接受。按常理，博陵军的实力已经全部消耗在了黄河以南，留在六郡守护巢的都是些老弱病残，即便能凭着人心和地势之便与幽州兵马拼死纠缠，充其量也就是两败俱伤的结果，也绝没有干净利落将对方แ击溃的道理！李仲坚不是神仙！他去年的所有战例窦建德都分析过。高妙堪称高妙，却绝非没有任何破绽。\否则ท，在黄河以南博陵军就不会被朝廷和李密联手给打得全军尽没了。
皱着眉头沉默了好半天，窦建德终于将宋正本带来的“好消息”给咽了下去。无论震惊不震惊，已๐经生了的事实没法再改变。他能改变的只有自己的策略๓，只有根据最新情况及时的做出调整，才能ม避免被这个ฐ荒诞的乱ກ世所吞没。
而宋正本显然把他刚才的说话的目标扩展到了所有人，特别是程名振身。比起杨公卿、石瓒等辈，程名振在兵法的造诣无疑高出了不止一筹半筹。并且程名振懂得如何治理百姓，如何给自己้的未来“铸基”，即便不依赖于窦家军，此子也可能独霸一方。所以对程名振这种人才，既要委以重任，又得防备其拥兵自重。具体分寸在哪里，完全依赖于使用自己把握。若是用的恰当，年青人就是一把利ำ剑，万马军中所向披靡。如果使用不当，这把双面开刃的剑就有可能反噬，让使用割伤自己。
“主ว公乃ี盖世奇雄，有些事情本来就不需我等置喙。”宋正本也没心思在一个ฐ尴尬的话题耗神，笑着转移双方的注意目标，“关于拿下武阳郡后的近期展方略，我这几天会稍微整理出个大概来。之后会呈请主公过目，凡有与实际情况不符之处，还望主公不吝指点！”
可放着武阳郡不打，对窦家军的发展又极为不利。此郡的位置不偏不倚，恰恰卡在河北道中间偏位置，如一个水闸般，把东侧的平原、渤海两ä郡ຉ与西侧的清河、武安等地截断开来。日后如果窦家军与瓦岗寨有了龌龊，瓦岗军只要向北方稍一伸展，就能ม把窦家军的势力切成完全的两段，首尾难顾。
想了一路，窦建德也没下定决心到底该怎样做。堪堪天色将晚，他命令大伙提前结束行军。在运河东岸扎下大营，一边让士卒们有充足时间休整，一边召集心腹将领商量怎么应对新的形式变化。
“以前那ว是为ฦ了剿匪？要不是土匪们……”被声讨者还是不服，但声音却变得更低，几乎细不可闻。
最近四、五年来，杨善会多次战败，每次重整旗鼓所需要的钱财很大一部ຖ分都会摊到商贩们头。为了平息民愤，也为加税找个合理的借口，官府在征收的同时，通常会把土匪入城的后果描述的非常凄惨。久而久之，人们自然会形成了一种虚假的共识，那就是所有地方官府私设的苛捐杂税都是因为ฦ张金称、窦建德、程名振这些强盗的存在才不得不征收的。官老爷们是被逼无奈，大伙要恨，也应该恨到เ土匪身，不能认为ฦ官老爷们贪婪或者无能。
如果是在平时，有人以这种口吻对他说话。杨公卿早ຉ大嘴巴子打回去了。都是刀头上打滚的人，谁有资格教训谁啊?可今天，刚刚与鬼门关口走了一遭的他却心服口服，冲着城南方向拱了拱手，低声道：“那我谢过窦当家了。放心，日后杨某绝对不再像今天这般鲁莽！”
已经冲到城门口的亲兵闻听，出手愈狠辣。片刻功夫，将城门附近的乡勇杀了个干干净净，砸碎门闩，推开大门。
杨善会过去杀义军杀得虽然狠，但毕竟他身为大隋官员，肩头上有维护地方แ安宁的责任。而今晚联络献城的那ว些家伙里边，有几户民愤极大，小斗借贷，大斗收租。霸人田产，谋人祖业，种种坏事几乎ๆ都干了个遍。义军当中不少底层军官早就惦记着要替天行道，如果窦建德轻易地放过了他们，恐怕会让很多老弟兄失望。
“咱，咱们当初ม起兵时，可，可是……”曹旦气的话都说不上来了，冲着宋正本直跺脚。大多数绿林豪杰跟他一样，对士绅阶层怀着朴素的仇恨情绪。作为一个ฐ整体，对方แ曾经将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如今风水翻了过来，他们肯定要出尽心中ณ恶气。但宋正本刚刚被窦建德任命为ฦ行军长史，当面辱骂他，就等于辱骂窦建德本人。曹旦ຆ虽然人鲁莽了点儿，却不是完全缺心眼儿，因此只能把怒火全压下来，呼哧呼哧大喘气。
“既是大贤之后，程某刚才失敬了。”程名振不置可否，为千百年前的孔姓祖宗向孔德绍再度施礼ึ。
“小子初来乍到，哪敢在军政上过多置喙。\孔先生是大贤之ใ后，身负祖宗遗德，肯定早ຉ就准备劝谕窦天王！”程名振抿了抿嘴，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主公懂得与士卒同甘共苦，正是我辈之福！”宋正本由á衷地称赞了窦建德一句。自从深陷“匪巢ิ”以来，他曾于多个角度观察窦建德。非常惊愕的是，即便做了事实上的河北绿林总瓢把子，窦建德身上依旧ງ保持着质朴本色。对于被他携裹入伙的读书人，如凌敬和孔德绍等，窦建德给的待遇优厚有加。但他自己和妻子儿女，却厉行节俭，绝对可以用“食不重荤”四个字来形容。
