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打称王后，窦建德何曾被人如此顶撞过。呼地一下逼上前去，手掌本能地就向自己腰间摸。这一刻，他真恨不得一刀劈了眼前之ใ人。可手掌握住了刀柄，猛然间又想起对方是自己唯一的妹妹，身体骨登时一僵，刀便再也拔不出来。
只要她再一发力，黄杨木做的胡凳就会飞起来砸向哥哥的面门。但是在这一瞬间，窦红线也愣住了，双目圆睁，泪水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主公之信任，臣，臣没齿难忘！”程名振惭愧得满脸通红，站起身来拱手谢罪。窦建德的话说得很在理，如果不是出于对他程名振极大的信任，即便武艺再好，谁肯连个ฐ亲兵都不带，只身跑到平恩县衙中来？万一洺州营暴起发难，那不是等于送羊入虎口么เ？
“是。主公所言极是！”感觉着肩膀上传来的压力，程名振缓缓坐了下去。心中，千百种滋味交织而起。无论对方是刻意做作也好，有心拉拢也罢，敢于单骑入平恩，仅这份胆气，就足以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可真够糊涂的！”发现妻子根本没明白自己在说什么，程名振抓了抓头皮，抱着脑แ袋数落，“他们成了路人，也就是一时之痛罢了。若是真的成了亲，红线算是窦家的人，还算是罗家的人？两ä家打起来后，教她如何自处？况且此事中间还横着一个ฐ王大哥，让窦天王如何做决断？”
“跟你真是没道理可讲！”程名振忍无可忍，把背转过去以示抗议。妻子现在完全成了一个ฐ目光短浅女人，只想着之美，让别人跟自己一样开心，却根本不去想这之间的水有多深。
“你是练武之人，没事别ี总闷在屋子里。多活动，多晒晒太阳，自然恢复得比常人快。你看这门轴子，天天磨它磨不坏，要是哪天长时间不用，反而自己้朽了！”
程名振给他安排的住处是府衙后的西跨院，在格局是供贵客长时间休息之用，所以里边的物件、设施ๅ非常齐全。不但在院子中央有个小练武场，连十八般兵器都一应俱全。罗成信步走过去，从兵器架子上捡了一把自己惯用的马槊，顺ิ手演了几个姿ู势，觉得过于轻了些，弹性和分量都不顺ิ手。又拿起一把大隋军中制式陌刀，舞了几个刀花，觉得在马上杀敌过于笨重，根本不适合自己้熟悉的动作,ไ悻悻放下。接着他又捡起一根两丈四尺长的步槊，这回分量是趁手了，长度又过了头，徒步而行还能对付，如果拿到马上与人对敌，肯定会吃回转不变的亏。
“是罗某高攀程兄！”罗成从马鞍上直起腰来，苦笑着摇头，“程兄今日敬罗某，是因为ฦ罗某的家世。而罗某今日敬程兄，却是因为ฦ程兄的本领和成就！若是……”
“既然如此，罗成见过程兄！”罗成再度拱手施礼。
既然双方แ彼此之间都没有恶意，相处起来就立刻轻松了许多。程名振与罗成并络而行，一路上指指点点，将沿途风光和道听途说来的掌故现炒现卖。罗成久病初ม愈，看着草尖林梢上淡淡浮ด起的生机倍感亲切。不时发出一两声赞美与惊叹，给足了此间主人面子。
这般景象，反倒不如刚才的荒山野岭。\程名振看得凄凉，不由自主地就闭上了嘴巴。罗成经历的杀戮场面多，心态并不那么容易受到外界风物影响。依旧ງ饶有兴趣地一边走，一边观望，仿佛从没见过如此凄艳的早春般。
洺州将士上回离开老巢去讨伐杨善会时正直夏末，此刻却已๐经到了寒冬腊月。一路上银雪霏霏，满目枯树衰草，断ษ壁残垣。直到靠近了清漳一带，眼前才终于出现了点生机。几个屯田à点上空炊烟缭绕，屋顶虽然是茅草所盖，却让人感觉十分温暖。
见到此情此景，程名振心里不胜感慨。暗暗庆幸亏得自己后退了一步，没有去当那个什么เ大总管。否则ท，即便将来窦建德不对自己้起疑心，一场场战斗ç打下来，不知道又会制造出多少孤儿寡妇。自己้这辈子时运不济，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也就罢了。实在没必要拖累็这么เ多父老乡亲，让他们跟着自己一道家破人亡。
“可不是么？什么救命，分明是趁火打劫。现在把咱们利用完了，就想着一脚๐踢开！”
“你等不要胡说！”程名振板起脸，非常严肃地强调。“当日如果王将军不及时赶到เ，咱们十有要被瓦岗军强行吞并。即便侥幸拼个ฐ两败俱伤，这河北大地上，哪里还会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请主公斟酌！”祭酒凌敬想了想，也出言附和孔德绍的建议。他也看出来了，程名振今天的莽撞举动让窦建德很难下台，只有顺着孔德绍的意见去疏导，才能ม避免当事双方แ的尴尬。
“今日之争，不为名，不为ฦ利，单单为了主公之基业。传扬出去，未必不是一段佳话！”孔德绍为ฦ人圆滑，笑呵呵地给刚才的争执拔了一个高调。
“禀天王，弟兄们伤亡很小，战死了二十四个，受伤的大概七十多，两项ำ加在一起未满百！”曹旦的亲兵队正廖参想了想，大声汇报。
