洺州营人少，攻坚战派不用场，所以只能负责保护大军的辎重。十几万人的吃喝在官道迤逦北运，前后拖开足有五、六里，看去俨然一条匍匐而的巨龙。蔚为ฦ壮观。雄阔海、王飞等人就骑在这条巨龙的背，一边整饬队伍秩序，一边左ุ顾右盼。大部ຖ分时间他们都在警戒辎重队的安全，但偶尔一瞥间，却是深深地为周围风景而迷醉。
这里的树干檐罕见的不是焦黑色，土地出奇地平整。齐踝高的谷茬子之间，偶尔有大腹便便的仓鼠被惊起，翻滚着逃出老远去，然后瞪圆乌黑的眼睛回首四顾ุ，看谁搅乱了它的秋梦。成群的鸟雀紧跟着飞起来，呼啦啦掠过人的头顶，遮断头的长天。当看到身子底下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些装扮的时候，小家伙们又惊又怒，吱吱喳喳，叫嚷不停。
这，已经远远超过李密当初ม所求了。尽管他心里很清楚，所谓少帝杨侑不过是个傀儡皇帝，李渊此举无非是学曹操那样，挟天子以令诸侯。尽管他心里很清楚，如今天下光姓杨的皇帝就有三个ฐ，一个空头的国公爵位其实未必怎么值钱。但有皇帝的钦封和没皇帝ຓ的钦封就是不一样。至少从今往后，他这个魏公变成了货真价实，不再是一伙强盗关起门来沐猴而冠。此外，得到杨侑的钦封之ใ后，下次再领兵与王世充相争，就可以说是奉旨讨伐奸佞。洛阳城内数万精兵连同他们头上的皇帝ຓ杨侗都可被视为叛贼，而瓦岗军则ท摇身一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国家栋梁。
简直是刚犯困就有人送枕头。领了地图和圣旨ຈ，李密立刻๑检点瓦岗兵马，以从李仲坚麾下俘虏并招降过来的悍将王君廓为ฦ镇北将军，河内郡守，带兵两万，挥师杀向了修武。然后，亲领其他诸路大军，浩é浩荡荡地杀向洛阳。
除了上述两ä强外，其余的各路豪杰的实力就差不多了。窦家军比他们略๓强些，但成军时间过短，基础尚显薄弱。如果能保持现在的政策，精兵简政，敞开大门广纳贤达，同时与百姓休养生息和话，数年之内，必将一飞冲天。
“这小子，嗨，还是那幅德行！”看完程名振的信，窦建德摇了摇头，苦笑着点评。信中ณ的大多数内容他都很赞同，并且很欣赏程名振对天下大势独到เ的剖析。但关于以静制动的观点，窦建德却不敢苟同。机会往往稍纵即逝，错过后便不可再得。等你把自己的翅膀养结实了，早已๐追之末及。
“不用，我不过是想事情太多，一时走了神而已！没什么大碍！”窦建德长长地出了口气，抚摸着妻子油黑的长发说道。曹氏比他年青了十四、五岁，得益于最近伙食改善的缘故，背后的长发宛若流瀑，处处闪烁着青春和生命的光泽。而他，却在不知不觉中ณ老了。以前躲避官兵追杀，在沼泽地里接连几天一刻不停地行军也没觉得过累็。如今，不过是看了会儿地图，就站着开始做噩梦。
上个月内史侍郎孔德绍请了个ฐ游方的道士过来，据说此人有本事专治疑ທ难杂症。窦建德对这些道士、和尚向来没什么เ好感，这回却抱着试试看的心情让对方给望了回气。随后，道士便跟他说此病非病，而是一种心障，名曰“帝王障”。就像修行之人在飞升之前定然会遭到千灾百难一个道理，凡有头顶有王者之气的人，必然都要经过这一关。跨过此关后，从此诸事皆顺，前途一片光明。如果过不了此关，则ท会遭受百般挫折，甚至
“要我说没什么好奇怪的，不得不为而已！”王二毛程名振刚放下的那份密报封皮的标记，立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乱ກ了这么เ多年，平头百姓家里再也刮ุ不出油水。而兵须吃粮，官须给俸，不从世家大族身刮ุ点儿，王世充和李老妪两个还能自己้变出钱来不成？”
