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叫郑九是官，我们是民呢！”赵文冷笑道，他一摊手，“看来只有我们再次被招安，陈先生才会再说话了。”
“会理会的，我们也早有准备……”赵瑜说着，突然话音一顿，整个人都怔住了。而后眉头皱起，不住摇头苦笑。赵琦的话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一个ฐ被忽视的极严重的问题。当年浪港寨横行东海，占了大小海岛十几个，杀败的官军也有上千，但直到攻下昌国县城，才被真正重视起来。如果这次死的只是个ฐ普通的都巡，丢个屁大的小岛，在大宋当道诸公眼里的确不算什么。
听得赵瑜一番๘说辞，没等他人反应过来，朱聪第一个跳起：“小人愿往！”
见众人闹得不像样子，赵武脸一翻，一拍身侧小几，怒道：“闹什么？是在买菜吗？！”众人登时噤若寒蝉。
郑九在哭，但寨中的守兵却在欢呼。虽然他们不知道打着‘趙’字旗的究竟是什么来头，但守兵们看得很清楚，在‘趙’字旗的进逼下，原本围攻寨子的敌人已溃不成军，四散而逃。对付敌人的，当然是援军。不过，他们欢呼声很快止歇，因为那队‘援军’并没有去追击逃窜的敌人，而是把枪尖对准了高坡上军寨。
赵瑜摇头：“不急！只要不往海上跑，就随他们去，反正他们不会逃远。”福建海ร盗的反应正合他的心意。赵瑜不喜欢讨价还价，并不想看到海盗首领拿手下士卒做本钱跟他扯皮。他之所以不顾士兵体力下令用齐步走的方式来行军，就是为了震慑这些海盗，只要他们落了胆，收服起来可就容易得多。
郑九侧头看那女冠，头戴玄色纱冠，身穿青布道袍，双手扶着他的胳ฑ膊，两眼低垂，神色木然，不过十岁的样子，却有着五六十岁老年人的暮气。他苦笑了一下，似是无奈，问道：“大姐儿，今日可见是清瘦了不少，是不是庙里的饮食起居有些不便？”言语间透着浓浓的关切。
“啊……是吗？”郑九不知该说什么，也搭不上话，只得干咳两声，往殿外一张望，“时候不早ຉ了，爹爹我也该回去了。”说着，就往外走。只走了两ä步，却又回头：“大姐儿你若有什么เ想吃的、用的，尽管让人来说，别苦着自己。”
不过这场台风对他的船队威胁不大，反而加快了船队向南行进的速度。赵瑜估计着，以现在的船速，到เ了夜里，船队就能ม过了温州ะ地界，抵达福建海域。确是帮了大忙。
赵瑜点燃蜡烛，从枕头下拿出一叠公文，正要翻看，赵武却推门进来。随便行了一礼，他便从床下抽出个小杌子，打开了坐下。赵瑜的床下，有存放公文的抽屉，也有堆放什物的暗格，同时也放了几把可折叠的杌子。这是衢山船坊的独创设计，把狭窄舱室的每一寸空间都利用上了。
“正是郑家。”陈绣娘点头，对赵瑜的神算也不惊讶。虽然是误会，赵瑜也从不承认，但在衢山军中，赵二郎算无遗策的说法还是很有市场的，相信的人并不少，“领头的是二当家郑庆以及郑九长子郑凌。”
“不过八百人就攻打衢山，郑凌是不是疯了？”陈五安排下人手把赶到远处的骡马重新า套上车，也过来了，正好听到这几句。
赵瑜前世，连个军事爱好者都算不上，但至少也知道，战争是门极深奥的学问，不然也不会有遍地的军事院校。只是到了这个时代，只通读过孙子兵法这类理论性的兵书，深入叙述行军、扎营、后勤、侦查之类军事制度和组织的军学书籍，赵瑜一直没有找到เ。虽然他知道仁宗时，宋廷曾编纂过一本《武经总要》，详细记载了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军事理论与军事技术，乃是世界史上第一套军事百科全书。不过，除非赵瑜能ม想办法能混入武学【注1】学习，不然也没资格看到全貌。而要等衢山总结经验教训，自己编纂出一套《武经总要》，却不知要用多少人命去换。
当从陈绣娘所派信使那里，收到在船坊港敌军的情报后，赵瑜已是愈发地确定，那批贼人只是从攻打衢山大军中分派的奇兵，用来吸引岛上注意力的。不然，又何必伪装成禁军，虚张声势？还不是为了调虎离山！他回头再看主ว寨，虽然现在烽火仍在燃烧，但可以肯定，再过一阵必然会熄灭。
