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在推翻大隋的过程中，南北绿林道的众豪杰们，居功至伟。但南北绿林道的江湖豪杰们，却无论如何建立不起来一个像李唐这样的秩序。李密不能，窦建德也不能。他们身上，都不乏็砸烂的勇气和力量。但新า的秩序到底该是什么样子，他们却谁也不清楚。
想起殷秋当日的问话，程名振又轻轻叹了口气。李唐和杨隋之间的区别还是有的，虽然表面看起来不那么明显。至少，通过今天的见闻，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大唐的简朴与生机。当年他刚刚ธ做了馆陶县兵曹，就有人成吊成吊的将钱往他家里送。而他虽然痛恨贪官污吏，收起来却怡然自得。如今，李渊身边的亲信太监头目，居然会把塞进袖子里的金锭还回来，并且清楚地告诉他，朝廷的规矩严，不敢带头触犯。
其后数日，李渊在宫中数度摆下宴席，酬谢有功文武。程名振这回不敢借故推脱，每次都穿戴得齐齐整整而去，然后被尉迟敬德等人灌得酩酊大醉，像死狗一般再给拖馆驿。在这期间，先后有数位他父亲的亲朋故旧提着礼物上门拜访，希望程名振能代为引荐，为大唐尽自己้微薄之力。都因为程名振醉得不省人事，无法睁开眼睛与众位叔叔伯伯相认，不得己留下礼物，叹息着走了。
一干家不在长安的同僚满脸羡慕，纷纷向程名振表示祝贺。然而，程名振本人却有些受宠若惊了，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ม，竟然令皇帝陛下如此重视。
同样作为领兵大将，在李渊麾下，可比窦建德麾下舒服得多。先，军械、辎重、粮草、补给样样不缺。其次，将士们的薪俸、饷银也绝无拖欠。如果能ม混得再好些，像王君廓那样混成太子嫡系的话，连明光铠、连环弩这类的宝贝都可以成车成车往军营里拉。全军上下武装到เ牙齿，再不会像当年一般，让弟兄们拎着把镰刀就跟人去搏命。
他死了，死得轰轰烈烈，一了百了。却把无尽的愧疚和困惑，留给了曾经跟他并肩而战的同伴，留给了一位心智绝算不上坚韧的老朋友。
秦叔宝咧了下嘴，冷笑着道：“兵无战心，将无斗ç志。虽人多势众，不过是一群待宰羔羊！要战，就想办法将窦建德也生擒活捉。省得让其回到เ老巢，再给咱们增添麻烦！”
参军杜如晦亦笑，指点河西，低声建议：“要打，就直接攻向窦建德本军。诸将起初必互相推诿不救，待窦建德中军遇险，又肯定方寸大乱。我军趁势击之，必破其阵！”
“鼓来！”石瓒把手一伸，从部将手里接过鼓槌。抡开胳膊，向一人多高的战鼓敲去。“咚，咚，咚！”不肯让唐军的战鼓专美于前，窦家军的战鼓也疯狂地响了起来，烧热所有人的血液。
“大唐！”侯君集举起长槊，厉声高呼。五年前，当他还是一个ฐ无家可归的流民的时候，从没想到自己能ม够有今天。是李世民收留了他，赐予他衣物，派人指导他武艺。从那一刻๑起，他的生命便已经不属于自己。李世民的荣耀就是他的荣耀，李世民的耻辱就是他的耻辱。李世民能ม再向前一步，他的事业和前程也会跟着向前一分，飞黄腾达。
看着李世民耀武扬威。石瓒和殷秋两个叫苦不迭。现在，即便能ม回头他们也不敢回头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今日只要退回关内去，日后就甭想再大声跟弟兄们下令。可冲去搏命，二人又自知武艺距对方相去甚远。单打独斗ç等于插标卖。群殴的话，对方策马远遁，自己根本没办法将他拦住。
窦家军将士觉得头皮又是一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愿前送命。
“十七名斥候被杀，全是一刀夺命。将军的亲卫队战死二十一人，还有九人重伤，十四人挂彩！秦王殿下那边，侍卫战死六个，重伤十五人！”张瑾上前冲程名振施ๅ礼，带着几分悲愤汇报。
“禀秦王，敌军都是死士。没来得及撤走的全自杀了！”张瑾拱了下手，红着眼睛回应。然后将面孔转向程名振，“鲍兄弟怕是不成了。郎中正在尽力救治，可血一直从嘴里往外冒。将军，将军如果有空，尽量，尽量抽出时间去看他一看。”
