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一人，已是年登花甲，一袭对襟的青布直掇浆洗得发白，花白的头发用根木簪随意的定住，留着三缕清须ี，颇有几分出尘之气，正是十年后三呼过河而逝的英雄，现如今刚刚被褫官夺职的登州知州宗泽宗汝霖；而右手的一人，内侍装束，面白无须，却是半月前，从京中ณ来宣旨申斥，夺了宗泽官身的供奉官邵成章。
他的对手摇了摇头，手中ณ黑子落处，登时便把白方的一条大龙给截断。
回首复州河岸，北信口处的金人大营处已是一片狼藉，营栅七零八落，千百顶帐篷尽数扯倒，旗帜兵甲散落满地。一队队奴工在士兵们的监视下在营地中出入，搜寻着女真人残留下来的战利ำ品，并清理营地。营地之外，一溜女真兵的尸首。几个手持利斧的东海兵，逐个把首级砍下，残尸就近被丢入复州河，首级则被撂齐码好，等候计点。
在炮火和箭矢中ณ倒下了近两百人后，女真人终于失去了继续作战的勇气，调转马头向北方逃去。于路上，这些败兵还想带走散布在草甸上的战马，但契丹和库莫奚的牧马人却先一步被串通，早把马群远远的驱离大路。到最后，这支女真骑兵就只带着区区两千余匹战马抵达神机营埋伏着的山谷。
这是南信口与北信口之间的一处海滩，与对岸的距离长达三里，并不是适合渡海ร的好地方。但他选择这个地方，也正因为距离够长。
躲着人声，完颜活女在山林中藏了半日，等至半夜，他才又悄悄的摸了出来。山林中的半天功夫，完颜活女都不知自己是怎么เ熬过来的。他枯坐在阴湿的泥地上，一刻幻想着，父亲的绝地反击能出人意料的成功，说不定会亲自提着东海王的首级来寻他回去；下一刻却又清醒过来，跪在地上捂着嘴痛哭流涕，他的父亲已经不可能再回来！
那些难以救治的伤员，东海兵在队正们的指示ิ下拿匕首给他们个痛快，而能救治的，则经过进行基本的包扎后，由á大车运往城中地战地医院进行急救。这并不是什么人道主义，而是因为东海对于精壮劳力的渴求近乎贪婪：一个健康的成年奴工在台湾通常价值两三百贯，而郎中ณ们给这些女真伤兵做个急救手术。连药物带器具也不过三五贯的成本。多救活一个ฐ战利品，自己的那份就会更多一点，几乎人人精通四则运算的东海士兵，当然知道该如何作出选择。
东海人人识算，降兵和俘虏的人数很快就被计点出来。大领ๆ着两千三百余奚族兵投降东海，耶律高八、耶律耨里也带着一千八百契丹ล族人投诚。而女真。虽然伤亡惨重，但最后在东海军前，放下武器的士兵仍多达三千。除此之ใ外，还有被留แ在营中ณ，很快就会被搜检出来地八千多民虽然完颜娄室都是让外族兵放开肚皮吃人，但真正被吃掉的民其实也只是少数，真正的损失却是攻城那两天地消耗四千降兵。三千俘虏。再加上八千名精壮劳力，还有近千名的伤兵。此战的收获让赵瑜怎么都忍不住脸上的笑意。
“李乾德的那些杂兵，哪能跟女真人比！”赵瑜摇头说着。他久历战阵，敌军能战与否，那是一眼便知。交趾兵虽多，不过如土鸡瓦狗。人数再多，他也从没放在眼里。而眼前的金人，皆是多次上过战场的老兵。纵然阵形不整，但扑面而来的杀气却遮掩不住。
当赵瑜感叹着金军久ื经沙场而拥有的杀气的时候，完颜娄ไ室等一众金人将领，也在震惊于东海军阵的逼人气势。任何时候，整齐地队列，总能给人巨大的震撼。眼前的军阵如平地突起地山峦，厚重，坚硬。一座山峦，沉沉的直扑过来。在巨大的压力下。金人已经忽视了东海军阵单薄的队列ต，在他们的心中，升起了一个念头，东海ร人会不会真的如山一般坚不可摧？
他正想间，突然身边一声惊叫：“活女，是东海人！”
提醒他的亲兵指着远处的官道，“不就在那里！”
没有什么障碍能阻挡这些铁球前进，木屋不行、墙壁不行、码头上用来系住缆绳的石柱也不行。完颜呼里亲眼看见一颗铁ກ球轻而易举地就把大腿粗细的石柱撞成两段，顺便把藏在石柱之ใ后的一个ฐ士兵砸成了肉酱。
完颜呼里只觉得浑身冷了起来。身子忍不住地微微颤抖。一块不知是什么地东西便被他从头盔上抖落下。定睛一看。却是半边还带着牙齿地下颌๒。颤抖着。强逼自己转过头去。不出意料。身边地亲兵脖颈上部分已经消失了。只有砸成饼状地模糊一块。碎掉地生铁头盔之下。是触目惊心地红、白、黑！