“闭嘴！”陈绣娘一声清叱，长弓反转，弓梢用力一顿，直把叫得最响的一人敲晕在地上。
陈绣娘紧咬下唇，她绝没想到想到，前日，赵瑜刚同他说过要再度起兵，今天，禁军就杀上门来。‘难道是有内奸？’她忍不住猜疑着。眼前虽然只有数百官军，但想也知道，官军绝不会就这么点兵力，西面的正港肯定也有官军登岛。‘二郎的援军不知能不能等到เ？’
衢山是东西长达三十里的岛屿，主寨和正港远在岛西，这一千兵力至少得有大半驻扎在那里，防守岛东船坊的恐怕就只有两座小寨中ณ的三百人。而他手中的八百郑家子弟，大半是有刀有甲的巡检司官军，就算不靠计谋，硬吃下这三百人也是不费吹灰之ใ力。只要全灭船坊守军，便可以逸待劳面对狂奔三十里赶来救援的岛西衢山军。
只待把衢山军各个击破。到了明日此时，衢山，这座东海金山，恐怕……不，是肯定，肯定会落入他郑家的囊中。到时……郑凌兴奋得一阵颤抖：‘看看还会有谁说我不如人？！’
赵瑜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争吵抬杠，笑道：“不碍事！你们继续。”停了一停，却问第一个参谋道：“岛中就有港口，为何要从滩涂ิ登陆？”
“石砲？”赵瑜笑了，道：“你想得太多了，不可能会有的！”
三人齐齐行礼：“二哥！”“大当家！”
几人叙说一阵离情，略道寒温，赵瑜坐下道：“刚才在说什么？说来听听。”
把遣人去福建之事说定，赵文又提起良乡船行之事。算时间那蔡ກ倬也该回京了，童贯随时可能动手。衢山岛上虽是不惧，但在两ä浙沿海各州府都有分号的良乡船行却不得不做些准备。
赵瑜点头，“想得周全，就这么เ办！……不过木料é可以少买些，硝石、铜料、锡材却要尽量多多换回，如有必要，岛上金库中ณ存着的十几万贯金银也可以都拿去。前日你也看到了，火炮威แ力虽大，但一门炮就要近千斤的铜、锡，制火药又消耗硝石，这些物资，光靠岛上现在的库存远远不够、”
赵武远远的看着，扯了扯马林溪的袖子：“马叔，那ว是船板罢？”见马林溪没搭理，又用力扯了一下。
马林溪随口说着，仍在低头研究着炮口。这时，一个工ื匠举着个ฐ滴着水的拖把过来，恭恭敬敬地请马林溪让一边去。
机弩弦响，箭矢风暴如飞蝗腾起，卷过了伊德里斯ั所在的船头。大食商人仰天栽倒，他站在最前，身上也扎进了最多的箭矢。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去，眼中ณ却尽是疑问，
噗！一口浓痰吐入海中，那ว名军官歪嘴骂道：“这些番商动不动就要烧船拼命，害得爷爷每每要做戏！”他向后一招手，“快点收拾，别磨蹭！”
“广南现在的牛价多少？”赵文问道。
赵文一皱眉，道：“与这里差不多嘛！”两浙地界，尤其是浙东，养牛户也不少，要说牛价却也不贵。
花蛇盯上了树梢上的一只小鸟，迅快地滑了上去。陈猴儿一阵放松，双脚发软，几乎要瘫倒，“呀，”他突然轻轻叫了一声，“刚才数到多少啦！？”
“三千人！”站在望楼上，赵琦大略๓地点清了驻扎在寨东田地上的土著兵力。三千人明显的分着六个ฐ部分，想来应是六个ฐ按司的合兵。半人高的甘蔗苗被踩得一塌糊涂，可以确定，今年就算衢山岛上的白糖作坊建好，也别指望有什么收获了。那片土著营地，说是营地，其实连个帐篷都没有，几千人幕天席地，或坐或卧，不成阵型，毫无防备。
琉球终年如夏，最宜甘蔗生长。由于雨水充足，地力肥沃，那霸寨的甘蔗园亩产常有三四千斤，出红糖率接近一成【注2๐】。单单去年一年，那霸寨七百亩甘蔗田à中，出产的红糖就超过了一千五百石，给衢山带来万余贯的纯利。同时在衢山岛上，赵瑜还试着把红糖加工成白糖、冰糖，小批量的制取已经成功，现在正在训练工ื人，修建作坊，希望下一季甘蔗收获后，能大批量的生产，利ำ润远比红糖高出数倍的白糖。
现在的那霸寨，汉军百人，此外还有十几户从衢山迁来的农户，主要是料理寨外的农田和甘蔗地。当然，他们基本上不做重活，大半农事都由三百奴工ื完成。这些奴工，多来自日本，也有少部ຖ分是高丽人，却没有一个土著。
傍晚时分，赵瑜一行五十多人，乘着七八辆四轮骡车，终于回到观音山主ว寨。
