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个小小的校尉当众给脸色看，崔长史丝毫不觉得耻辱。躬身作揖，陪着笑脸解释道：“钦，钦差大人有所不知。麴太守一心为国，昨天正午……”
“谨，谨遵上差吩咐！”崔长史又做了揖，把礼数补足了，才慢吞吞地说道：“太守大人带兵攻打滏阳去了。昨天中午出，现在估计……”
随后，李渊又下了一道圣旨给李世民。命他立刻打出“替先帝复仇为重”的旗号，出兵调停瓦岗军和洛阳军之间的冲突。必要时刻，可以主ว动向王世充起攻击，为瓦岗军伸张正义。
下完了三道圣旨。李渊宣布散朝。却又单独把裴寂留了下来，在御书房里商议河东战场下一步的规划。其间，难免又提到เ了程名振、王伏宝等人。李渊笑了笑，低声夸赞道：“朕当初ม答应你千金买马骨，没想到真买回了匹千里马来。最近，有关王君廓的战绩，已经塞满了朕的耳朵。这样的人才李密居然不能用，真是白白便宜了朕！”
“先生说得有道理，孤今天着相了！”被王圭数落得满脸惭愧，李建成拱着手回应。
“是啊，尉迟敬德今日又不在帐中ณ！”李建成点点头，努力将身体坐得笔直。“长史说得对，事在人为。尉迟敬德又不是神仙，岂会没有疏忽的时候！”
“喔！”李建成眉头皱紧ู，低声沉吟。关于整个ฐ战役，他事先已经给几个心腹谋臣做了详细规划，自以为ฦ获胜的把握没有十成也有七成之上。却没想到王君廓一上来，就把先前的谋划全盘给否决了。
“不妨！”李建成大度地摆摆手。“是孤让你说的。对错都无所谓。你先别ี管尉迟敬德那厮迎不迎战，如果，只是如果，两ä军在蒲芦原接战，如何破之ใ？”
可以预见，在不久ื的将来，一个ฐ“悬师在外，久而无功”的指责就会落于自己头上。即便太子建成打了胜仗，人们也不会念及自己这大半年来辛辛苦苦奠定的基础，反而会认为自己这个抚慰大使手握重兵却毫无进取之心。而对于秦王和他的支持者来说，自己้将已经搭好的架子交给建成，则等于再度向太子递交了一份投名状。连同先前陷害刘文静的大仇加在一起，早ຉ晚要连本带利偿还！
可那也得太子殿下肯努力才行啊。一头绵羊身后放十只老虎，五头狐狸，它也不会具备老虎的勇气和狐狸的智慧。而一头豹子身后，哪怕领ๆ着一群青狼，配合起来，照样能把被老虎和狐狸重重保护下的绵羊撕得粉身碎骨。弄不好，狐狸和老虎自己都得把命搭进去！
“嗯！”李渊点点头，手捋胡须，显然对萧瑀的分析非常赞同。
“对，玄真就是这个意思。他没直说，是在给自己้留后手。”李渊笑了笑，轻轻摇头。裴寂的奏折除了为国荐贤之外，还包含着不愿被朝廷怀疑结党营私的一层意思在。作为ฦ相处了多年的老上司，李渊对此猜得极为通透。而裴寂之所以急着自我剖白，恐怕与最近朝廷重新启用秦王有关。怕秦王以“私授官爵”为借口借机报复他上一次的算计。这老东西，真是越老越成精了。
“不用这么เ多礼。你阅历少，自然不懂得这些。老夫这段时间闲，可以慢慢说给你听。”裴寂抬了抬手，示意陈良诚将身体坐正。“如果换了你去，听到เ程名振说他手中还有上万精兵，千顷良田à，你当如何与他相处？”
“看！”裴寂笑着摆手，“这就是你的短处所在！眼下咱们的目的是招降程名振，而不是把他逼到别人那边去。展示实力，以求更高的待遇，这是人之常情。何必非要拆穿他！况且他展示ิ出来的实力越强，日后需要承担的责任越重。用得好了，便是插在窦建德心窝的一把尖刀．．．．．．”