“没用的！”陆贾摇头：“完颜娄室不会那种耐心。何况大王不是常说，与其算计敌人，不如自己้做好准备。”
“今夜再坚持一下。明天。全军退守堡中。”陆贾道。除去两百水兵。剩下地七百人就算只防守北面地一段里许长地城墙。也无法做到轮流休息。但长生寨却不一样。这种东海国地制式棱堡。本就是为了让五百人左ุ右地守兵。在万人进攻下。长时间坚守而设计出来地。
不过一下丧失一成多地兵力。却没有给东海ร军阵带来任何损伤。陆贾看着百多步外地女真骑兵。猜想他们会如何反应。
不过。虽然女真人那里好像发生了些争执。但当几个都头自作主ว张把箭雨洒向他们那ว里地时候。女真骑兵便齐齐调转马头。逃向远处。
黄洋稳如泰山。不急不忙地说道：“应是敌军来了。长生寨中地守军要出城迎战！”
“没错！”黄洋点点头。感叹道：“来得还真他娘地快！”
“平价和买？他们怎么可能会同意！”苏昆连连摇头。千里奔波只为财。那些商人怎么可能会愿意只保本而不赚钱。
苏昆想了想。摇头道：“恐怕还是会有些人不愿意……”
“没错。五百步兵。两百骑兵。还有四艘车船上地两ä百水兵。整整九百人！”陆贾哈哈大笑了两声。继续问道：“黄主事。你觉得这九百人能不能抵得过三十五万地辽兵啊？”
“哦？”陆贾挑了挑眉毛。见一直被训得发傻地毛头小子终于有了反应。倒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你抱怨个ฐ什么？三营被冻坏手脚๐地兄弟有百十个。伤了耳朵、手指就更多。五六十人不得不退役回家。你不过是耳朵肿了一点罢了。”
黄洋反问：“你从哪儿听到的？”
何况在一年前。东海已经在辽东地一个海岛上安下了据点。在东海地控制ๆ之下。去往那ว里地商人们地人身安全完全能得到保障。
但不知为ฦ何，东海人却做得很大方，只要交纳一成地保护费，再按章缴纳百分之五的商税，就能在那ว个海ร岛上自由贸易。而相对于百分之两三百的利润，区区一成五的交易税，实在微不足道，蔡ກ倬也便因此才决定跟风去辽东走一趟。
陈正汇应了一声，从他刚刚ธ搬来地一堆公文中ณ，抽出了一份来。他兼着户部尚书的职位，编定财年预ไ算也是他的工作之ใ
一百三十万贯？！他心中ณ暗惊。也就是说从明年的二月，到เ后年的元月，他至少要从东海国库里掏出整整一百三十万贯。不！赵瑜摇摇头，政府的开支从来只会比预算多，不会比预算少，估计到了明年年底前，肯定还会要追加一部分。他连忙向前翻，又细细看了几眼，终于松了口气。
蔡攸摇着头感叹：“都说东海富庶，如今才知道，单用富庶二字，可远远不足以形容啊！”
“这如何使得！？”蔡ກ攸吓了一跳，连忙推辞。蔡家以奢侈著称，一饭常至千贯，这么一盏吊灯虽说送到เ汴京，卖到万贯也不是不可能，但也不至于让蔡攸心惊。只是赵瑜一送就是二十盏，这个ฐ数字跟他上贡天子的玻璃灯数相当，落到有心人眼里，免不了会有些麻烦这使节团里，并不都是蔡系的人。
“只有一百一十七人！”
陈正汇摇头叹道：“东海官吏不分，若是细分下来，真正能称为ฦ官的，也就二十人啊！”
“可能是朝中有人要对付我们东海了！”赵文答道，“童贯不是说不日就有祸事吗？这正好能ม对得上。”
“当然！”赵文点头道：“有几万灭了交趾的强军在东海上，又跟沿海各路联系紧密，若我是官家，我可会睡不好觉，怎么都是要想办法提防着。”他说着，便感到有些奇怪，问赵瑜道：“参谋室不是把交趾之战后，汴京可能做出的应对都列出单子呈上来了吗？二郎你没看吗？”
“听说情况也很不好。甚至比堡里的情形还要差，都已๐经开始死人了。我在城头上看那几个村子。这两天看到เ地炊烟也少了不少。”
李十七摇摇头：“以前也没数过，但粗粗看起来，至少少了一半。而且是一天比一天少。像西头最近的温泉二村，今天就只有昨日的七成。而靠着山的温泉三村，从今天中午起就没有一道炊烟了。”
“你们作甚？！”赵瑜一声大骂，几步赶过去。
“什么躲！？看着你们凶神恶煞的样子能不躲吗？！”赵瑜直言打断，训了两句，回头对着那个农夫笑道：“这位兄弟，不要见怪，我这些手下都是小心过了头了。你自休息，我们不打扰你！”
“有！有！”张大牛忙从背后地包袱里掏出三个灰蒙蒙的木碗来。从家乡出来后，他不是没有带着更好的陶碗、瓷碗，但一路上磕磕碰碰，就只剩下这几个最便宜，但也最结实的木碗保存下来。
