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几日，镇上的气氛一下凝重起来，往来镇内的百姓，不再徜徉于玲琅满目的各色店铺中，而是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着此次出征交趾之事。东海在台湾岛上的几十个ฐ移民村落，就聚集在基隆堡西侧方圆不过百余里的平原上，人多眼杂，出兵筹备工ื作完全瞒不了人。
“你瞎操个什么心。交趾与台湾隔着几千里的大海ร！这东海ร、南洋都是我家天下，就算陆战输了，水战难道还会输？几百条山一样的战船在海ร上巡着呢，那交趾蛮子还能ม飞过来不成？”
说起来，东海与交趾的关系也并不算差，这几年，东海军开始插足南洋，旗下商船船队也多次抵达交趾。用瓷器、丝绸等物交换当地特产，象牙、犀角、珍珠，当然还有奴隶。与交趾接壤的大理、占城、金齿百夷诸国，每年被交趾俘去，卖给东海的青壮男女有两ä千之ใ多。在这些交易中，除了东海，占据了最大利益份额的正是大宋南平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开府仪同三司、检校太师李乾ດ德。
在议事厅坐定，赵瑜用手抚额，太阳穴上的青筋一跳一跳，从牙缝里挤出声来：“说一说究竟是怎么เ回事罢。”
赵瑜拍着扶手摇头轻笑，“童太尉还真看得起我！”他看看低头肃立在厅中ณ的高明光，“来，高兄弟，坐下来说！”
“这不合规矩。”陈正汇摇头道，他经历过官场，对大宋军制也有了解，“巡检司所辖是土兵，按军制定规，都是在当地招募，不离本乡。哪有远隔几千里调防的道理。至少也得转入厢军序列ต，才有调动的可能，童贯是在乱来，枢密院不会发文书的。”
窗外已传来了人声，丁涛翻身起床。几下穿好衣服，就着不知何时送来的一盆热水梳洗了，便返身叠被。但棉胎绸面的被褥，始终无法像义แ学的被子那样能弄得方方正正。他皱眉看着，三年来的，融合在血脉ำ中的习惯已难以改变，若是看不到เ被褥上的线条，总觉得不顺眼。他整了又整，费了半天力气，才勉强弄出让他满意的棱角来。
丁涛๙对这些护卫不敢怠慢，一一恭敬回礼。转过身，便要去高明辉房里把人唤起，这也是三年来的习惯。但他推门一看，高明辉房中ณ却空无一人。
但高明光摇头：“东海的玉露香精价比黄金，比之大食玫瑰水、蔷薇露尤要贵上数倍，虽然在每月初ม在衢山港都有一批扑卖，但总给几家大商号揽了去，鄙号本小利薄，哪里争得过。”
高明光点头道：“这些货倒是有！”
陈先生迟疑了一下，摇摇头，也坐下了。赵瑜一叹：“果然是人被罪，书也被罪。奸相当国，了斋先生的这本心血之ใ作，也没几人愿读了。”
赵瑜话还没说完，陈先生一下跳起，轰的一声把桌椅全撞开，手指着赵瑜，脸上一点血色也无，连嘴唇也是白的，他全身直颤：“你……你说什么？”
“已在底舱安排住下了，都顺服得紧，没一个添麻烦的。”
衢山的医疗水平，尤其是外科，在这个ฐ时代应该是首屈一指的。一方面得益于赵瑜在衢山推广的医疗卫生观念和来自后世的一些粗浅的医学常识，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岛上从不缺少的奴工尸首。汉人讲究入土为ฦ安，亵渎尸体，不论从道德和法律讲，都是重罪。但奴工的尸体就没那么多忌讳。每个月，都有几十具尸体供衢山岛上的百多名郎中解剖研究，几年下来，人体解剖学的研究资料，至少堆满了半间屋子，而郎中们的外科医术，也自然随之大涨。