王德仁笑了笑，很为看到窦建德难堪而感到เ兴奋。“这回，主ว客换了位置，就轮到窦建德头疼了。先前如果双方แ拉锯，把百姓弄得无家可归，责任全在程名振，谁让他是洺州一带的地主呢。如今，地盘全归窦建德了，地主ว也换成了窦建德。双方再打，百姓们过不好安稳日子就怪不到程名振，只能怪窦建德没本事。我听说，光个月，窦建德的新า都城永年就被程名振的人放了四次火。最厉害一次连刚ธ盖了一半儿的王宫都给点了，害得工部ຖ侍郎张景素光着从帐篷里跑了出来……”
“大人，我跟他哪有什么交情啊！”想起当年跟程名振打交道的经历，王德仁就心有余悸。“我当年，我当年是替这小子拔橛子去了。非但驴肉没捞到吃，反而被驴主人好一顿ู胖揍！”
李渊在风中寂寞地驰骋。原野上的麦苗已๐经长得很高了，看上游绿油油的一层。穿过麦田的官道显得那样遥远，那样空旷，谁都猜不到尽头等着的是什么？但有一种滋味永远不会少，那就是寂寞。那是每个ฐ成为帝王者都必须接受的现实和诅咒，谁也无法逃脱。
群臣们的骑术和战马都不如李渊，慢慢地落在了后面，稀稀落落拉成一条长队。几名武将互相看了看，分头向侧翼散去。这样做会踏死不少麦苗，但可以着令地方官员拿钱来赔偿百姓的损失。可万一大唐天子有失就麻烦了，中原归属未定，任何内部动荡都会将所有人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西楚的兵马退了，言官们却抓住此事不依不饶。李渊无奈，只好将长孙无忌和刘文静各自降三级，准他们待罪立功。然后将李世民的爵位也由一等降到了三等。但世民毕竟是他的亲儿子，不能长时间打入冷宫。所以今天裴寂把让李世民重新出山的话头一提起来，李渊稍一犹豫，心思立刻活动了。
“是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薛国公长孙顺德听出李渊的意思，笑呵呵地附和。“况且世民尚还年青，多一些历练机会并无坏处。昔日秦穆公三用败将，孟明终雪崤山之耻。我大唐……”
“其他弟兄们呢，难道都死光了！”程名振大惊，压低了声音追问。就在此时，几家百姓的院墙后弹出数个ฐ脑袋，带头的人正是蒋百龄的亲信小六子，用事先约定的暗号跟程名振等人打了个ฐ招呼，然后上前汇报，“是游骑将军曹睿亲自带人把门，我们根本冲不出去。”
小六子的脸登时憋成了紫ใ猪肝色，跺了跺脚๐，转身就准备到城门口去用性命趟出条生路来。程名振见状，赶紧伸手抱住了这个莽壮的家伙，“不要急！”他低声向小六子命令，“你带几个人，把左边那条街的房子都点着了。然后携裹着附近的百姓，大声呼救！”
饶是程名振见多识广，也被窦红线垂泫欲涕的模样弄得心神一晃。赶紧将头转向别处，侧开半个身子答应：“你有什么事尽管直说好了。只要力所能及，我尽量帮忙办就是！”
“郡主ว吩咐，岂敢不从！”程名振偷偷向王二毛递了个眼色，然后笑着让开了门口。
“这话对我就不公平了！”程名振被吓了一跳，说出的话来却依旧有条不紊，“当日在馆陶，如果林县令不害我，你我二人并肩而战，张金称未必破得了城。就算张金称是为ฦ了救我而来，可当时的情况，不是我死，就是林县令他们死。我又凭什么要乖乖把自己้的脑แ袋送上。城破之后，虽然很多人无辜被杀，我也努力救下了很多人。功过足以相抵。不信，你回馆陶县问问，当年的老人，是恨我多一些，还是恨林县令多一些?”