“也对！可千百年来，谁还有更好的办法？”王二毛笑了笑，目光变得无限深邃。“呵呵，叶茂之树，其下寸草难生。把树砍倒，草从中必然会有新的树苗长起来，最后还是寸草难生！呵呵，这个ฐ局千百年来无人解得，千百年后，恐怕也未必有人能解得！”
“哦！”王伏宝先是沉吟然后用力一拍自己้的后脑勺。“奶奶的，还是你沉得住气。咱们既然不怕，又何必把姓李的狗官挂在嘴边？”
怎么เ说都是你有理！大伙心中暗笑，摇摇头各自散开。说来也怪，被王伏宝这么稀里糊涂一打岔，众人紧张的心情还真放松了不少。默默向前又走了十余里，再次有一队信使前来传令。这次催得更急，居然要求王伏宝、石赞和程名振把各自的属下交给部将带领，慢慢归建。三人快马加鞭，必须在三日之内赶到เ聊城行宫议事！
程名振没接茬，只是一味地苦笑着叹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提起李渊等人借突厥势力南下的消เ息，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也许是幼时被父亲抱在怀中ณ，对着大隋府兵战旗所打下的烙印。即便做了强盗，骨子里他还认为ฦ自己是隋人。虽然当年灌输他这一概ฐ念的父亲此时十有已经死在背面长城的某座烽火台。
博望山下来的喽啰们在昨夜已๐经见识过王二毛的勇悍，此刻看到他笑呵呵地向自己走来，赶紧将手中饭碗放下，起身施礼。
“误会，误会！”没等房彦藻说完，程名振立刻高声喊冤。“我哪敢算计大人！我读书少，根本分不清字画ฑ真伪。至于银子，晚辈知道大人嫌少，这不又赶着补了一大箱子来么เ？”
“这就是您房大人不对了！”程名振也突然冷了脸，嗓门瞬间提得老高，让屋子外的埋伏者都能清晰听见，“瓦岗军粮草甚多，却缺乏็金银辎重。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我窦家军治下连年战乱，百姓食不果腹。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两ä家贸易，以金银换粮草。与瓦岗军何损？与河南河北百姓何损？大人只想着不养虎为患，便闭眼不看瓦岗子弟军饷难筹，河北百姓嗷嗷待哺的现实，不有违你读书人的良心，与人谋者本分么？”
“正是，没想到贾堂主也听说过他！”程名振笑着点头，爽快地承认。
“请上来，请上来。就冲他敢捋卫文升虎须这一条，也值得大伙跟他喝一杯！”王德仁也很高兴，拍着巴掌喊道。
“直娘贼，也不看看在谁的地盘。他敢作事，老子剁了他！”王德仁向地啐了一口，恨恨地骂道。话虽说得硬，终究对李密心存忌惮。草草套了条鼻犊短裤ไ护住下体，磨磨蹭蹭地走了出来。
“嗯，长史想必有要事。即便睡下了，也活该被叫起来。谁让咱们都为密公做事呢！”王德仁用眼皮夹了他一下，冷冷地回应。
程名振和王二毛双双点头。然后在同一时间说道：“此事不能ม犯不着用刀兵。只要咱们”
王二毛心里也深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点点头，笑着补充，“以咱们洺州营目前的情况，不宜擅自出兵。老窦那边，肯定也是宁可不要徐茂公的军粮，亦不愿这么早与李密开战。所以，我想，此事咱们只能智取。借力打力，让博望山内部自己้先乱起来！”
与民间对窦建德的崇拜日益高涨趋势格格不入的是，在洺州营上层，特别是程名振身边那些人眼里，窦建德的形象却悄悄地打了个折扣。有道是，最好交情见面初。随着那些能掐会算、料é事如神、宽宏大度的光环褪去，众人越来越怀疑大伙去年的选择是否正确？虽然窦建德此行表现得像以往一样睿智，一样宽宏大度，平易近人，可他的睿智却让人越来越难以心安。在此人的如炬目光下，你几乎难以藏住任何。就好像什么衣服都没穿，呈现出来完全是一具赤条条地。之ใ所以人家不奚落你身上的疤痕，是人家故意装着看不见。什么时候想揪之出来，绝对轻而易举。