“没，没有！”廖参赶紧ู补充。“没等城破，程将军就已๐经追来了。曹将军按照ั他的提议当众向城内誓，保证不杀、不抢、不掠，守军登时就散了。然后大伙进城，按打清河时的旧例封了府库和市署衙门。在城中心附近的街道派了几队人同时巡ำ逻……”
“没有！”窦建德回答得很干脆。经过宋正本一提醒，他霍然现，自己以往把一件事情交给王伏宝办，从来不会盯着耳根子嘱咐。而换了曹旦、阮君明等，则要交代又交代，恨不能把所有细节都替他们考虑清楚了方才罢休。
第三个问题无需回答。宾主ว双方แ都清楚地看到เ了答案。还是王伏宝，只有他带兵，才会让窦建德不牵肠挂肚。也许他会吃败仗，却绝不会败得让窦建德没时间坐好应变准备。
“鲍壮士，鲍壮士，您先别急，耐下心来听老夫说几句话！”元宝藏恨不得将黄牙鲍的两颗大牙给敲下来泄愤，脸却不得不堆满了笑。“老夫早就知道，程将军是个仁义之ใ人。但很多事情老夫也往往身不由己。所以才导致双方的误会一再加深。如今，武阳郡如同待宰羔羊。若是鲍壮士肯帮武阳郡过了眼前这关，阖郡下，将永远铭记壮士的大恩大德！”
程名振已经依附于窦建德旗下，根本不可能ม单独再做出任何承诺。眨巴๒着眼睛想了好半天，元宝藏仿佛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叹了口气，低声道：“程将军是勇于担当之人，武阳郡ຉ离洺州ะ军的驻地又近，他至少能做得了一半儿的主？您只管把话帮忙带到，剩下的事情，元某会慢慢再想办法！”
程名振花了很大力气才整明白这些人要干什么เ，有心反对，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子里。此举对他没任何坏处，并且可以堵住很多人的嘴，又何乐而不为呢？反正香案蜜蜡都是现成的，闲着也是闲着。
不到半柱香时间，县衙附近的主街上，所有尸体便被拖进了胡同。各家各户门前挂起灯笼，摆好香案。有几个似模似样的老带着一干男女，手持高香，对街跪拜。
“把各地都连成一整片之后再说吧，八字还没一撇呢！”窦建德对此并不太热心，皱着眉头回应。“弟兄们都刚刚ธ走在一起，过于庄重了，反而会显得生分。等大伙互相都混熟了，彼此知道了对方แ的脾气秉性，见识和能耐。再操持这些东西也不迟。”
宋正本有心再劝几句，听孔德绍不自己，转头看看，又发现程名振目光飘忽，好像也对此不太感兴趣，只好耸了耸肩膀，不再坚持。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一道去中军找窦建德，敦促其改变战斗ç方式。窦建德口才甚好，几句话便重新鼓起了大伙的士气。但士气只坚持了没几天，很快，大伙又开始发起了牢骚。这回不仅仅是伤痛麾下弟兄折损太大，并且对能ม否攻下清河城提出了质疑。
舆图这东西对于在座绝大多数绿林豪杰来说，都属于新鲜ຒ玩意儿。以往大伙打仗，完全凭得是对财货的嗅觉。哪有钱粮可抢，哪防备松懈就打哪好了，何需要看他个劳什子舆图？但既然窦大当家把舆图给摆出来了，众人给他面子也要装ณ模作样的看上几眼。一看之下，还寻到那么点儿门道出来。
“我接触的也不多。就目前来看，可以说是良莠不齐。但这也验证了窦天王的确有过人之处。无论什么样的豪杰，到เ他这里都能容得下，并且都能派上用场。”程名振五指屈伸，将窦建德麾下的核心人物一一数落。“差一些的，如杨公卿、徐元朗咱俩就不说了。都是原来的打家劫舍的草头王，所凭无非就是‘胆大心狠’四个ฐ字而已。咱就数其中出类拔萃的。王大哥你见过，他虽然没读过兵书，却是个顶尖的将才。人品、武艺、心胸，没一处不是上上之选。其他的，如阮君明、高雅贤、殷秋、石瓒，也都算是一时豪杰，本事不在你我之下。”
“你本身一直不比我差，真的。”程名振笑着解释，“太平盛世的时候，肯定显不出你的好来。而乱世当中，却唯有你在背后能让我放心。其实我虽然读过几本书，却也不是被书本束缚之人。你喜欢做女中ณ豪杰尽管做便是，我肯定不会干涉แ你！”
程名振第一次跟窦建德谈这么เ多，出于谨慎，没有急着表明态度。此外，他也想借机听听宋正本的高见，看看这位被窦建德推崇的狂狷书生到底有什么真本事！
宋正本看了看窦建德，又扫了一眼程名振，幽然问道：“大王可知此子虽然只有几千兵马，三个县的地盘儿，这些年来却在强敌环伺之下如何活了下来？而前有张金称，后有高士达，个个声势浩é大，却都那么เ快就倒了下去？”
“愿服从大当家号令！”
“程当家，你意下如何？”窦建德将点心冲着程名振举了举，敲砖钉角。\
带着点促狭的想法，归途中，段清等人不断用言语套王伏宝的话，打算套出些趣闻来。王伏宝每每都被大伙逗得额头见汗，满脸通红，却支支吾吾不肯如是交代。到最后程名振实在看不过了，瞪了众人一眼，低声喝道：“都收敛些。窦将军到底长什么เ模样，大伙长着眼睛难道不会自己看么？”
“你等拿出点儿正形来！万一吓到เ了客人，仔细你们的皮。”程名振竖起眼睛，板着脸继续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