一见赵瑜，赵文屏退了使女，上前禀道：“二郎，蔡ກ倬已经走了。”
村长们一听，急了，七嘴八舌抢话道：“这岱山岛上壮丁多得是，大当家何必去杭州招人？”
众人道：“正是我们岱山。虽然岛上户口不多，但五六百个精壮汉子还是出得了的。”
他霍的站起，抬起手，用力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所谓星星之ใ火，可以燎原。衢山再小，也是一团火焰，大宋再大，有着那ว些昏君奸臣，也只会是一堆晒干着的柴草。花石纲、应奉局、穷兵黩武、骄奢淫逸，天子、宰相、文武百官，都是一捆捆的向脚下添着柴火，迟早有一天，这些不断ษ增添的柴草足以让我们把整个大宋都烧起来！”
第一次，赵瑜第一次把自己的野心裸的暴露在人前。他静静的，静静地等着赵文的回答。
蔡倬一呆，猛地哈哈大笑，指着陈五却笑得说不出话来。在海岛上开窑烧炭？木头哪儿来啊！只是他家世代官宦，现在的大宋官僚是什么德性又怎会不知，那些昏官庸吏只要打点好了，理由再荒谬，又有何人会去较真。
甲十三号缓缓驶入港中，这时一条尖底舢舨引着一艘大型海ร船突然从前方驶过，甲十三号向左一拐，轻轻避让开去。蔡倬回头一望，问陈五道：“为何那些入港海船前都有小船引着，甲十三号却没有？”
“留后？”小伴当来了兴趣，“那赵橹还有个ฐ儿子？”
蔡官人笑道：“瑾、瑜、琦？这名字起的倒文气得紧！”
“海上湿气大，这铁ກ甲不时时擦，很快就会生锈。童招讨赏赐下来的器物，可不敢损坏了。”夏三矛继续解释道。
远远的，有几根烟柱冉冉而上。自从两个ฐ时辰前，这些烟柱一直伴随在船队周围，这种烽火报信的策略，也亏那些海盗想得出来。不过就算被发现也无所谓，他只希望衢山岛上的叛匪余孽不要望风而逃，至少能ม留下几个，至少能让他问明白章渝究竟是死是活，那张烧糊的脸，却是怎么也无法分辨出真伪如何。
“朝廷的檄文你也看过，上面就只注了爹爹三人的名号，其他人都被‘等’掉了。首恶既除，童大珰已可向官家交代。剩下的余孽，留给明州知州ะ即可，就算日后有事，也是明州的疏ຕ失，须怪不到他头上。难道你以为他会为ฦ了我等，留在这里再住上一年半载吗？他是中官，离开东京太久，他就不怕会被官家疏ຕ远！？《战国策》三人成虎那段，难道你忘了？”
“我审章相公时你也在场，你还记得他是怎么料理那替身的？”
‘正常情况下，该让女儿在家过了元旦罢？’但按郑家的说法，是防止在海上有意外，会耽搁好日子。只是定婚期的本就是郑家，现在又拍耽误时间，这摆明了有阴谋。
“那赵子曰，你让武兄弟安排人盯着，一个村货，玩不出花样。至于这信……”赵瑜笑笑，有些惨然：“我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也算是我做儿子、做弟弟的最后一份心意了。”
赵文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也笑了：“既然这样，下个月我就派人去大江口守着，只要有船从青龙镇出来，便杀上去，不信找不到针图、船工。”
听见赵瑜提起赵武，赵文的脸色黯了：“二郎，都这么些天了，武弟会不会……”赵武七月末受了赵瑜的累็，被赵瑾找借口剥了职司，踢回衢山。赵瑜当时见赵武怏怏不乐，便重新给了他一条船，让他装ณ作海商，去南面福建路采办必要的物资。但一个ฐ多月过去了，赵武却没有回音，正好又有福建水军遭了台风的消息，不由得赵文不担心。
赵瑜一字一顿，冷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เ？”
赵瑜瞳孔一缩，冷笑道：“明府，胡乱ກ说话，老天不劈你，也会有人砍你的。你若想帮大哥害我，最好再换个理由，这说法没人会信。”
不过现在反悔也迟了，赵郑两家结亲的消เ息已传遍海上。就算退亲，官府也不会放过他的。能把郑家逼着落草，对手的实力绝对不弱，现在又有了这么เ好的借口，郑家是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