“窦王爷对教头不放心！”在窦建德身边那些人都走干净了之后，雄阔海ร忧心忡忡地跟朋友们说道。
“这……”众贤达没想到素来粗豪的窦建德嘴里居然出如此礼义周全，条理分明的话来，错愕之下，愈发无言回应。
听完这几句质问，众贤达名士们的脸皮再厚，也被烧得红里透黑了。他们先前之ใ所以恃才傲物，动辄对窦建德等人冷嘲热讽。一则是瞧不起窦建德的草莽出身，因为此子纵使一时得势，终究难成大器。二来也是自重身价，觉得离开读书人和士族，窦建德根本无法治理好河北南部ຖ各郡。却没料é到窦建德麾下还有程名振这种人才在，无需任何人帮助照样将地方แ治理得欣欣向荣，隐隐已现开国气象。更没料到窦建德早ຉ就瞧破了大伙的心思，只是一直大度忍让，不肯戳破那层窗纱罢了。
猫捉老鼠的游戏最后被亲兵们的脚步声打断，程名振要的笔墨被送来了，君臣二人只好暂且各自放下心事，处理公务。
“无妨，眼下谢映登就跟在徐茂公身边。李密跟他合不来，用张亮顶替了他瓦岗军哨探总管的职位！”窦建德摆摆手，笑着说道。“你直接写信给他，让他劝说徐茂公亦可。合作对双方都有好处，孤相信以徐茂公的眼光，不会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当然不熟ງ！都是刚刚征辟没多久的！一共百十号吧！刚ธ才我急着摆脱他们，所以就没给你引荐。”窦建德笑了笑，悻然说道。看样子，他最近这段时间跟自己麾下的臣子们相处得不是很愉悦。“这些玩意，名气都大得很！奶奶的，是俺老窦自己自己傻，好端端的非给自己找了群爷爷供着。一个个ฐ干啥啥不灵，跟俺老窦讨要起待遇来，却是一个顶ะ两个ฐ！”
“笑什么笑，还不是都被你跟老宋两个害的？”见程名振眼睛里边充满了幸灾乐่祸，窦建德气哼哼地数落。“都是你们两个，总说外边人的才能胜你们两个ฐ十倍。我老窦缺心眼儿，也就信了。他奶奶的，如果这些东西是大贤，怎么盛世乱ກ世都没见他们混出个人模狗样来？狗屁，现在我算看出来了。什么大贤，就是比赛谁脸皮厚，谁能吹呗。你吹我，我吹你，吹来吹去吹自己，到最后，坐在屋子说一通大话，就都成贤了！”‘
罗成劈手拨偏白蜡杆子，木刀顺着枪杆迅速下滑。雄阔海知道两ä军阵前，战马对冲的速度比这还快，赶紧ู松手躲闪。罗成的木刀沿着腊杆子一搅，居然又搅在腊ຘ杆子底下刺将过来，正中他的胸口。痛得雄阔海蹬蹬蹬蹬后退数步，一坐在演武场上。
“你这招不是槊ຂ招，但也一样破得！”罗成毫不客气地点破程名振的花样，随即信手一刀砍在他的背上。“若是战场上，你已经死了。洺州营群龙无首……”
“应该的，应该的。呵呵，这阖郡ຉ下，谁不感念窦王爷的大恩呢！”杜疤瘌笑呵呵地回应，然后悄悄向周围递了个眼色。
窦红线被拍得满脸通红，皱着眉头，左右四望，“三叔，您再这么เ折腾我可不进城了啊。我到您这来是来看望自家长辈，可不是什么前来摆什么郡主、香主ว的架子！”
“老人家，这个栗子面青蒿饽饽，你们这儿家家都吃得么？”同样情景在窦红线眼里，与罗成眼里完全不同。趁着刘老汉还没退下功夫，她抢着追问。
大伙闻言细，立刻在手里菜饽饽央到了一个花瓣。显然，今天端出来待客野菜点心出自屯子里巧ู手人家，而不是刘老汉自己提供。难得是菜饽饽做得仔细，每个花瓣都放在正间，令整个ฐ菜饽饽去像一个含苞待放花蕾。
“原来这里已经被你给占了！”杜鹃笑着打趣，“在我家门口占山为王，好妹子，可真有你的！”
“贫嘴！”杜鹃轻轻拍了一下红线的脑แ袋，笑着啐道。