‘仅仅是探视吗？这样欢呼声一点都不像啊！’朱聪脸色不变，只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他心中的动摇，他的两千人大半都是疍民，要是给收买了去，他还怎么跟赵瑜讨价还价？！
朱聪计算着自己能掌握的兵力。‘两百？不！’他轻轻摇头，‘只有四十！’那一百五十个从广南招募的新人并不可靠，朱聪实实在在能把握住的，就只有四十名三年前与他一起从老家逃出来的至亲。就凭这点人，在衢山军中怕是连点浪花都掀不起。
他望向海上，四艘赵家兵船已经在港外停稳，‘不知这一次，大哥是否还能成功？’
“武兄弟，如何啊？”赵瑜走到他身边，举ะ目眺望湄屿，笑问道。
在赵武走后，福建海寇们这几个月来都不断做着准备，暗中寻找助力，皆等着赵瑜再度派人来联络，好配合衢山军把郑家连根拔起。但没想到，郑九会给他们这么好的一个ฐ机会——一个能够让他们解决郑家的机会。
湄屿上的那点兵力，如何能ม挡住俺们的两千大军。等明日杀上湄屿，把郑九那厮抓来，千刀万剐，以泄俺心头之恨！”
赵瑜笑了：“打个比方罢。就如岛上的蹴鞠联赛，虽然每届联赛的冠军都有牛酒花红做赏格，但若是没有这点东西，那些球员就会不尽力比赛了吗？就会不去争夺冠军了吗？”
“正是如此！”赵瑜大小点头：“太祖皇帝这一手，引得天下多少人去读书，考进士！”
陈五趋前一步，他是主寨都监，这四个都都是他的手下，赵瑜无意越俎代庖，故而战斗指挥还是由他担当。他抬起右手，高声命令；“各都预ไ备！”司号手短促的连吹两下。各都的定军小鼓开始轻轻敲响，节奏舒缓。
敌军已近至一百二十步。陈五右手高举ะ，却还在等待，第一轮射击，他要等到敌军冲进一百步之内。但这时，前军中一支四五十人的分队抢前突出阵中，放弃队形，一拥而上，几次呼吸间已冲进了陈五预ไ定的射击范围。
“灭火！灭火！”被众人死死压住，马林溪仍不住叫唤着。那ว是他的心血，那里是他的命根，平日损了一点他都心痛不已，现在看到被烧，如何不怒极攻心，状若疯狂。
“诺！”两人一躬身，转头飞也似的走了。
‘难道还是童贯？……前日升官、订货，怕还是为了懈我军心，然后趁我不备……’
‘还是不通。’赵瑜再次摇头，几年的布置，明州内外兵力调动绝瞒不过他的耳目。莫说明州，就是两浙路沿海各州县，只要超过一个ฐ指挥的兵力调动，几艘兵船下海，都会一一报到他这里。两浙路上各个水军军寨、港口，都有数个各自做着小生意、互不关联的暗哨监视着，平日就算无事，都要五日一报，若是兵船一动，雪片般的情报就会飞过来，对于他精心布置下的情报网，赵瑜有毫不动摇的信心。
郑凌点头：“庆叔说的是。”他唤来远远地站在一旁้的两个亲卫，吩咐了几句。一个亲卫奉命下舱，而另一个则奔到船艉楼上，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燃起后，在空中划了两个圆，又挥舞了几下。不一刻，后面的那艘海ร船，也亮起一点火星，在空中舞着，做出回应。
郑庆深表赞同：“确实如此。”吊床是个好东西，而衢山船的船舱布置则更加精妙，要说起船只设计，马林溪的确是大宋数一数二的名匠师。
啜着冰凉甘甜的香薷饮解暑汤，赵文问道：“要不要让武弟回来，毕竟他才是衢山巡检。”
派去前面打探消息的亲兵，接二连三的过来回报，明州ะ察推一行人查过了武库后，正在寨前校场检阅士卒。赵瑜，赵文远坐在书房，也能ม听到前面的如山呼喝。