“你还有弟兄等在外边？”窦建德楞了楞，霍然想起自己接上程名振时，曾经看到เ几个ฐ来自洺州ะ营的陌生面孔。“坏了，坏了，咱们这里边聊得高兴，可是让他们在外边久等了。来人，赶紧准备一桌酒菜，让洺州营的弟兄们添添肚子！”
说着话，主ว从二人依次入门。\ຒ宋正本不知道双方接下来准备谈什么เ内容，站起身准备回避。窦建德上前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宋先生别忙着走。程兄弟对清漳一带情况熟，刚好能ม把咱们的谋划ฐ补充一下。你就在旁边听听，顺便再指点窦某几句！”
程名振在前几天已经见识过宋正本的驴脾ຆ气，赶紧ู笑着见礼。\ຒ宋正本对于他，倒比对其他人客套些。也笑了笑，拱手还了个半揖。
“他到เ的稍晚了些，再早一点，也许就能把桑显和捉住了！”窦建德很实在，见程名振并没有为拿出了些军粮就感到肉疼，便不再继续于同样的话题上浪费口水。“这也怪我，当初得到的消息后没敢立刻作出决定，稍微向后拖了几天。否则……”
说实话，虽然并入窦家军的结局让他麾下很多人感到失落。但比起被瓦岗军王德仁部强行吞并，这个ฐ结局已经好很多了。做人不能太不知足，有多大本钱，才能端多大的饭碗。
“高大当家在世时，对老窦也很猜忌！”见程名振沉默不语，王伏宝继续解释。“为ฦ了不成为大伙的攻击目标，老窦只好将很多真实想法藏起来。”
“不过你放心，老窦那个人做事向来不会半途而废。他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没有合适的人手帮忙，弟兄们都是江湖出身，杀人拼命都不含糊，救人的本事却谁都没有！”王伏宝想了想，接茬补充。“你来了后就好了，可以帮助老窦出谋划策。眼下他身边的那几个ฐ读书人，要我看，根本都不是当宰相的材料！”
“老窦的确是那ว么个人儿，我记得当初在高鸡泊跟着孙大当家混时，他就总和别人两ä拧着！”杜疤瘌想了想，又笑着补充了一句。“这点他倒跟小九子很像，都喜欢扯个大义แ，名分什么的出来做幌子。也都特别注重军纪！”
听到这儿，洺州ะ军众将忍不住纷纷点头，对窦建德的好感陡然又提升了几分。当年洺州军的前身锦字营在张金称麾下的所有山头中ณ，也是军纪最为优良的一个ฐ。为此，大伙还没少遭到其他各营同行的奚落。但最后事实证明，锦字营是巨เ鹿泽唯一延续下来的遗脉。其他各营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分崩离析，没一个落得了好下场。
“我可没那ว么เ说。王头领如果想砍屈某的头去讨好程名振，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姓屈的“亲兵”被吓得避开了半步，手按着剑柄说道。
“他亦未必愿意现在就跟你动手吧！”瓦岗军前营大匠造屈商又撇了撇嘴，冷笑着提醒。没等开战心先怯了，姓王的根本就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偏偏李密放着能ม文能武的程名振不拉拢，非要扶持王德仁这摊烂泥。站在屈商的角度，他真没现王德仁哪点比程名振强来。可主公的决断他不能质疑，心中再不情愿也得努力去执行。
程名振没有另觅新欢，杜鹃知道。哪怕是张金称打上门来那一次，也是别人将罪名强加给他，而不是他主ว动去沾花惹草。他像尊重绿林同行一样尊重她。他像信赖自己้的手臂一样信赖她。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背心交给她，一往无前地去冲杀。她是他最大的助臂，最好的伙伴，最值得依赖的袍泽。然而，他看着她的目光中却不再拥有渴望和狂热。
今天，于万马军中，她终于又得偿所愿。两颗心又骤然跳动在一起，共舞同一个节拍。快乐、炽烈、忘乎所以，如醉如痴。刀光和血光全都开始模糊，呐喊与悲鸣都慢慢消退。耳朵里能听见的，只是彼此的呼吸。眼睛中能看到的，只剩下对方水一般明亮的目光。
梳理清楚了眼前局势，桑显和立刻传令全军后撤二十里，到背靠漳水的广平堡去暂做休整。
“还是小心些，当心桑显和学着使诈！”杜疤瘌越老越谨慎，指点着远去的烟尘对大伙提议。
城内的守将名叫王二毛，光从这个名字就能判断出，此人出身极其寒微。无恒产无恒心，无恒心无大志。虽然他跟程贼是总角之交，但这年头活命才是第一位的，什么亲情友情都必须看得开。王德仁还跟程名振两个ฐ歃血为盟呢，在官军强大的兵威面前，还不是照样一箭没放就让开了通往清漳的大路？