蒋百龄对这些都心知肚明，没法以此作为ฦ诛杀程名振的理由á。冷笑了几声，他撇着嘴补充道：“可这也不能说明你不该死！馆陶城的灾难你可以推说与你无关。沙河呢，南和呢，那些地方的百姓也得罪过你么？姓程的，你自己้拍着胸脯数数，这些年来多少无辜的人因为你而丢了性命！你夜里睡不着觉，就闻不到自己浑身血腥么เ？”
“阿爷！”这回，没等程名振说话，杜鹃抢着打断了。“您老就不会说点儿正经的，一天到晚把丧气话挂在嘴边！”
“行，我听您老的！”程名振知道再纠缠下去，杜疤瘌肯定越说越没谱。笑着敷衍了几句，然后带领队伍走大路。
曹氏笑了笑，转身离去。目送着妻子的背影在屏风后消失，窦建德摇摇头，轻声叹气。妻子如果是个男人就好了，那样自己就可以将其作为ฦ左膀右臂。虽然她的目光未必长远，但至少她对自己忠心。而现在，自己้最需不是什么聪明人，而是毫无保留的忠诚。
“诺！”当值的亲笔窦恒大声答应，却没有立刻๑动身。而是趔趔趄趄往大堂里蹭。窦建德听到了这小子的脚步声，抬起头，低声呵斥ม，“还不快去，进大堂里来干什么？”
“杀！”几百名陌刀手跨出一步，整齐地刀光斜劈向下。几十名挡在阵前和围拢过来的李家子弟倒飞而出，半空中洒落一阵血雨。陆续冲前的李家子弟被袍泽的血肉浇了满头满脸，本能ม地停了一下，然后张大嘴巴，厉声惨叫。
在这道仇恨的目光注视下，所有挡路者皆为草鸡木狗。你不视我为同类，我亦不视你为同类。流非同类者的血，无任何怜悯可讲。“杀！”“杀！”“杀！”整齐的喊杀声中ณ，陌刀手缓缓前推。所过之处，皆剁成一堆碎肉。“轰！”“轰！”“轰！”脚步声落地如雷，击起一道道血浪。几百只铁甲怪兽列队向前，一步，一步，又是一步。在李家军队列中ณ推出一道整整齐齐的豁口，推得李家子弟不断后退。
借着从桥跃下的惯例，李家军士卒瞬间将石家军方阵撞出一个豁口。几十名长槊ຂ手顺着豁口冲了进去，将身边的敌人一个ฐ个刺翻。方阵一颤，再颤，像一块被斧头劈中的榆木般发出悲鸣。艰难地开裂，然后艰难的合拢。测试文字水印1。无数兵器从四面八方แ插过来，将突前的李家士卒刺倒，绊翻，扎成筛子。方แ阵猛然一顿ู，一合，一挤，恢复原状。李家士卒死的死，伤的伤，被推出阵外，半步不得前进。
攻击迟迟达不到เ预定目标。柴绍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紧皱着眉头想了片刻，他挥舞令旗，再度作出战术调整。
这下可就有点麻烦了。如果柴绍犯傻徒步跋涉的话，借助地形的优势，石瓒还有信心挡他一挡。可他踏着桥面杀过来，就弥补了自身陷在河泥中行动不便的缺陷，地势上与北岸守军几乎齐平，很难被防守方占到便宜。
“大帅息怒。河道上风大，羽箭很难射中ณ目标。并且咱们的弓箭手数量没对面多。互相用羽箭招呼，肯定吃亏！”石重叹了口气，低声解释。在石瓒没来之ใ前，他和伍天锡两个已๐经采取多种办法，试图延缓敌军的建桥速度。测试文字水印6。可是，这些办法都没能奏效，反而白白搭进去了几十号弟兄。
史大奈白天刚刚领ๆ教过这位郡公爷的虎威，说话自然加着十二分小心，“属下不是客气，而是对自己的话没什么把握，所以不想干扰大将军的思路而已。属下……”
得到对方แ的允许，史大奈终于慢吞吞地开口，“属下觉得，对岸的伍将军，行事非常蹊跷！按道理，他只带着区区这点儿人，根本无法改变战局。占了便宜应该早早离开才是，何必非要跟咱们死拼？”
“不必谢我。”柴绍轻轻摆手，语气又迅速转向低沉，“打不下眼前这座桥，你等就全死在桥上。千万别往后退。咱们丑话说在前头，退下一人，我斩一人。一队退下过半，我连逃兵带队正一并斩首。一旅退下过半，逃兵，旅率，队正皆斩。一团退下过半，逃兵斩首，包括领ๆ军校尉之所有军官皆斩！明法参军，上前记下所有军官的名字和新晋升后的职务！”
收拾完了这群残兵，柴绍拨转马头奔向河畔。他要好好看一看，把他麾下精锐打残了的家伙，到底是哪路神仙？为什么捡了便宜却不烧掉木桥，反而想凭借几重临时搭建拒马阻挡两万大军的脚步？对方的人数不多，绝对不可能ม超过五千，这点在刚才两军隔着河比赛赶路时，对方队伍溅起的烟尘规模上，他得出。以不到五千兵马妄图硬抗李家两ä万大军，带兵么是亡命徒，要么เ就是个ฐ疯子！