现在衢山义学中，把刚购来竖版书籍，加以校点整理，改为横版的工ื作，都是陈先生带着一批学生在做。要说陈先生的治学态度，确是严å谨得很；要说他的才学，赵瑜也不够资格挑毛病。但是赵瑜却不得不苦笑，他请陈先生校点的文字，不是《论语》，明明是《司马法》和《孙子十三篇》啊！
北地女真已蠢蠢欲动，而辽主仍游猎四方；汴京城中，昏君奸臣醉生梦死，但大宋上下已是民不聊生；天下大乱将起，正是英雄用武之地，他心怀天下，岂会甘愿苟居一隅！陈先生的苦心，却是白做了。
“别闹了！”黄洋大声催促道：“要是误了点卯，不知又要扣几分了。快收拾，然后去梳洗。”
终于，所有人都整理完毕，一同列队先去了茅厕，再按顺ิ序前去水房。不过由于起床时耽搁了一会儿，等往水房走的时候，擦身而过都是一队队梳洗完毕的同学。到得水房，里面已๐空空荡荡，却也不必如平常一般在门口等了。
“因为东西沉啊！”邓肯解释道：“一具千斤ภ，牛车上载上两具，再加上几箱什物，怕不有三千斤，这路当然吃不住。”他转而对赵瑜道，“那么重的物件，却多亏了岛上的四轮车。如果不是用四个轮子承着，换作是一般的双辕车，早散架了。”
看着这破烂道路，他扭头对赵文道，“过几日让人把这条路修葺一下，铺上石板。日后都要常用着，破烂不堪的不像样子，也不方แ便。”
“得想个ฐ办法把他们也逼上去！”察度开始冥思苦想，他喜欢独吞，他不喜欢分享。
‘十八！’他默念着。
赵瑜掀开食盒盖子，里面放着两个青瓷盖碗。他一探手，却见其中一个已经空了。“文兄弟吃过了？”赵瑜把自己的那份取出，问道。
“你没问他？”赵瑜把食盒放到一边。
下面这些人的小心思，都瞒不过他眼睛。许继祖说要守，是因为他不敢攻、无处退，只能选择做缩头乌龟；陆贾说要攻，却是他当年在昌国尝到了便宜，反正退无可退，看起来又守不住，还不如博上一把；其实他们两人心里都想逃，所以当那主事说要假装和谈，坐等船队，才会忙不迭的点头同意。毕竟这基业又不是他们的，犯不着卖命。而且赵琦他是二当家，只要把他夹裹回去，就算赵瑜要责罚他们临阵脱逃之罪，也得先拿赵琦开刀。
想起赵瑜，赵琦就忍不住有些自卑。三年前，与他现在同岁的赵瑜已๐经带着百人，攻下了一座县城。而且从谋划到เ作战，都是他一手操办。比起智计、勇武皆是不凡的兄长，赵琦自知实在差得太远。
待陈五一走，赵文便问道：“二郎，方แ才你与五哥所说不杀蔡倬的理由，应该不是真的罢？”
赵文沉默了好一阵，方แ抿了抿嘴，斟词酌句缓缓道：“三年来，岛上事业兴旺发达，兄弟们过得富足安定……但过得太好，原本的锐气却也消เ磨得一干二净了。现在再让他们去做刀头舔血的生意，他们定然不愿。如果再这样下去，二郎你立国称王的打算，只会是梦幻泡影。所以……”
只是他一看周围景物，却完全不是记忆中衢山港的印象。不大的海湾，在东面有个直通大海的岬口，岬口处两山对峙，南面的山丘高些，上面有着一个高高的望楼。丁涛眼尖，还能ม看清望楼顶端吊起的大钟。岬口南北山丘上立着不少石柱，上面还架着长长的木梁，木梁随着风上下摇晃，却不知是做何用。回头向西看去，陆地上，远处，一间间大屋，有些还冒着烟，近处，一排排大坑，有的坑里是一具如被剔光了肉的黄鱼的木制骨架，有的坑里却停着海船。
“是衢山船坊！”一个ฐ与他差ๆ不多年纪的小子在他旁边惊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