说着话，众人打马又走出了二里多地。眼看着天已经擦黑，周围方แ圆十余里见不到半个敌军的影子，便打算约束队伍，扎营休息。他们这回带了千余弟兄，一水的轻甲骑兵，遇敌军，可战可走，来去如风。像一根毒刺๐般，深深地捅进了王世充军的软肋。
“什么事情，用暗号联络不行么？”程名振眉头轻皱，低声喝问。即便并入了大唐，洺州营依旧ງ保持着昔日的规矩。号令严明，军容整齐。下联络都必须遵从一套独特的手法。
说话的少年将军缩了下脖ๆ颈，小声嘀咕：“王二毛那ว厮，如果那么เ容易被人抓住，还叫王二毛么？放心好了，有程名振在，尉迟黑子只有吃亏的份儿！”
尉迟敬德怎会知道自己螳螂捕蝉，身后已经坠上了一头又凶又狠的黄雀。带领麾下骑兵，死死咬住王二毛不放。程名振几度派人从侧面骚扰，砍杀掉队的刘ถ武周军，吸引大伙的注意力，都被尉迟敬德毫不犹豫的忽略掉了。他今天只要王二毛给6建方偿命，其他一概ฐ不顾。
当了，杜世贵瞬间凭直觉做出判断。山哪里的是一般的蟊贼，弓箭手比前些日子大伙碰到的正规唐军还训练有素า。转眼之间，杜世贵所部弟兄，就有近三成掉下了坐骑。但攻击已经发起，他们根本不可能向主ว帅传递任何消เ息，只能ม拼命催动坐骑，试图以速度来谋求生存的可能。
“侧开，侧开，给大将军报信！”杜世贵吐出一口血，声嘶力竭地大喊。敌军的长槊手已๐经替换到เ鹿砦后了，十几名骑兵前，只能ม被扎成肉串。他眼中ณ充满了仇恨，却没有丧失理智。拼着最后的体力下达撤退命令，然后身体一软，伏在马背，任坐骑驮着自己落荒而走。
“没办法的事情，木秀于林，风必催之！”程名振狡黠地笑了笑，目光中多少有些无奈。
还留แ在洺州营旗下的大多数弟兄，心态也跟程名振本人差ๆ不多。特别是隐藏在魏郡那场“大搬迁”阴影下的猫腻被揭开之后，大伙在暗骂太子系人马卑鄙之余，对朝堂中风险有了更贴切的认识。许多看到雄阔海。伍天锡等人建功立业，全身血脉被烧得火热者，心境瞬间冷了下来，慢慢开始思索究竟哪种生活更适合自己。
双方将军粮交割完毕，李世民上前一步，拉住程名振的手，笑着说道：“久闻将军大名，一直无缘一聚。今日既然来了，何不就带弟兄入我营内安歇。待改天开战，你我并辔驰骋，岂不快哉？”
“万岁调我等来前线，没有明确归哪位殿下统属。如果秦王看得起我兄弟，何不向京师请一道圣旨，将我等拨于秦王麾下？”王二毛拱了拱手，笑着给程名振帮腔。
“起来，赶紧ู起来，你这是干什么？”程名振和杜鹃两ä个吃了一惊，双双站起来上前搀扶。
“这是什么话！”杜鹃后退半步，皱着眉头回应。“到เ底怎么回事，你不说清楚，让我们夫妻两ä个怎么答应！”
“原来妹夫高升了。真是可喜可贺！”一瞬间，杜鹃身上凌厉之气尽消，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知书达理的诰命夫人。“这么多年也没个ฐ音讯，还真没想到有人依旧惦记着我们。来几天了，怎么เ不提前派人打个通知一声，我跟你表哥也能好好准备准备！”
“看妹妹这话说的。既然来了，当然没有往外撵的道理！否则ท，知道的明白是我们家寒酸，不招客人待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表哥封了侯，就忘了故人了呢？”毕竟已经做了一年多侯爵夫人，杜鹃嘴巴也被锻炼出来了。语藏机锋，字字如刀。
谁料é尽管这样，父亲还是觉得老来寂寞了。无论身边有再多的女人，也无法填补他内心深处的孤独。所以他选择跟郝五叔一起出家，给自己的心灵找个寄托。如果这样，做女儿还能说些什么呢？与其把他硬拖回家中去，然后看着他形影相吊，不如成全他的心愿，让他安安静静地在山里渡过自己的晚年。
回家路上，想起父亲说过的那句“自己้罪孽自己赎”的话，杜鹃忍不住又伤心落泪。程名振从马上伸过一只手去，轻轻拉住了她的手，低声劝道：“岳父自己乐意就行，咱们也没必要强拦着。其实回到上党，他未必有在这里过的舒坦。你也别太着急，我跟王君廓还算有点交情。翻过白鹿山就是河内，托他暗中照ั看一二，想必他不会推辞！”
“你啊，就是转不过这个弯儿来！”郝老刀气得直摇头。“知道人家小九是什么意思么？好好想想，然后再琢磨怎么เ帮自家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