看出张大牛眼中的疑问，那个管事笑眯眯的说着：“几位既ຂ然来了我东海，即是我东海ร子民，我们当然要照顾着，也不必怀疑我们别ี有用心。几位初ม来乍到เ，容易水土不服。所以若是要饮水，最好都要烧开了喝。就算万不得已，也只能喝井水，那些池水、河水，决不能入口。那ว些没有这事放在心上的人，都免不了生一场大病，虽然病死得不多，但卧床数月总非好事！”他再一笑，“不过这些事，等老兄你到了庄子里，保正自然会连同我东海的规矩，跟你一一细说，我这也只是提前说两句罢了！”
所以当现在有了替先皇完成夙愿、拓土交趾的机会，童贯当然很清楚，赵佶是决不会放过。而一旦大宋军力被转移到南方แ，胜败姑且不论，攻伐契丹的机会说不定就会一去不复返。况且，东海ร能攻下交趾，当然也有攻打两广、福建，甚至江东、两浙的能力。若是大宋军力被东海牵制ๆ，童贯又能从什么地方แ找到足够的兵力、物力，来支持他收复燕云的行动？朝中的大臣们肯定也会用借用防备东海这个ฐ最好的理由来阻止他实现他毕生的心愿。
赵佶轻轻拍着奏章上的封皮，慢慢说道：“这两份奏章诸位卿家都看过了。一份来自广西，一份来自泉州、都是说的一件事，交趾国乱，其国主南平王李乾德遭俘，国都升龙府被焚。而在一月前，东海ร赵瑜在台湾以复仇的名义杀了南平王。对于此事，诸位卿家有何看法？”
“万岁！”一片嘈ฤ杂声中ณ，不知谁起了一个头。
紧接着，高呼万岁的口号在四面的看台上同时响起。刚开始，还略有混乱，但很快就和成了一个节拍。
那人被揪的喘不过气来，挣扎着：“俺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东海的商队被交趾人杀了。赵二就举兵去攻打交趾，最后俘虏了交趾王回来！”
那人被松开后，死命喘了几口气，方回道：“应该不会有假！你若是不信，就去基隆去看一看，反正广州这儿就有东海地船。买张票去台湾，也费不了多少钱。听说再过半月，等被杀的东海商队发丧之时，赵二就要把交趾王当场处决，以祭冤魂。你若是现在就去，保不准还能……喂，你别跑啊！酒钱呢！喂！”
午间。赵瑜坐在升元殿的宝座上，俯视偌大的朝堂。不过宝座太宽太广，宽有五尺多，长有三尺，与其说是座椅，不如说是床榻。坐在上面，扶手和靠背都用不上。只能ม正襟危坐。“这位子不太舒服呢！”他拍拍檀木雕龙，用金箔装饰的座椅，笑着对赵文说道。
“再过两年罢！现在还坐不稳啊！”赵瑜大笑起身，他明白赵文的意思，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便宜老子犯过的错，他可不会重蹈覆撤。“把这东西也一起带回去好了。至于送人还是留用，日后再慢慢想！”他笑着说道。
“马兄弟！”等众人重新坐下，赵瑜点了马千祖的名字，“还要劳烦你一阵。从此处至升龙府，水路比陆路要远上数倍，若是有哪支交趾队伍，先我们一步回城，对我军来说总归有些麻烦。我留给你十五艘车船，把南桑河再封锁十日，散兵渡河也由á他去了，但绝不许百人以上的军队渡过！”
“好！”赵瑜点头，“马兄弟帮我们看着后路，我们在前面也得用心。交趾四府，清化府已经毁了，升龙府也别给他们留着。等众军登船后，立刻兵发升龙府！当着李乾德的面，把升龙府给我烧个ฐ干净！”
……炮止声静，两轮炮击之后，残余在河面上的交趾渡船就只剩下一堆碎木残骸在随波而行。
这一刻๑，不论是李乾德还是赵瑜，都清楚的看到เ，在北方，有浓烟滚滚，直上云霄。
不过，赵瑜驱民出城的主要目的并不只是预防遭人背后捅刀，更重要的还是为了消เ耗交趾人的军粮。被赶出清化城的数万张嘴，李乾德究竟会如何处置，赵瑜、赵文等人都很期待他的选择。
政和六年十二月十一，庚午。
注：徽宗时，废解试、省试，以三舍法取代科举。太学生按水平高低，分为外舍、风舍、上舍，通过考核，逐级晋升。入上舍者，可直接授官入仕。
注：即是北宋末年有名的道士林灵素。他被封做金门羽客，通真达灵先生，而徽宗皇帝平时则称他为聪明神仙。至于登城止雨被役夫追逐一节，见续通鉴：京城暴水，遣灵素厌胜，方率其徒步虚城上，役夫争举梃，将击之ใ，走而免。