如果能把此人也收归麾下，再大的损失桑显和也愿意出。这年头将才难得，肯吃粮上阵的小兵却总是一划拉一大把。还有城内的伍天锡，桑显和没想到此人战败后居然屈身事贼。不过这样也好，跟王二毛进行接触正缺一个可以在中ณ间传话的家伙，凭着以前的宾主之ใ情，桑显和相信自己้派人送封信进去，伍天锡不会做出扯书斩使的无聊勾当！
留แ守在洺水城内的将领早就提前得到了通知，故意装作一幅紧张的模样，把守城器械，滚木雷石、汤捅钉ล板之ใ类在城头摆开，对尾随洺州ะ军而来的武阳郡兵严å加防范。暗地里却开了南门，趁天黑将段清带领ๆ的一部ຖ分弟兄接入了城内。上酒上肉，大加犒劳。然后与城中ณ士卒一道埋伏于城门口，就等着魏德深上当。
想到这两年在程名振手上受到เ的屈辱，两位郡丞大人就更不愿意放任洺州ะ军去救清漳。虽然他们也清醒的知道，武阳郡兵绝对不是洺州ะ军的对手，但能多纠缠一刻๑就多纠缠一刻๑。在路上让程名振耽搁的时间越多，桑显和将军那边取胜的把握也就越大。并且以目前的形势程名振绝对没时间将他们两个ฐ一网打尽。只要大伙始终保持着这种不即不离，一战就撤的“尾附”战术，就不会有太多危险。而洺州军即使能在城破之前赶到เ清漳，也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只要你不着急就好！”杜鹃温婉地笑了笑，将手伸到了丈夫手里。整日轮刀弄枪，夫妻两个的掌心都生满了老茧，却别ี有一番温柔滋味涌上各自的心头。
后半句话所涉及的的典故杜鹃不太懂ฦ，但她从丈夫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地疲惫。\丈夫已经不是当年刚刚进入绿林道时那个什么都似懂非懂ฦ，遇到เ什么事情积极乐่观程小九了。这些年来，他获得了太多的东西，也积累็了太多的负担。三个县城，近二十万老幼，还有弟兄们的家眷，真的为了避敌锋芒而撒手不管，哪会那么容易。
他重新恢复振作，令前方แ开路的庄虎臣等人压力大减。这小股兵马趁着乱，既不扯旗，又不吹角，闷声不响向外冲。冲了一阵，还真杀出一条血路来。这也怪程名振过于忽视了其左翼的力量，没能及时将返回战场的喽啰们有效组织，使得他们各自忙着斩首级立功，结果不小心漏掉了手边的大鱼。
将敌阵又切开了一道口子后骤然回头，发现杨善会的帅旗倒了，周围一个却一个ฐ欢呼者都没有，伍天锡立刻๑知道贼人想溜，扯开嗓子大喊道：“杨善会跑了，大伙把眼睛睁大点儿，杨善会跑了！”
“嘿嘿，嘿嘿！”韩世旺捂着肩膀干笑，“上回不是办事不利，没完成张大当家交代的任务，得罪了他么？等他老人家从平恩返回来，就把我给打了一顿ู，丢到西寨去看牲口棚。待卢大当家上了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带领以前的弟兄，就又把我给拎了出来充数。其实，我这点本事教头您想必也知道，就是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因为没能将洺州军堵在山中，所以被张金称治罪。因为ฦ不受张金称待见，所以被卢方元看中，并且提拔起来稳定人心。而其本人，却是没有为ฦ卢方元效力的忠诚，所以宁愿做一团扶不上墙的烂泥……
“吹角，通知教头，我等已经进入营寨！”
“为大当家报仇！”雄阔海轮圆了棍子，把挡在面前的帐篷和里边惊慌失措的喽啰一并扫翻在地。
还是前门打虎，后路要防狼的态势。与数日前在巨鹿泽边上几乎ๆ一模一样。洺州ะ军与清河郡兵的战事一展开，卢方元投入哪边，就可能ม成为ฦ那一方获胜的关键因素。对于这个ฐ难以琢磨的家伙，众将领可没什么เ信心。听完张瑾的汇报，几乎同时抬起头来，将目光看向程名振。
众将先是楞了一下，随后一齐笑着响应：“诺！”。
“元大人的命令？”魏得深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道命令可谓来得非常及时，正解了他眼前之困。但此地跟武阳郡治所贵乡隔着上百里远，局势的变化不可能在半个时辰之内就传回郡守府去。唯一的合理解释是，在杨善会还没决定后撤之前，元宝藏就料é到了其会玩这一手。所以提前为武阳郡兵准备好了退路。
“元大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至于具体目标和步骤，你我均猜不到。”魏征的话语再度传来，声音里带着几分苦涩。“德深兄奉命吧。只要将队伍平安撤过漳水，便没你什么责任了。郡守大人会把主动一切都担负起来。至于日后如何，相信郡守大人自有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