将虎贲铁ກ骑甩开一段距离后，窦建德立刻命亲信四下传令。命所有隶属于窦家军的兵马不惜一切代价，前往河间与他汇合。石瓒派出的斥候就是在一个半时辰前遇到了其中的某个传令兵，才把窦家军战败之后的详细情况接力送了回来。
“好像也冲出来了。也可能是李仲坚故意放了他一条生路。反正王将军现在正跟窦王爷一起，匆匆忙忙往雄县方แ向撤！”斥候想了片刻，低声回应。
“嗡！”王伏宝感觉自己脑แ袋里有无数马蜂在飞，眼前的日光通亮，照得整个世界ศ都成了雪白色。李仲坚回来了，不在易县城里，而是把人马埋伏在了易水南岸。窦建德要想跟他决战，必须强渡易水。而眼下秋汛正急，博陵军可以从容半渡而击。如果窦建德不顾侧翼威胁，继续攻打易县，恐怕没等将县城攻下，窦家军已经粮尽援绝！
“走，走啊！”见没人听自己้的建议，雄阔海伸直脖颈，继续大喊。嗓子眼儿猛然一甜，一口鲜红的热血又喷将出来。
“教头，是否让弟兄们用饭！”伍天锡对着西边的敌军发了半天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却把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走到เ程名振身边，低声请示。
前来截粮的敌军人数不多，只要洺州营的刺๐猬大阵不散，敌方就很找到可乘之机。伍天锡也是老行伍了，明白程名振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答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君彦速去速回！”李密心思全在攻取洛阳后如何号令天下方面，所以也没觉得丑脸官员的举动多余，摆了摆手，笑着命令。
小侍女显然是见惯了类似的场面，伺候起来手脚๐极其娴熟。不一会功夫，已经依次取来了洗脸水，漱口水、面巾和醒酒茶，井井有条地替魏征解酒。几盏热茶落肚后，魏征终于停止了呕吐。抬起头四下看了看，非常惭愧地向丑脸官员抱拳，“魏某不胜酒力，让储兄见笑了！”
程名振点点头，很赞同王二毛的观点。但是，他关心的却不止是刘武周等人如何动作，“如果，窦王爷再度趁机北呢？有没有机会？”
以窦建德的目光，他不会看不到这个机会。但对于洺州营而言，这个机会的背后，却是祸福难料！
刀光闪烁间，他为自己的仇恨找到了新的宣泄方向。“窦建德本来是个ฐ好人，都被你们这些狗官带坏了。是你们逼得老子活不下去。是你们怂恿窦建德杀了王大哥。是你们，是你们这些该死的王八蛋。该死，该死！”
每出一招，他都大喊一声。把张翼文逼得手忙脚๐乱，根本没有还嘴和还击的余隙。“是你们，只想着自己舒坦，不管老子死活。是你们，只想着自己升官，向窦建德大进谗言。是你们……”
“啊——！”张翼文被刀劈中，倒地身亡。张瑾大叫着劈开几名死战不退的魏郡残兵，径直冲麴稜冲去。“你这狗官，祸害完了大隋又祸害窦家军。好人都死了，唯独你这祸害还活着！”
麴稜举着宝剑，身体却不断地后退。“我没有”他带着几分哭腔自辩，不管这种辩解能ม起什么作用。“我，我去年年初就给派到เ魏郡了。王将军死的时候我不在夏王身边……”
脚下被尸体一绊，麴稜踉跄着坐倒。手中宝剑摔出老远，双手抱着脑袋，他大声叫嚷：“不是我，不是我。饶命啊，好汉爷饶命啊。”叫罢，身体中所有勇气和自尊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趴在地上，不断地磕头。
举着刀冲上前的张瑾愣住了。他没想到先前还充英雄的麴稜会突然变得如此软蛋。仿佛看到了一堆蛆般，他觉得胃肠一阵翻滚。“杀你怕脏了爷的手！”将横刀杵在地上，他抬脚将麴稜踹了个跟头。“滚边上趴着去，呸！”
一口浓痰吐出，砸在麴稜脸上。魏郡ຉ太守麴稜却不敢伸手去擦，以头抢地，放声长嚎：“我真的没有啊。我原来只是个ฐ芝麻大的小官，是窦王爷逼着我做太守的。我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儿已๐经满足了，哪还敢给王将军进谗言。他跟窦王爷关系那么เ近，你就借我三个胆子……”
哭声传开，最后几个靠做一团拼命的死士向地上啐了一口，纷纷放下了手里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