王伏宝奉命带领骑兵在武阳郡ຉ南部ຖ一带巡视，并没有赶上洺州ะ营的宴席。待他得到窦建德的命令返回，程名振那边已๐经曲终人散了。看着已经喝得醉眼涅斜，兀自强撑着出门迎接自己้的程名振，王伏宝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忍不住上前推了他一把，皱着眉头呵斥道：“看你，怎么เ喝成这幅模样。若是被老窦知道，少不得要挨他一顿教训。”
“老窦也是！”王伏宝气得只纂拳头，却不知道该打哪个ฐ一顿来出气。程名振为什么เ放着大总管不当，却偏偏去做一个文官，具体原因他一直没弄清楚。按理说，像程名振这样的文武全才，窦建德根本就不应该答应他的要求。可那ว天议事之时谁知道窦建德转错了哪根筋，居然稀里糊涂ิ就做出了决定。
“怎么不可能！我看过他的相貌，双眉下都有斜纹入目，是似忠实奸，气量狭窄之相！”好像在故意跟杜疤瘌斗ç气般，孙驼子冷笑着接茬。
话一出口，他立刻๑就开始后悔。因为周围的目光全转了过来，几乎ๆ每一双眼睛里了都带着责怪。
“长远看来，的确如此。但短期之ใ内，李仲坚对主公非但不是威胁，反而还能成为ฦ一支可以利用的助臂！属下这么早来打扰主公，一则是为了向主公道喜。第二么，便是想跟主公探讨一下如何调整我军的下一步策略。”宋正本点点头，正色说道。
“博陵军这次兵败河南，主ว要是因为ฦ东都的兵马从背后捅了他一刀，而不是瓦岗军反扑所致。所以，经此一劫，李仲坚对朝廷必然会大失所望！所以才假死脱身，先回到老巢ิ再图卷土重来。”宋正本笑了笑，缓缓说出自己的看法。
“说，今天找我什么เ事？”窦建德自管坐下去，给自己้倒一盏茶，边喝边问。
“哪那ว么金贵，当年大冬天的凉水不也照样喝？”窦建德大咧咧地笑着。“到底什么事情，让你那么着急？”
“对啊！谁看到เ他跟李密有来往了，不全凭他自己空口白牙地说？”众豪杰乐่得直跺脚๐，满军帐都响起了甲胄碰撞之声。
“先生之言的确有理！”窦建德捋了下自己的胸口，好不容易才把笑岔的气儿给喘过来。元宝藏可谓机关算尽，只是遇到了宋正本这旷世奇才，其所有谋划ฐ便全都打了水漂儿。“元宝藏信中曾经明言，瓦岗军王德仁部已๐经进入了武阳。如果遇到他，我等该如何应对？”
“年少时素有此志，谁料蹉跎至今！”杨善会叹了口气，再度打量座中众人。他没想到窦建德一介草莽，说起话来还能像读人一样咬文嚼字。更没想到เ窦家军麾下居然有这么多熟ງ悉的面孔，宋正本、孔德绍，凌敬，王仲卿、何思谋，这些人原来都是他的同僚，此刻在这种场合相见，难免有些尴尬。因此一个个都尽力不与他的目光相接，脸的表情却好像在清晰地劝告，“降了，就跟我们一样。窦建德是个有帝ຓ王气量的人，绝对不会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他的话里引用了商周交替的典故，把对方แ比成了辅佐周武王伐纣的姜ä子牙。宋正本与孔德绍听见了，微笑着点头。王伏宝、石瓒和杨公卿等人听不懂，但也知道这是一句很厉害的恭维话，也跟着笑呵呵地看着杨善会，等着他的答复。唯有曹旦ຆ不太高兴，瞪圆了眼睛跃跃欲试，只等着杨善会说错一句话，便跳前将其拎出去砍死。
雄阔海ร和伍天锡二人带着洺州营弟兄冲过去，三下五除二将无赖子们捆了个结结实实。“拉到十字街头，斩示众！”程名振继续命令，声音里不带半点怜悯。“饶命啊，好汉爷饶命啊……”在一片哀哭声中，趁火打劫的无赖们被拖至街道交叉口，一刀一个ฐ，当场结果。
正在杀人放火的是一群来自城外的好汉，看服色，肯定是窦家军哪位将军的下属。觉自己被洺州营的弟兄包围，还毫不在乎，继续大捆的捆地从店铺内往外抢绸缎。
“一个恰巧被困在城里的过客而已！”使者笑了笑，对出谋划策者的身份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